2、第 2 章

客厅里面烟雾缭绕,宋萧然站在沙发边,佣人正在打扫,他垂眸看到面前凌乱不堪的大理石茶几。

几个茶杯东倒西歪地躺着,茶水滴滴答答地沿落,数不清的烟头掉落在茶几和地毯上,黑色的烟灰漂浮得到处都是,斑斑血迹淅淅沥沥地从这里一直延续到门口,一只天鹅造型的水晶烟灰缸掉在茶几下面,断掉的长颈昭然若揭着它就是造成流血事故的罪魁祸首。

眼前的场景让宋萧然不由想起几年前的一场酒会上,他曾经亲眼见识到穆南城的性情反复,心狠手毒。

酒会是在一间私人会所举行的,宋萧然那时候不过十六七岁,他在这些场合是可以理所当然不用喝酒的,傅予行跟别人谈话的时候他穷极无聊,一个人离开大厅去阳台上吹风。

阳台很宽敞,左右各有两个平台延展出去,构成独/立而私/密的空间,宋萧然站在左边的平台上,意外地发现下方居然有一座人工湖,湛蓝的湖水倒映着城市灯海,泛着泠泠波光。

宋萧然趴在栏杆上看了好一会,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正在靠近,他刚想转出平台,却突然听到女人娇媚的声音响起:

“穆总——”

一个女子从后方将男人扑到阳台上,男人的后背抵到了栏杆,女人偎过去,嗓音甜蜜的像是黏腻的棉花糖,

“穆总好坏,灌醉了人家自己却想跑,人家可不答应哦!”

男人一只手搭在女人的腰上,声音低沉慵懒,尾音拖得有点长:

“姚小姐想要怎么个不答应呢?”

那声音极具辨识度,宋萧然一听就知道这是谁,穆南城。

他微微蹙起眉,穆南城是带着女伴来的,却和别的女人在这里调/情,宋萧然对这种四处留情的男人最是反感,当即对穆南城的观感又厌恶了几分。

女子叫姚思琪,是个刚出道不久的小明星,穆南城的女伴苏心若跟她属同一间经纪公司,两人差不多同时出道,苏心若最近傍上了穆南城,资源一飞冲天,爆红只是早晚的事,姚思琪早就嫉恨得眼眶出血。

在这一行里,攀高枝不算是太难的事,难的是攀到穆南城这样的参天大树,更要命的,他还这样年轻英俊。

今晚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姚思琪整个身子几乎都贴在了穆南城的身上,纤长的指尖大胆地挑/逗:

“人家头好晕,穆总你可要对我负责……”

“头晕啊,”穆南城笑笑的,“那可怎么办好呢?”

“穆总帮人家揉揉嘛!”

“揉哪儿?”男人的声音充满了不怀好意的嗳眛。

裸/露光滑的玉臂勾住男子的颈项,低V的领口将饱满优美的风光袒露无遗,女人馥郁甜腻的香水味在空气中淡淡迷离,穆南城一只手指挑起女人的下巴,缓缓下移,“那你可要乖一点。”

姚思琪咯咯笑,她捉住穆南城的指尖慢慢地放进自己的嘴里,抵着自己的舌尖,柔腻的嗓音吐出口的都是大胆到极致的言辞:

“穆总想要人家站着,人家绝不会躺着,你说这样,够不够乖呀?”

穆南城发出低低的笑声:“你还真是有意思。”

姚思琪眸中露出欣喜的目光:“那我们去楼上……”

“这里风景不错,”穆南城声音有点沙,意有所指地笑,“你说是不是。”

姚思琪立刻意会到了,她依然像个八爪章鱼似地腻在穆南城身上,修长的右腿却向后抬起,慢慢地勾上阳台的拉门,宋萧然偷听到这里已经忍无可忍,就在他决定走出去打断这对野鸳鸯苟合时,穆南城漫不经心地问,

“姚小姐一双玉臂这样勾过多少人?”

姚思琪嗔怪地嘟起嘴:“人家哪有……”

“可惜啊,”穆南城握住姚思琪的手臂,把她从自己身上拉了下来,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说出来的话却如同一个凌厉的巴掌掴上女人的脸,“我这个人有点洁癖,太多人碰过的东西我嫌脏。”

“穆南城!”

哪怕对方再是身家不菲,女人面对这样的羞辱还是不可避免地恼羞成怒了,姚思琪冷笑一声,“难道你以为你的心上人是个什么干净玩意儿不成?外面的那个房子里可不是没人上过她……啊!”

人/体撞上阳台铁栏杆的闷响和女人凄厉的尖叫几乎同时响起,宋萧然瞬间头皮一炸,他条件反射地冲出拐角,立刻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吓到了。

姚思琪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前面的栏杆试图阻止身体的巨大冲力,而穆南城正握着她的后脑,这个男人居然推着女人的脑袋撞栏杆!

“你做什么?”

宋萧然惊喊道,姚思琪看有人冲出来赶紧伸手朝他抓过来:

“救命……啊!”

穆南城半点不意外宋萧然的出现,他蹲在地上抓着姚思琪的长发逼迫她抬起脸,阳台昏暗的灯线下他的脸庞显出阴鸷的狰狞,声音森然如同淬了冰渣: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姚思琪哪里敢再重复,她吓得满脸都是泪,连连求饶:

“穆总我不敢了!你别生气……”

“你放开她!”

宋萧然急了,他冲过去拉开穆南城的手,姚思琪一得到解脱便连滚带爬要往宋萧然怀里躲,穆南城却一脚踹过去:

“滚!”

女人手忙脚乱地拉开阳台门,连哭带叫地奔了出去。

大厅里的人自然都被惊动了,姚思琪却只是找上经纪人火速离开,她本来就是自己勾引的穆南城,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把发生过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的,宁可忍下这个闷亏由着众人去揣测,也不敢把事情闹更大。

阳台上的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宋萧然愤怒地瞪着穆南城,而穆南城也目光幽凉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分钟都不到,傅予行就赶了过来。

“然然!”傅予行走过来把宋萧然揽在怀里,“发生了什么事?”

宋萧然撇着嘴拉了拉傅予行的袖子:

“四哥,我想回去了。”

“好。”

傅予行应着,匆匆跟穆南城点了下头,就把他带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宋萧然把看到的事情经过都告诉了傅予行,傅予行皱紧眉头:

“以后你一步也不许离开我身边,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多管闲事,如果情况再坏一点,他对你动手怎么办?”

“可是他打女人啊,”宋萧然不忿,“那是个人渣!”

“既然是个人渣,你就更要防备,”傅予行严肃地告诫他,“任何时候都不许把自己牵连进去。”

自那以后宋萧然凡是看到穆南城都是能避则避,那时候他却没有想过冥冥中自有一只命运之手将他们两人的余生紧紧搅裹在一起。

————

穆南城倚窗而立,他手里把玩着一只打火机,眼皮偶尔抬一下,神情讳莫难测。

宋萧然犹豫着称呼:“七、七舅。”

“哧——”

打火机的火苗冲天窜起,穆南城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傅予行叫穆南城一声七舅,宋萧然这样称呼也没什么不恰当,但他依然禁不住脸面一红,立刻改口,“穆先生。”

“嗯,”穆南城这才低低应了一声,抬了抬下颌,“坐。”

宋萧然在沙发上坐得笔直,双手端正地置放在膝盖上,穆南城冷沉的目光流连在他的膝盖上,让他觉出一股莫名的压力。

宋萧然低头打量着自己,他的着装和坐姿都无懈可击,放在膝头上的手也是干净整洁的,铂金的戒指款式简洁大方,没有任何可供挑剔指摘的地方。

佣人给宋萧然倒了一杯茶,他轻啜一口润了润喉,开口道:

“穆先生,相信您知道我的来意,如果您能答应和我四哥做骨髓配比,您有任何条件我都会尽力办到。”

这样的措辞果然让穆南城勾起了唇角:“任何条件?”

“是。”

“口气不小,”穆南城偏着头,神色淡淡的,傍晚的阳光从他的身后直直打过来,浅金色的光晕柔和了他脸部过分冷硬的线条,那只火机被他在手上抛上抛下,在半空中划动着银白的弧线,“说来听听,我要什么,你有什么。”

宋萧然不避不闪地与他对视:

“我还有七个月满二十周岁,届时远山集团有百分之十的股份会划到我名下,我四哥那里还有百分之七的傅氏。”

宋萧然并不忌讳摊开他全部的底牌,因为穆南城也将底牌亮给了他,刚刚客厅门口虽然骚乱,但他还是认出那些人都是A国金融街最声名遐迩的经理人和精算师,有两个是华人,他们之前联手狙击了京都一家大型零售集团,是让华夏商界闻名色变的人物,再联系到恩南集团最近的一系列动作,宋萧然就明白穆南城接下来的计划了。

财势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嫌多到烫手,穆南城这样的人,小小南江还不在他眼中,只要吃下远山和傅氏,恩南集团放眼整个华夏都再无敌手。

如果说来到M国之前宋萧然还很忐忑,那么当他坐到穆南城的客厅里,他就有了底气,他笃定自己身上有穆南城想要的东西。

穆南城眼错不眨地盯着他,目光直接赤/裸得近乎于侵略,宋萧然觉得自己正被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切剥着,每一根血管都似乎暴/露在这个人的面前。

宋萧然强忍着皱眉和呕吐的冲动,面无波澜地和穆南城对视着,然而平放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还是泄露他濒临极限的忍耐。

穆南城缓缓地笑了,他走过来,在宋萧然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打火机被他扔在大理石茶几上,发出“啪”地一声轻响:

“再加一个条件,”穆南城竖起一根食指,他盯着宋萧然的脸,像是鹰隼盯着了猎物般,每一个都像鞭子狠狠抽打在萧然敏锐的神经上,“我要你嫁给我!”

宋萧然惊愕之下脱口而出:“我已经跟四哥结婚了!”

“如果他死了,”穆南城懒懒地靠近沙发里,指节不紧不慢地轻叩着扶手,无视宋萧然听到前半句就立刻阴沉下来的脸色,“你就改嫁,如果他活下来,你就离婚。”

宋萧然抿紧嘴唇,他的火气只升腾了一瞬就被按捺了下去,只需稍加思索他便明白穆南城的意思,爷爷留给他的远山股份是要求他本人继承,且不得在任何情况下变卖或者转让,如果他死了,这股份将会留给他的配偶和子女。

简言之,除非宋萧然跟穆南城结婚,否则他的承诺就是一张白纸,穆南城居然连爷爷遗嘱的内容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他是有备而来。

明白了穆南城的用意,宋萧然点头:

“我答应。”

如果穆南城能救傅予行,所有的条件都不是问题,如果救不了……宋萧然的唇稍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弧线。

穆南城却竖起手掌,示意他仍有话要说:

“你以你死去母亲的名义发誓,不论傅予行是死是活,你都会带着远山集团的股份嫁给我穆南城,不许逃,不许死,否则贺乔的灵魂将永世不得安宁!”

宋萧然霍然起身,他瞪着穆南城的目光像是瞪着一个可怕的怪物!

穆南城笑着,那笑意完全不达眼底,

“很惊讶我居然知道你的心思?你找医生开安眠药,全都攒着,是要等傅予行死了跟他一起殉情?这样情深义重,真是感人啊!”

宋萧然抬脚就走。

“宋萧然,”穆南城却开口叫他的名字,三个音节含在舌尖,明明是一种分外轻柔的语气,话里的内容却让宋萧然的血液瞬间凉透,“你跟傅予行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现在还想和他生死相随,可想过你外公,你舅舅,你的母亲,他们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呢。”

宋萧然蓦然转头,声音充血到几近撕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南城坐在那里,一动没动,他屈指在桌面轻敲两下,波澜不起的语气中透着发号施令的威压和势在必得的笃定:

“坐下,好好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