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男人。
这个比丈夫、夫君、道侣更加露骨的字眼，让九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泪痕未干的脸上浮起薄红,眼神有些闪躲,“可、可是大哥从来没和我说过,而且,我一点也没看出来……”
看他耳朵都红了,顾长凌笑起来。
他看着九黎，摸摸他湿红的眼角,轻笑着说：“真巧，大哥以前也没看出来,都怪大哥太眼拙了。”
太在乎,所以千方百计掩藏。
却没想到,对方也是如此。
九黎：“……”
两人默默地对视一眼,九黎的脸越来越红，顾长凌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突然,九黎扑到顾长凌怀里，啊啊啊啊地大叫起来。
“我错了！是我眼瞎！我、我居然以为大哥只当我是弟弟,拿我当儿子养！我太蠢了！”
“……小九，你对父子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嗯？”
顾长凌抱住他,哭笑不得地说。
九黎懊恼地趴在他肩膀上,“所以都是江风云的错！”
顾长凌忍俊不禁，点头说：“好，都是他的错。”
九黎咧嘴笑起来，低头看了顾长凌一会儿,想到什么，鼓了鼓腮帮子，贴着他的额头来回蹭着，不甘心道：“十六年啊……不对，要是我争气一点，说不定，二十年前我们就好上了。二十年啊，谁赔我……太亏了，亏大了！”
顾长凌愣了一下，随即，笑弯了眼睛。
“小九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二十年前，那时候，他只有十五岁。
想到十五岁的九黎，想到他偷偷藏着对自己的爱慕，看着自己的样子，顾长凌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九黎的耳朵红透了，磕巴了下，“不、不行吗？”
顾长凌笑出声来。
“小九一点也没有吃亏。
大哥爱你，敬你，喜欢你，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为什么而活着。
我每天都在想你啊，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练剑的时候想，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这一生，所思所想，唯你一人。”
“……”
嘭嘭嘭。
九黎脑子晕乎乎的，感觉心脏要跳出胸膛。
他抱着顾长凌的头，低头看他，整个人像被浸泡在粘稠的糖浆里，呼吸都甜丝丝的，眼睛里的欢喜快要滴出水来。
“……大哥，我要喘不过气了。”
九黎说。
顾长凌也听到了他的心跳声，事实上，他自己的心跳也很快。
见九黎的呼吸乱套了，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他用手贴了贴九黎的脸颊，有些担心道：“难受吗？”
九黎咬了咬嘴唇，心一横，捧住顾长凌的脸道：“大哥，我、我借口呼吸，一口就够了！”
说着，他一口亲在顾长凌嘴上。
柔软的温热撞上嘴唇，顾长凌微微睁大了眼睛，还来不及感受那拨动心弦的触碰，九黎已经慌张地退开了。
九黎抿着嘴唇，欢喜的笑容想要溢出来，却又害羞得无以复加，被他强忍住了。
顾长凌的心跳乱了好几拍。
抱着九黎的手收紧，他眼眸里的光一下变得深邃起来，看着九黎低声说：“小九，借到了吗？”
九黎眨了眨眼睛，感受到他眼中满含侵略性的幽暗，伴着乱撞的心跳声，很诚实地说：“没——唔！”
顾长凌吻住了他。
呼吸碰撞在一起，顾长凌滚烫的嘴唇，让九黎的嘴唇也变得灼热起来。
他紧张极了，不知道自己浑身都在战栗。
直到顾长凌顶开牙关，闯进来，湿热的柔软缠上他的舌头，九黎一颤，漂浮的三魂七魄蓦地落回身体。
他在湿润的交缠里，又听见了怦怦的心跳声。
有自己的，也有大哥的。
慢慢的，错乱无序的擂鼓声，汇聚成一个声音。
九黎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被顾长凌抱在怀里，回应他的亲吻。
等他被亲的有些迷糊的时候，才听见顾长凌贴着他的嘴唇，笑着说：“不用借，大哥给你。你要多少，大哥都给你。”
说着，又在他红肿的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九黎睁开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
“大哥，你真好……”
他蹭了蹭顾长凌，这时候才感觉嘴唇火辣辣的，有些疼。
不知道刚才顾长凌亲的有多用力，才会让他被灵力打磨过的嘴唇，像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娇嫩花瓣一样。
不过，九黎喜欢他的失控。
他又亲了顾长凌一口，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光芒。
顾长凌也在看他，却有些懊恼道：“我没忍住……不应该在这里亲你的。”
初吻交代在乱葬岗边上，这和他曾经的幻想完全不同。
“我遇见你的地方，有什么不好。”
九黎咧嘴，笑眯了眼睛。
他拿鼻尖蹭了蹭顾长凌的鼻子，整个人乖得不可思议。
顾长凌笑起来，哑声问他：“小九是糖做的么，这么甜？”
九黎脸一热，眼神飘忽了一下，小声说：“大哥吃一口，不就知道啦。”
听明白了他话中的邀请，顾长凌的眸色蓦地一深，他重重亲了他一口，却克制道：“等等，我们先回葬剑谷。”
有些事情，还未说明。
他希望拥有他时，自己能对九黎毫无保留。
九黎会错了意，眼神更飘了。
他抱住顾长凌，把脸藏起来，小声说：“回家更好。”
“……嗯，小九说的对。”
顾长凌心尖一烫，揉揉他的头。
九黎躲在他肩窝里，哈哈笑起来。
顾长凌一路抱着他没撒手，踏着剑意返回葬剑谷。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彩虹在阳光下煜煜生辉，追了他们一路，隐没在葬剑谷上空。
和半个时辰前相比，葬剑谷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世外桃源，转眼剩下一片狼藉。
火势已经被大雨扑灭了，谷中光秃秃的一片，只剩下几根交错的木头苟延残喘地冒着青烟。
“呃……”
看到这一片狼藉，九黎心口揣着的小鹿总算不往外撞了，摸了摸鼻子道：“江竹心，好像还在里头……嗯，没有呼吸了。”
九黎用神识扫了一眼，坍塌的屋中，江竹心睁着一双眼睛，脸上糊着一块又一块焦黑，身上还压着三根顶梁柱。
她伸手向前，临死前还在挣扎。
九黎叹了一声：“她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还有当年，她做了什么。”
他不在乎江竹心的死活，只是，这样一来，很多真相也要随之埋没了。
顾长凌眼中闪过一道冷芒，道：“没事，我给她用了定魂咒。”
为了防止她自杀，顾长凌之前动手的时候就留了一手。
“嗯？”
九黎正惊讶，就见他五指成爪，从废墟里抓出一团黑黝黝的雾气。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是……江竹心的魂魄？
顾长凌眼中满是厌恶，“果然，心都黑透了。”
九黎抿了抿嘴唇，想去看江竹心的记忆，却被顾长凌拦了下来。
“太脏了，小九别碰。”
九黎摇了摇头，道：“我想知道，她将我从雪地里捡回去的时候在想什么，她全心全意养大我的时候，又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大哥，我要亲眼看看。”
顾长凌闻言，这才不再阻拦。
两人同时将神识探入江竹心的魂魄——
看完她的记忆，九黎沉默了。
顾长凌更是怒不可遏，手中雷电暴起，狠狠掐碎了江竹心的魂魄，咬牙道：“这个疯子！”
九黎看着雷灵将江竹心的魂魄劈了个干净，不剩一点污浊的残余，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没想到……”
九黎是真的没想到，这个抚养他长大的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江竹心是苗疆毒巫的女儿。
她母亲在丈夫变心后，毒死了丈夫全家，随后自尽，只留下她一人。
或许，那时候，活下来的江竹心，就不是一个人了。
她的心，住着魔鬼。
江竹心沦为孤女，在行乞时，惹怒了一个大汉险些被打死，被九黎的生母救了下来。
然而，也是这个可怜的弱女子，恩将仇报，杀死了他的母亲。
只因为，她旁观江风云对妻子百般宠爱，珍惜呵护，疯狂地迷恋上了江风云的温柔。
或许是迷恋，或许是嫉妒，在九黎的母亲身怀六甲的时候，她笑着给她的“夫人”，下了好几个月的毒。
这些毒被九黎吸收了，造就了如今的夤夜；而江竹心在惶恐和日益疯狂的嫉妒下，等到了江夫人血崩而亡的消息。
看到江竹心在产房外，低着头，满眼疯狂的模样，九黎觉得恶心极了。
江夫人死后，江竹心在灵堂外看着行尸走肉一般、痛不欲生的江风云，心疼之余陷入了更为病态的迷恋。
而她之所以救下九黎，竟是因为她要给他生母报恩，打算为九黎收尸。
——接触到江竹心理所当然的想法，九黎只觉得毛骨悚然。
只是在雪地里找到九黎时，她发现那婴儿竟然还没死。
江竹心想到中毒几个月都没反应的江夫人，觉得九黎是怪物生下的小怪物，有些害怕。
但就在要丢下他自生自灭的时候，她却看到九黎的肩上长着一颗痣。
位置和模样，和她偷看江风云换衣时所见一模一样。
江竹心心念一动，将九黎捡了回去。
她将九黎当作江风云的替代品来养育。
在江风云沉浸在丧妻之痛，整日守着冰棺，不肯见任何人的时候，九黎更成为她的寄托。
但九黎越长大，却越像他的生母。
连他肩头的痣，都随着年龄的增长，消失了。
发现痣没有了的时候，江竹心大受刺激。
她把面粉和□□混在一起，蒸成馒头，送到了九黎面前。
那正是九黎五岁那年。
也是看过江竹心的记忆，九黎才知道，原来，江竹心的母亲和医谷谷主交情匪浅，深知对方不是个好东西。
她故意在来凌云剑派做客的医谷谷主面前，问江风云请医救治九黎，“无意中”说漏了九黎的体质。
九黎这个毒不死的小怪物，果然如她所愿，被带去医谷，饱受折磨。
更可笑的是，在九黎脱离魔爪，自立门户之后，她竟然因为思念江风云，无以慰藉，又一次来到葬剑谷，来到九黎身边……
九黎闭了闭眼睛，“我这半生，竟让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顾长凌紧紧抱着他。
他的眼眸因为愤怒变得通红，就算让江竹心魂飞魄散，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九黎重新露出笑容，说：“这么一看，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记得，那天，我还偷偷藏了一个馒头想喂给你吃呢。幸好，你没吃到。”
原来，就在九黎捡到顾长凌那天，因为身上沾了尸泥，江竹心怕他年幼洗不干净，亲自带他梳洗，才发现了他肩膀上的痣消失了。
而在第三天，江竹心笑着将□□馒头放在了他面前。
顾长凌抿了抿嘴唇，并没有感到半分庆幸，心头反而更加沉重。
见他不开心，九黎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大哥不要生气，本来就是无足轻重的人。有大哥对我好，就够了。”
顾长凌的脸色缓了缓，摸了摸九黎的耳朵，柔声说：“好，小九只要看着我，想着我一个人。”
“嗯！”
九黎笑起来，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不等顾长凌追过来亲他，就笑嘻嘻地说：“原来，江风云是大哥杀的呀。”
顾长凌：“……”
望进九黎清澈的眼眸，顾长凌缓缓放松了不自觉绷紧的身体，点头道：“嗯，是我杀了他。”
第一百七十一章
江竹心为什么魔怔了一样，非要杀九黎？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她发现江风云死亡的真相。
江风云下葬后，某天夜里，江竹心挖开了他的坟墓，想把他的遗体带走，待自己百年之后，合葬在一处。
——九黎实在无法理解江竹心对江风云，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她所迷恋的，不是江风云这个人，而是江风云对妻子的深情不悔。
她亲手打碎了这份美好，安静地看着江风云痛苦，却从未想过自己成为他的妻子。
但面对一个死人，她又生出了“生不同衾，死同穴”，这种疯狂的占有欲。
且不论江竹心的心态如何扭曲，她打开棺椁，看到江风云的尸体，却一下子明白了，他并非病死，而是为人所害。
因为江风云身上有很多自残留下的伤口，他的骨头全都变黑了。
哪怕死了，毒素也留在他的身体里，让他不能安息。
江竹心一把火将江风云与江夫人的尸骨烧成灰，将骨灰带回了葬剑谷。
她发誓要为江风云报仇，追查几年，却毫无头绪，直到——
她无意间撞见顾长凌，变成了卫三更。
只一眼，就足够让江竹心明白，江风云为谁所杀，因何而死。
于是，她想要报复顾长凌。
而报复顾长凌，最直接也是最让他痛不欲生的办法，就是杀死九黎。
九黎对她毫无戒心，江竹心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并不难。
她之后是如何联手武林人士，瞒过顾长凌，设计云崖围杀的，九黎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懊恼道：“居然是她抢在我前头，第一个知道大哥是谁。”
顾长凌祭出阵盘，引三昧真火焚烧了江竹心的尸体和葬剑谷——这个被江竹心鸠占鹊巢，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随后，抱着九黎从火光中走出，踏入随身洞府。
听到九黎的抱怨，顾长凌笑道：“现在也不晚。”
“……好吧。”
九黎还是不甘心，转念一想，笑眯眯地说：“说起来，也是她第一个知道我喜欢大哥呢。这么看来，我们扯平啦。”
果然，顾长凌的脸色微微一变，也变得不满起来。
九黎看在眼里，笑得更欢了。
顾长凌真是好气又好笑。
他们一起吃了亏，这小东西居然还挺美。
捏捏他的脸，顾长凌追问道：“她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唔……”
九黎眼神一飘，不说话了。
顾长凌原本只是吃味，但见他忽然红了脸，心念一动，想到了某种可能。
他心中欢喜莫名，低头看九黎，忍笑道：“小九，怎么不说话了？”
九黎张了张口，还是太难为情了，赶忙转开话锋，说回前话：“大哥，你怎么杀的江风云呀？”
他深知大哥的脾气，真对江风云下手，肯定不会让他死的太轻松。
但直到江风云去世，都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
如果没有江竹心这个挖坟的疯子，真相就跟着江风云躺进棺材里，埋进地底了。
顾长凌笑了笑，也没有隐瞒他。
“他让小九受了多少苦，我自要他百倍奉还。只不过……比起小九，他太软弱，才两年就死了。”
顾长凌在医谷救出九黎，轻易就从医谷那个老不死的嘴里，知道了“起死回生药”的前因后果。
顾长凌虽然拜江风云为师，但在了解到他对九黎的漠视和厌恶后，就没把他当师父看。
何况，江风云从未教导过他，顾长凌自认不欠他什么。
他认定自己的辉煌全是九黎赋予的，他只需要感激他心中的神，就够了。
可顾长凌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江风云竟对九黎残忍至此。
那一年，顾长凌十五岁。
在成为幽冥十八子的第三年，他以绝强的实力，成为凌云剑派当代首席弟子，被钦点的下一任继承人。
带着那一身光鲜的荣耀，少年顾长凌想，他应该有资格站在九黎身边了。
正是如此，他更加迫切地想见九黎。
顾长凌没有合适的理由出现在医谷，但卫三更却没有这样的顾忌。
于是，他伪造了刺杀医谷谷主的悬赏，再接下这个任务，顺理成章地去了医谷。
怎么也没想到，等待他的会是那样的真相……
顾长凌恨极了江风云，却隐忍不发。
他用一年的时间，博取江风云的信任。
原本就无心门派事务的江风云，对他很是欣赏，几次三番在人前表露出对顾长凌继任的期许和肯定，逐渐将门派事务交托到他手上。
在顾长凌接连做出几件漂亮的事，顾少侠的名声渐渐在江湖上彰显的时候，江风云这位凌云掌门，却在不知不觉间，退出了众人的视线。
之后，顾长凌展开了他的报复。
他把江风云关起来，关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像狗笼一样只能佝偻着、爬两步就到头的密室里，每天只给他吃一点带着毒药的馊水和干粮。
不过才一个月而已，江风云就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的。
他是个极其软弱的人，甚至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黑暗，让视觉退化。
他的听觉变得敏锐，任何一点响动都会让他胆战心惊。
他自残，他哀求，他发疯。
却渐渐安静下来。
他开始忘了自己是谁，他开始忘记怎么说话，他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傻子，连饿了要吃饭的本能都忘了……
最后坐在食物旁边，活活饿死。
江风云承受的折磨，还不及九黎的十分之一，却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就油尽灯枯了。
顾长凌叹了一声，说：“我原本打算关他十年八年，等小九成了凌云剑派的掌门夫君，成为盟主夫君，成为江湖上最尊贵的人，让他看看你活的有多好，再送他上路。没想到……太便宜他了。”
九黎听了却是一挑眉。
“掌门夫君，盟主夫君？顾长凌你居然还有这志向——呃，不是，我是说，大哥说的对，江风云太没用了！”
脱口怼了顾长凌一句，九黎猛地醒过神来，赶紧转了口风。
顾长凌一怔，接着：“哈哈哈！”
九黎脸热，看顾长凌又蜕下“卫三更”的眼神，变成“顾长凌”的面孔，腰杆一下子就直了。
他拍拍顾长凌的脑袋，没好气道：“快变回去，把我大哥还来！”
顾长凌只顾着乐，还笑个不停。
九黎有点想生气，但面对“披着顾长凌皮子”的大哥，又舍不得发脾气。
鼓了鼓嘴，他郁闷道：“大哥，那什么清理门户的遗愿，也是你捏造的了？”
说什么不好，非让他和江风云做邻居。
要不是这样，他那几年也不会将顾长凌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跟他死磕到底了。
顾长凌收住了笑声，摇头叹道：“怪我自作聪明了。”
他最初以卫三更的身份接近九黎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为了早一点见到他。
只是后来，他对九黎生出思慕之心，想法就变了。
顾长凌并不自卑，他也不认为“卫三更”是污点。
之所以处心积虑塑造一个完美的顾长凌，小心翼翼地掩藏不堪的过去，只是因为，在他心里，九黎是这世间最高贵最美好的存在。
唯有“顾长凌”那样的身份，才有资格让九黎喜欢。
而他，也想用最好的样子，去爱这个人。
江风云的死，给了顾长凌堂堂正正接近九黎的机会。
顾长凌了解九黎，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一个“卫三更”，是他的逆鳞。
顾长凌没有分`身的本事，自然不能拿卫三更搭梯子。
另一个，就是江风云了。
只凭顾长凌要让他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的话，九黎就忘不了他。
果然，之后“卫三更”就越来越频繁地听他提起顾长凌。
虽然说的都是怎么弄死顾长凌的话，但“卫三更”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开端，终有一天，他能得偿所愿。
没想到他是得偿所愿了，却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么一回事……
九黎眼神复杂地看着顾长凌，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一把捂住顾长凌的眼睛，发出灵魂拷问：“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啊！！！”
九黎实在想不通。
且不说他爱着大哥，就算他心无所系，也不可能喜欢上他一心想弄死的对头啊！
究竟是什么，给了顾长凌自信，居然让他从十九岁到三十六岁，一条道走到黑，瞎了一样撞南墙。
这么想着，九黎看着大哥的额头，突然有点心疼……啊呸！
最该心疼的是他自己吧！
顾长凌抿了抿嘴唇，说：“小九，你没有发现么。你在我面前很乖，对别人很淡，只有提起顾长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你在顾长凌面前……很活泼。”
活泼？！
九黎睁大了眼睛。
他简直不认得这个词了。
对，他每次说起怎么弄死顾长凌的时候，是特别“活泼”没错；
他跟顾长凌斗嘴，堵得他吐一口凌霄血，就特别高兴，特别有成就感，是非常“活泼”没错；
他看顾长凌出丑，看顾长凌倒霉，暗戳戳看他笑话的时候，是很“活泼”没错……
但！是！
他舍得这么对大哥吗？
在大哥面前，他只怕自己不够甜，只怕自己不够优秀，只怕自己不够温柔，只怕自己不够讨人喜欢——
这能一样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九黎捂着顾长凌的眼睛，越来越用力。
深吸了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九黎总算平心静气了。
他笑呵呵的，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顾长凌，真是把你能耐坏了啊。你倒是跟我讲讲，看我做毒药，听我说怎么毒死你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嗯？”
顾长凌被遮住眼睛，嘴角却全是笑。
九黎已经在他怀里了，顾长凌志得意满，半点没有往事不堪回首的自觉。
闻言，他反而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在想，要不要比去年更狼狈一点，让你高兴。”
“……”
九黎松开捂住他眼睛的手，垂眸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在他眉心亲了一口，哈哈笑着夸了他一句：“你厉害！”
突然好心疼自己，却又很想笑，我该不会气得智降了吧？
九黎在心里疯狂吐槽着，就听见顾长凌问他：“小九，我现在变成顾长凌了，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瞎说什么呢。”
九黎笑得特别甜，摸摸他的狗头，哄他的大哥+暗恋对象+死对头，“不管大哥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顿了顿，他亲了一下顾长凌的眼睛，加重语气：“全部都喜欢。”
顾长凌被他哄得骨头都软了，接着问他：“那卫三更和顾长凌，小九更喜欢谁？”
九黎：“……”
九黎脸上的笑容消失，又重新长出来。
他笑着问：“大哥，你说呢？”
顾长凌忍不住笑起来。
把他往自己胸口托了托，顾长凌贴着他的心口，说：“小九，这里是不是在说，顾长凌，你的脸这么大，混沌珠都装不下吧。嗯？”
九黎吃惊地看着他，“大哥你果然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居然一字不差！”
“我还能更了解你呢。”
顾长凌笑，一只手搭在他腰窝上。
“等——”
九黎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刚要阻止，腰窝就被刮了一下。
“哈哈！”
九黎一下子就笑出来了。
意识到顾长凌来真的，他赶紧叫道：“等等，大哥我错——哈哈哈，错了！哈哈哈哈！”
九黎笑倒在他身上。
顾长凌看着他在自己怀里扭动躲闪，抱着自己又笑又求饶，看见他笑靥如花的模样，顾长凌心口一热。
下一瞬，九黎被扑在小榻上，横在榻中的小几和香炉被扫到地上。
嘭嘭落地声中，装满屋子的笑声被吞没，亲吻的间隙泄露的几声笑，很快就变成了沉迷和纵容的喘息。
顾长凌纵情地吻他。
待到心头那一阵火热烧完，才撑着手臂稍稍退开，低头看着气喘吁吁的九黎。
“大哥……”
迎上他陌生却又熟悉的目光，九黎心口缩了缩。
那不是属于卫三更或是顾长凌的眼神，他满含温柔却炙热无比，看得九黎脸颊发烫，心跳更乱了。
顾长凌舔了舔他，用灵力将被自己咬肿的嘴唇复原，轻笑着道：“小九，上一次你在我怀里这么笑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干了。结果……我当时真想咬你。”
那一个“咬”字带着重音也带着笑，这么说着，当真在九黎的嘴唇上咬了一下，将他的下唇叼在齿间磨了磨。
九黎眨了眨眼睛。
他也想起那时的场景，当时只顾着哈哈哈，现在才意识到大哥有多受挫。
九黎有点心疼，但是对上顾长凌的脸，还是忍不住说了真话：“幸好你那时候没亲下来，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让你不举。”
说到最后，九黎憋着笑，只敢小小声。
顾长凌的手又放回了他腰窝上，把九黎往自己怀里扣，笑着问他：“小九舍得吗？”
九黎感受到他的威胁之意，赶紧憋住笑，指天发誓道：“不舍得，不舍得！”
说完，他反应过来，气咻咻地抓着顾长凌的头摇晃了两下，叫道：“我大哥才不会凶我，顾长凌你又把我大哥藏哪儿了！快换回来！”
顾长凌笑出声来。
松开威胁他的手，顾长凌握住九黎的手腕，按在他耳侧。
九黎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顾长凌倾身靠近他。
他的心跳一下子加速，几乎要撞出胸口，九黎咽了咽口水，害羞又紧张地叫了一声：“大哥……”
顾长凌却在吻上他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顾长凌抬眸，看着九黎，轻声说：“小九，喜欢我吧。”
“卫三更不敢亲你，卫三更不敢碰你，卫三更不敢说喜欢你。
我敢。
小九，你知道吗，卫三更为了你，拼命想活成顾长凌的样子。
他没做到，可是小九，是你让我成为了顾长凌。”
九黎想到他的心境，猝然明白了什么。
“卫三更”背负着太多东西，就像沉默的深海。
海水如墨，粘稠，沉重，又冰冷。
哪怕有一束光在深渊里照亮了他的世界，他却不敢亲近那一团火焰，害怕一碰，就将光芒扑灭。
但“顾长凌”不会。
他的世界是星辰大海，太阳释放着光与热，让他无所畏惧。
顾长凌低头亲吻他泛湿的眼角，又说了一句：“小九，喜欢我吧。”
“嗯！”
九黎重重地点头，强忍心中的酸楚，笑着哽咽道：“大哥，我也是。是你让我，让江九黎，活成了葬剑九黎。卫三更也好，顾长凌也好，我一生所爱，唯你一人。”
顾长凌眸光一颤，脸上绽出喜意。
他松开按着九黎的手，抱住他道：“小九，我们成亲吧，好不好？”
“好！”
九黎毫不犹豫地答应，破涕为笑道：“我做梦都想和大哥成亲。”
顾长凌咬了他一口，“是么。大哥就听你做梦的时候，对着我背书呢……小九，你更喜欢我，还是喜欢丹道，嗯？”
想到当年在小秘境里听见他说梦话的场景，顾长凌心里还是有些吃味。
九黎愣了一下，脸色爆红。
他尴尬道：“大哥，你那时候到底听见什么了？”
顾长凌可是记忆犹新，一字不差地重复：“川乌草乌不顺犀。嗯，还有别的，小九想听吗？”
九黎：“……”
九黎咬了咬嘴唇，窘迫地把脸埋进顾长凌的肩膀，哭笑不得道：“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
他结巴了下，凑到顾长凌耳边小声说了自己的梦，还有背书的典故。
顾长凌怔住，随即，他笑出声来。
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快活。
九黎本就羞窘难当，见状，更是难为情。
他捂住顾长凌的嘴，虚张声势地瞪他，“不许笑了，快停下来！”
“哈哈！”
见他的脸都要烧起来了，顾长凌赶忙忍住笑。
他亲了一下九黎的手心，眼睛浸着笑，叹道：“小九，你怎么可以这么甜。”
九黎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问他：“甜吗？”
顾长凌收紧他的腰，笑容换了一个滋味，低声道：“让大哥尝尝看，小九是不是全身都甜……”
两人吻作一处，正意乱情迷，情热亟抒，忽然顾长凌的动作微微一顿。
九黎热得头脑发昏，喘着气问：“大哥，怎么了？”
“没事。”
顾长凌又吻下来。
双唇刚刚相触，却有一个声音同时在他和九黎脑中响起。
“主人，您的修真助手小白紧急提示，紧急提示。”
竟然是小白！
九黎满脑袋都是他大哥，都没听清小白在说什么，还缠着顾长凌回应他热烈的亲吻。
然而，小白尽心尽责地提醒：“您的队友结婴在即，元阳保留可造就完美元婴，若元阳有损，将结九品元婴。建议保留。”
九黎：“……嗯？”
听到元婴这个关键词，九黎总算清醒了点。
顾长凌追着他亲，哑声道：“别管它，小九。”
“等等，大哥，先等等。”
九黎喘着气，吞咽了下，问道：“小白，你刚刚说什么？”
小白把检测结果又说了一遍，强调道：“若不能结完美元婴，您的队友灵根资质将逐渐退化至九成九纯度。请主人忍耐，待您的队友结婴后，再取他元阳不迟。”
九黎：“……”
顾长凌：“……”
两人对视一眼，顾长凌扯他的衣服，不管不顾道：“别管它，小九，我们继续——”
“大哥不，不行。”
九黎这会儿完全清醒了，抓住衣服不许他胡来。
顾长凌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情热未退，却眼神清明，是要坚持到底了，顿时泄气。
他趴在九黎身上，浑身都写着不高兴。
“小白，这种时候你凑什么热——不对，你都看见了？”
顾长凌意识到这一点，蓦地盯住了九黎胸口的黑猫印记。
九黎也会过意来，脸上更添一分热意，捂住印记道：“小白，你不许偷看我大哥！”
小白：“……”
小白：“主人放心，小白的神识已屏蔽。”
顾长凌咬牙切齿道：“那你倒是很清楚，我们在做什么啊。”
小白力证清白：“主人的队友，您当前等级为十级，自动启动权限共享。您是小白的第二个主人，您的修真数据将实时更新。发现您有不利修行的行为，系统发出警报，小白才知道的。”
九黎的眼睛一亮，“大哥的等级是十级啦？”
他说着就要取出玉简查看，顾长凌这会儿却一点都顾不上什么等级不等级的了。
他抱住九黎，有些可怜道：“小九……难受。”
九黎也难受，但事关大哥的道途，他可不敢轻忽。
摸了摸顾长凌的头，他安慰道：“大哥本来就要结婴了，很快的，我们忍一忍啊。”
顾长凌抿了抿嘴唇，不满道：“这个世界道法有缺，无法引渡元婴雷劫，虚空也不能渡劫。等我们回去浩天宗，又要一年……哪里快了。”
一两天他等得，一年三百六十天他怎么等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就问你们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