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过年

李听舟一愣,转过头,发现江语就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站着。

秋天的时候,他们好像也曾在这样的距离上注视过彼此。

江语脸上没有带着习惯性的笑容,这让李听舟觉得有些诧异。

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江语走到他旁边,将他拉到了自己怀里。

“你怎么在这里?”李听舟呆呆地问,“你一直跟着我的?”

江语闭着眼,侧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亲:“不是说了吗?随时来找我,你不来找我,我只好自己跟着你。”

“我凭什么那么乖?”李听舟撇撇嘴,话是这样说,眼眶却突然就热了,只得在他围巾上蹭眼睛。

江语在他背上拍了拍,笑:“乖不乖都行。”

李听舟深吸一口气,喊:“江语。”

江语亲到他头发上,感受到风的凉意:“嗯。”

“我想哭。”李听舟瓮声瓮气地说。

江语再收紧手:“哭吧,我抱着你。”

安静拥抱了几分钟,兴许是因为下着雪,身侧马路上车不多,喧嚣的槐市忽然变得沉寂非常。

“我不哭。”最后李听舟打破沉默,“太丢人了。”

江语在他耳边说:“我都把你藏起来了,藏好了也不哭吗?”

李听舟一愣,嘴硬道:“别装好人了,嘲笑我的一定就是你。”

江语意味不明地叹口气,李听舟怔怔,视线越过他肩头朝远处望,末了眨眨眼,驱散掉疲惫的酸疼感。

回到江语那里已经快要十二点,进了屋,江语问:“饿不饿?”

“你就跟妈一样,只会问饿不饿冷不冷,刚认识的时候没发现你这样的呢?”李听舟瘫在沙发上笑,笑着笑着没声了,因为这些话白兰几乎没对他说过。

见他一脸空白地看着天花板,江语开了空调,顺势蹲到沙发边。

李听舟侧头,遇上他目光,笑了笑:“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说着去拉他的手,让他温热的手心覆在自己脸上,闭着眼睛放空,半晌才开口:“江语,跟你说个秘密。”

“嗯。”江语应。

李听舟睁开眼睛:“从上回你用手帮了我之后,我就没性/欲了。”

江语一愣,紧接着笑得无奈:“什么情况?”

“没办法退而求其次了,除了想到你碰到你,看什么想什么都没欲/望。”李听舟口齿清晰地说,“我不该怪你吗?”

他人长得冷清,虽然耳朵尖红着,但是说话的语气坦然认真,显得这些话一点猥气也没有,反而显出了几分诚挚的天真。

江语低头亲了亲他,一边嘴角扬着,却不戏谑:“现在想吗?为舟舟服务。”

李听舟摇摇头,嘲道:“你平时不是很避我吗?”又说:“困了。再亲一下吧。”

江语从善如流捏着他耳垂,再轻吻一下他:“那洗个澡睡吧。”

这一晚上过得安静,两个人都没多说什么。

李听舟在江语这里待了一周,白天一起去看酒吧装修,晚上各自睡各自的,没两天装修队放了年假,他就每天练吉他写歌,给看书的江语设置背景音。

转眼腊月三十,白兰终于忙完一年的生意,中午给李听舟打了个电话,让他回家。

挂掉电话,李听舟放下吉他,靠在沙发边发愣。

江语放下手里的书,坐到他旁边,点了烟塞他嘴里,等他抽过一口之后又拿过来自己抽。

“你干嘛?没烟了?”李听舟不开心地问。

江语弯着眼睛:“就想跟你抽同一支。”

李听舟睨他一眼,不自在地撇开目光,揉揉自己的耳朵,说:“我要回家了。”

江语灭了烟,掰过他下巴,李听舟顺势往前一凑,压到他身上,在接吻的时候摸到了他腰下。

他手很凉,江语不由得笑了。

李听舟小声叹了口气,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腾一下起身:“过年快乐,我走了。”

“舟舟。”等人走到门口,江语喊了一声。

李听舟在门口停步,转身的同时江语走上前来,将他揽进怀里,在他背上拍了拍,却又不说话。

沉默很久,李听舟闷闷地问:“江语,我觉得我的生活好无聊,简直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为什么别人的生活就有目标也有趣,我就没有?”

江语说:“我很想安慰你两句,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也是这样想的。”

李听舟笑起来,挣了一下,在咫尺间看着江语,眼前那双惑人的桃花眼微弯。

他说:“江语,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我只跟你说一句话,如果你想的话,不需要你承诺以后,我不稀罕什么后悔的机会,你也不用帮我留退路,我不要退路。”

江语内心震了一下,一时恍惚。

对视片刻,他低头再去吻他,李听舟沉浸在他的气息里,没发现他微微揪起来的眉心。

“给我你的……”李听舟十分小声地说了一句。

江语紧闭着眼抢夺他的空气,将后半句堵在他的喉咙口。

中午回了家,一切如旧,阿姨也回家过年了,年夜饭是在外面订的,因此一家人什么都不必做。

李著和白兰各自拿着手机或者报纸,往常李听舟会在旁边一直说话,今天他没怎么开口,大多时候跟考考在花园里玩,因此房子里显得格外安静。

吃过年夜饭,手机接连响了几下,拿出来一看,是成新意拉了个群,加上徐司章一共五个人,群名叫“永远无法召唤的神龙”。

李听舟笑,看到徐司章在问:“你们四个,是两两过的年,还是都回自己家?”

江语:“我自己。”

李听舟:“我自己。”

成新意:“我自己。”

徐司章:“行,我平衡了!”

李听舟转回自己房间,窝在沙发里跟几个男人胡扯,互相发红包,说了几分钟,舒杨终于慢半拍地出现:“除夕快乐!”

成新意立马接上:“没有你我不快乐。”

李听舟笑得不行,心里忽然就没那么难受了,飞快打字:“呕呕呕,小成子你真肉麻,赔我年夜饭!”

一整个晚上群里都热闹非常,天南地北地瞎说八道,九点左右舒杨和成新意却突然不出现了,剩下三个人说了几分钟,徐司章发了个坏笑的表情:“嗯哼?”

江语:“跨年。”

徐司章:“跨年。”

李听舟:“嗯,跨年。”

李听舟:“双人运动好,好就好在——”

徐司章:“好就好在能运动——”

江语:“球好进吗?”

徐司章:“看样子不太好进。”

李听舟:“我作证。”

江语:“你作证?”

李听舟:“我看着他长大的。”

徐司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举着双手围观。”

李听舟抱着手机笑到停不下来,点开江语的头像跟他私聊:“你真流氓。”

江语附和:“我真流氓。”

李听舟看了消息,自顾自哼一声,转而去私戳徐司章:“司章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徐司章:“你说。”

李听舟打了几行字,想想又删了,说:“算了。”

徐司章回复:“你想问我什么?我猜猜。”

一看到这话,李听舟几乎能想到徐司章脸上爽朗的笑,兴许还带了点没有恶意的戏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等了半分钟,那边说:“你是不是想问跟江语的事情?你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李听舟耳朵一热:“我……不知道。”

徐司章:“没关系,到时候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要是你俩都很强势,可以商量一下。”

李听舟:“好难为情。”

徐司章:“这有什么?性/爱是很美好的事情,因为有感情嘛。”

李听舟笑了两声,决定跟徐司章坦诚,问问他该怎么办:“江语他不跟我做,他怕我后悔。”

这一回等了一会儿,徐司章才说:“有点这个感觉,他应该是碰上你之后顾虑变多了?”

“不知道呀。”李听舟往后一仰头,高举着手机,“也不是非做不可,但是我想要一点证明……不过你要是问我想证明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

徐司章:“没处在你的位置上,我虽然想理解但是也理解不完全,不过就我个人觉得,你不如找个合适的时机直接跟他说吧,这种事情跟面子不面子都没关系,直白一点说不定会更好。”

李听舟看着消息,想起今天下午临走时说的话,也不确定自己说得够不够直白,最后只好说:“谢谢司章哥。”

过了几分钟,徐司章的消息又来了,李听舟点开一看,耳根腾地一烧,立马摁灭手机。

盯着天花板僵了片刻,手机又震动,徐司章发了个坏笑的表情,后面附上一句话:“不用谢。”

李听舟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门口,点开刚才的文档。

看完上面的内容,脑子里全是奇奇怪怪的概念,很多是以前隐隐约约知道,但是从来没细想过的。

躺着试图平复心情,看时间一分一秒朝着来年滑去,李听舟终究还是下了楼。

客厅里只有白兰一个人在,他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才喊:“妈。”

白兰回头看他,笑着招招手:“乖儿子过来,妈给你发红包。”

李听舟磨蹭过去,白兰把一个薄薄的红包递给他,里面估摸着是金卡一类的东西。

“谢谢妈。”他说。

白兰心情似乎很好,揉揉他脸:“不用谢,我儿子真帅。”

李听舟笑笑,看着她眼睛问:“妈,我爸呢?”

白兰去拿桌上的草莓,无所谓道:“不知道。”

李听舟捏着红包,斟酌了一下语气:“我觉得他这段时间好像不太开心,是公司有什么事情吗?”

“公司能有什么事情?”白兰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小孩子别瞎操心,有妈在,什么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我不是小孩子了,”李听舟认真说,“再有一个月我就22了。”

白兰有些惊讶:“哟,我儿子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李听舟忽然觉得无趣到极点,一点也不想跟以前一样接话,只是点点头:“妈,新年快乐,我去睡了。”

“去吧。”白兰应,一点也没发现他的异常。

李听舟上了楼,整个除夕就这么结束,睡前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江语的:“新年好,晚安。”

年初一,一家子去看外婆。

今年白兰和李著的时间都挺充裕,李听舟本来以为初二就能走,没想到这一待就待到了初六。

初六中午,李听舟给江语发消息:“成成已经去北京了。这几天都你一个人吗?”

江语:“梦姐和果子来过。”

李听舟撇撇嘴,还没回复,江语又说:“你要是在我身边我谁也不见。”

心里顿时猫抓一样难受,李听舟说:“你就会说好听话。”

发完消息不等江语再回复,他立马下楼。

客厅里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凑在一起,他横冲冲地闯到白兰面前,说:“妈,我要回去了。”

江语确实没骗人,从年三十跟李听舟分别之后,他只见过梦姐和果子。

后天酒吧最后几盏灯安好,装修基本就结束了,算算时间,元宵节左右就能开张。

此时此刻,他正拿梦姐酒吧的数据计算进货量。

这些东西倒也不是立刻就要定得精准,只是这几天奇怪,他忽然就找不到事情做了。

好在还能借此打发时间,天黑得不算太慢。

入了夜,江语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趟,正打算要去健身房,门锁却响了。

他一愣,转过头去,门刚好打开,李听舟出现在门外。

他放下正在捏肩的手,面露诧异,只听砰一下门响,下一秒李听舟已经扑到他怀里。

“傻了?”李听舟笑问。

江语笑起来,回手搂他,把脸埋在他肩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回来了。”

李听舟点头,两个人默契地松了松怀抱,吻上彼此。

这一天临睡时,李听舟问了江语一个问题:“我年三十走之前问你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话是问出口了,但他好像是奔波太累,没等到江语的答案,已经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江语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等他睡得熟了,把人抱进卧室。

第二天是梦姐酒吧的新年庆典,早起李听舟迷迷糊糊的,江语在说什么,他也没听清就应了,晚上于是被带到了活动现场。

酒吧里很热闹,他坐在角落里,江语从前台端了两个杯子,递过一个给他。

李听舟接过来,冲江语眨眨眼,势要营造出一种陌生人看对眼之后的“眉来眼去”氛围。

江语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跟他撞了一下杯子。

李听舟故作老成地端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一口喝下去却皱了眉,抿抿嘴,又喝一口,半晌“靠”了一声:“你怎么这样?”

周围闹得厉害,江语笑着俯下身,在他耳边说:“奶啤里也有酒精,又喝不醉,最适合你了。”

李听舟:“……”

没一会儿梦姐和果子一起到了近前,四个人互相看看,梦姐浅笑一下,举了杯子。

玻璃边碰上,声响清脆。

等人走开,李听舟说要去卫生间,江语坐到他的座位上,看着他颀长的身形没入人群中。

过了几分钟,李听舟正在返回途中,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江语看到来电显示,诧异了一瞬,举起手机远远朝他示意,见李听舟点头,他接起来:“舒杨?”

“江语,帮我找找听舟的通讯录,看看有成新意他们家人的电话没。”那头快速说。

李听舟已经走到近前,从江语手里接过电话:“舒大哥?”

舒杨重复了一遍,李听舟皱眉,立马说:“我有他妈妈的。”

挂掉电话,李听舟忙把成母的电话发给了舒杨,放下手机,他跟江语对视一眼,都愣了。

半晌,李听舟说:“我打打小成子的。”

“没用。”江语说。

李听舟点点头,还是拨了过去,关机,又打了他们家的座机,却一直占线。

江语说:“没事,等下问问舒杨。”

彼此都知道对方担心,却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十分钟后李听舟开始打舒杨的电话,通了,但舒杨一直不接。

江语从他手里接过手机,随手翻了翻记录。

“真出事了,”李听舟掰着手指,紧张地小声说,“舒大哥从来不会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

话音刚落,舒杨的消息来了:“我们要出柜了,暂时没有事情,不用担心,有需要帮忙的我会说。”

江语立马回复:“好,有事情直接说。”

李听舟看完消息,小声叹了一句:“天呐。”

“走吧。”江语起身,在他肩上捏了一下,把钥匙递给他,“我去跟梦姐打个招呼,你车上等我。”

李听舟出了一口气,点头。

两个人提前离开酒吧,开车回城北区。

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只李听舟提了一句:“成成他们家里人都很强势,要是被迫出柜,肯定要满城风雨,成成电话关机,说不定是被他妈关起来了。”

“没事,”江语安慰道,“总要过这一关,要不以后也难走。”

惴惴不安地等到第二天,下午刚刚吃过饭,江语的手机在茶几上响起,李听舟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接通了电话。

舒杨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到了极点:“江语,你住哪里来着?”

“舒大哥,”李听舟立即应,“我们来接你。”

开车到了舒杨家,进去就看到地上摆着行李箱,李听舟诧异地张张嘴,又闭上。

江语在他肩上捏了捏,问舒杨:“是要去我那里住?”

舒杨还是温和地笑,除了脸色有点发白,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说:“是啊,听舟会不会介意?”

李听舟不自在地垂眼,岔开话题:“我帮你收拾箱子。”

舒杨轻轻捂了捂自己的胃,清秀的眉心拧了一下,又不露痕迹地松开,调侃道:“一开始是因为租这房子遇上他,没想到现在因为这房子,让他妈妈抓了我的把柄。”

“今天去见了成阿姨,”他自嘲地说,“我在她眼里势利的形象跑不掉了。”

“你是我见过最不势利的人,我们知道就行。”江语说,“对你自己和成新意负责就是了,别想那么多。”

舒杨一时动容,嘴唇发着颤,看上去是情绪积压太久,还一直在控制缺口。

李听舟蹲到地上帮他整理箱子,听到一声:“我……”

“兄弟拿来干什么的?”江语问。

舒杨苍白且感激地笑笑,再没多说。

三个人回了江语那里,商量许久,决定让付明远帮忙去成家跑一趟。

李听舟自然也可以去,但是他从小跟成新意太熟,料想现在成母也不会信他。

决定之后给付明远打过电话,该睡了,却又因为谁睡沙发有了分歧,说了几句,李听舟先进浴室洗漱。

昨晚就没睡好,他想着江语,心里忽然有点累,机械地洗着澡,中间关水的时候,突兀地听到客厅里舒杨说了一句:“不是在一起了吗?”

李听舟一愣,朝着门边挪了一步。

江语回答的声音很小,他贴着门也没听清,只好又开了水。

半晌,他不甘地再次关掉水龙头,悄悄把浴室门开了一条缝,听到江语说:“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干净的小孩儿,有点怕,不敢动他。”

这话说得不重,李听舟鼻尖登时酸了。

外面两个人的谈话还在继续,他听到舒杨问:“怕自己伤到他还是怕抽不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天发誓,我以后再不写系列文m(o__)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