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市的夜晚依然车水马龙,江语的车子汇入其中,成了光河的一部分。
往前开了一段,是个十字路口,江语准备右转,忽然发现左边有另一辆车开过来。
出于某种直觉,他打方向盘的手一松,停在原地等绿灯,那辆车从他面前开过,灯光一变,他立即直接朝着前面开。
但是没多久,那辆车再次出现在后视镜里,两辆车一前一后,一直缀在他后头。
经过了几个路口,每次都有车以同样的方式来堵他,后头逐渐跟了三四辆车。
江语估摸着差不多了,在又一个路口处打死方向盘,掉头之后顺着来时的路跑,最后围绕着大半个城北区一转,开到了城郊荒地。
车轮碾上土路,到了空旷地带,江语的车依然保持着匀速,眼看着前面就是土路尽头,再跑就是工地,有车在这里超过他,一个大转,停在了他的车头前面。
江语踩下刹车,朝远处望了一眼,这荒地边缘长着些芦苇丛,正是秋天最繁茂的时候,风一吹低伏一片。
旁边四辆车依次停下,正好将他车子团团围住,每辆车下来一个或两个人,将他车围在了中间。
江语拉了手刹,顺便捡过旁边的烟盒,叼了一根烟点上。
外面有人来敲车窗,他看也不看,直接推门下车。
那人手肘撑在车顶耍帅,没料到江语招呼也不打就动作,被撞得一个趔趄。
“操!”那人怒骂一声,一时却也不敢动作。
江语吐了一口烟,看他一眼。
领头一个男人上前:“语哥。”
江语笑笑:“当不起。”
那男人说:“前两天你们的人砸了这边场子,是不是得给个交代?”
“单挑。”江语说。
男人笑:“语哥痛快。”
江语扔掉烟蒂,火星子掉落在沙土中,被他用脚尖碾灭了:“砸场子这事情,你先回去问问你们场子里的人干了什么。”
“你在社会上混多少年了?做事情是不是得讲个道理?”江语收了表情,顺势掰了掰手,“谁先闹的谁先砸的理理清楚,也不是什么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了,碰到事情场子砸来砸去,酒瓶子没挨够?”
男人嗤笑一声:“我也就是个小跟班的,我不管这些。今天就是为语哥来,总要做点什么,要不回去我不好交代。”
江语点点头:“问好了,今天一次性解决吗?”
男人眉梢一挑:“语哥输了不来寻仇,那就是一次性解决,你要是赢了,我做不了主。”
“是非要拿我对吧?”江语问,“谁上?”
对面的男人没回答,只是往后移了一步,一个精壮的男人直接冲着江语来了。
仓促之间江语看了一眼,跟这人硬拼力气绝对是没有胜算的,好在他灵活,在人攻过来的一瞬就朝旁边侧了身,堪堪躲过对方砸来的一拳。
正要反击,没想到对方不仅是用蛮力的,反应也十分快,另一只手已经挡在了江语的攻击线路上。
江语这一下出去是虚的,男人果然接住,在手臂撞上的一瞬,他立即抬了脚往人心口踹去。
对手是很厉害,但还没厉害到超出他预料的地步。
打了没一会儿,江语再次飞踹一脚,男人一让,江语身前一时没有遮挡,本来是没危险的,但另一人竟然趁机扑了过来,直直冲着他胃部挥拳。
说好的单挑,早料到对方不会守信用,江语及时收了脚,下落的时候后退几步,卸了胃部被撞击的力道。
这一下就像是个信号,对方除了领头的那男人,剩下五个人全都扑了上来。
算起来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但是周遭的芦苇丛依然平静,只有极远处的高铁路过,掀起层层呼啸声。
先前说话的男人闲闲站着,在拳肉撞击声中笑,大声喊:“语哥,你不会在等梦姐来救你吧?她可能自身难保的。”
这边多打一,江语只能周旋,一时不敢分神答话。
饶是足够专注,毕竟是势单,江语脸上挨了重重一拳,牙齿立即磕破了口腔内壁的皮,血腥味弥漫。
江语面无表情,反身转向揍到他的那人,一脚把人踹趴了。
“语哥厉害!”男人看戏似地鼓鼓掌吆喝,“反正撕破脸是一定撕破了,不如闹得凶一点,看看最后谁先受不住。”
这边最开始的那精壮男人战斗力最强,江语的攻击当下只朝向他,拼尽全力只能保护自己没有遮挡的身前,背后没有人帮忙挡着,已经接连挨了几下结实的。
要不是以前干多了架,一准就趴下了。
“幼稚,”男人继续说,“你要单挑都没问过我的意见,以为在学校门口抢老大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发动机的轰鸣骤然出现,飞速由远及近。
江语一惊,甩开身前一个男人,一回头,就看到一辆雅马哈冲了过来,车上的人单手把着油门,另一只手挥着一根木棒,直接甩在了男人背上。
男人被打得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泥,在巨大的声响中破口大骂。
李听舟在头盔底下笑了一下,把随手捡来的木棍扔了,狂轰油门,直接冲向了混战中的人。
所有人下意识地纷纷逃避,江语站在原地,摩托车一个漂移,围绕着江语一甩尾,再次冲散了两个站在一起的人。
四下里全是叫骂声。
与此同时,江语已经捡起地上的棍子,两个人在这时极其有默契,摩托车来回冲撞了几回,停在江语面前。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只有最近一人冲上来,江语回身一拳砸向那人的脸,抬腿跨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有人在后面拖了一把摩托车尾,李听舟油门轰到底,直接把人拖了个大跟头,车头斜斜撞向了正中间那辆小车,车前镜被撞飞,摩托剐蹭着车身开了过去。
“操/你妈!”被李听舟揍过的男人嘶吼,“江语你死定了!”
江语一笑,坐在车上掂了一下棍子,借着车开起来的高速,用力甩向了车窗。
哗啦的爆裂响声瞬间被扔在身后,李听舟带着江语跑远了。
李听舟掀开头盔的挡风镜,风刮得人几乎要流眼泪,他不敢停,直冲冲开过了几条路,一直开到学校外面才停下来。
这边正在修地铁新路线,过来的主路封了,因此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轰鸣消失在路边。
江语下了车,站在路灯柱子边。
“操了!”李听舟骂,“你他妈甩了我去演警匪片?”
江语笑笑。
李听舟没下车,长腿斜斜支在地上,看清江语脸上的擦伤,他问:“挨了几下?”
“不知道。”江语动了动手臂,检查自己的伤势,随口应,“单挑五。”
李听舟还心有余悸着,面上翻了个白眼,说:“你怎么不被揍死呢?”
江语笑问:“你舍得?”
“怎么还骚?”李听舟说,“都被揍成这样了还骚!”
江语再勾了一下嘴角,拿出手机给果子打电话,响了半天才被接起来。
那头果子正在破口大骂,一个激动的尾音旋转消失,她才说:“语哥你在哪?我马上带人来!”
“不用了,”江语说,“跑了,店里怎么了?”
果子声音带了哭腔:“我们招谁惹谁了啊!这才开了多久又被砸!”
江语:“有人受伤吗?”
果子说:“轻伤,不碍事,哥你呢?”
“没事,”江语说,“你让梦姐注意一下,这事情肯定还完不了,明天找个人帮我去芦苇丛那里看看车,高铁站附近。车钥匙没拔。”
“放心。”果子应。
电话挂断,李听舟把头盔挂在车头上,下去蹲在路边,仰头看他:“你到底在干嘛江语?”
江语跟他蹲在一起:“有烟吗?”
李听舟从兜里摸了烟出来,只剩一根,点了抽一口递给他:“我他妈手还在抖。”
江语接过烟:“刚才看你来救我的时候太帅了,跟天神似的,还以为你干惯架的不怕。”
“谁家干架也不是你这样不要命的啊,跟拍电影一样。”李听舟说。
江语笑了,解释给他听:“前天我来,不是跟你说处理事情去了吗?其实就是一男的在我们酒吧欺负了一个妹妹,酒保跟那人打了一架,我去处理了一下后续事宜,对方刚好在梦姐死对头的手下做事情,两边其实都互相看不顺眼,但是没撕破脸。”
“这次刚好撕破了?”李听舟问。
江语无所谓地点点头:“我是出头的那个,肯定来找我。那老板早先想让我去帮他做事情,我没去,到了梦姐这边,一来二去的就结仇了。”
李听舟:“……”想了半天,说:“不就是开个酒吧嘛,怎么事情还怎么多?”
“跟开什么店都没关系,”江语说,“人就是这样,都会结仇的,在不同的地方处理方式不一样而已。我看小姑娘哭得伤心,我是个名义上的店长,总不能不管。”
李听舟:“那现在怎么办?以后又有人来找你麻烦了。”
“梦姐会解决的,”江语说,“今天是个意外,不知道她那边怎么了,人没来。我本来以为就算有人找麻烦,这边也会有人跟来的。”
他笑笑:“好在你来了,要不我就被揍死了。”
沉默了很久,李听舟说:“其实你也能猜到万一没人来吧?那些人又不傻,真要拿你肯定先断了你搬救兵的可能,你怎么还自投罗网?车子朝着人多的地方开不行?”
江语:“无所谓,总要解决一下。”
李听舟直白道:“我不懂你的想法。”
“我自己也不懂我的想法。”江语笑了,用舌尖顶了一下自己口腔壁,无奈地说,“烟抽着都有血腥味了。”
李听舟忽然接过他手里的烟,一口抽尽了摁灭,吐完烟圈之后立马倾身,一手捏着他下巴,牢牢将人制住,仰头就亲了过去。
血腥味好像真的能传染。
李听舟皱了皱眉,再用了一把力,舌头粗暴地挤进江语牙关,狠狠攥了一下他的呼吸。
江语似乎很享受他此时的强势,闲闲地承受着,时不时才撩拨他一把,剩下的时间都不主动。
他眼睫毛低垂,却没合上,留了一线光亮进来的可能,为了看李听舟紧闭的眼和高挺的鼻梁。
还有他沉迷的神情。
一个太长的吻,松开后,李听舟费了点力气才稳住气息,对上江语一双细眼,说:“血味儿好重。”
江语笑笑。
“再来一次。”李听舟说。
江语慢吞吞地凑近他,把住了他后脑勺。
回到江语的屋里已经是半夜,洗漱完李听舟说:“你去睡床。”
江语想说什么没说出口,还坐在沙发上不动弹,李听舟坐到他旁边,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侧头枕在了他肩上。
“江语。”他小声喊。
“在。”江语应。
李听舟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不停重复他名字:“江语,江语……”
江语笑笑,脸在他头顶上蹭了蹭。
“为什么我有点想哭?”李听舟问。
江语:“害怕?”
李听舟嗤笑一声:“怕个鬼。”
他说着忽然翻了个身,骑在江语身上。
江语顺手搂住他后腰,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捏了捏,柔声问:“怎么了?我今天吓到你了?”
看李听舟不答话,他说:“对不起。”
“没有,我就是觉得……”李听舟前倾着身子抱住他,“我觉得你对自己不太好。”
顿了两秒改口:“不是,你对自己挺狠的。”
江语看着他脑后的空白墙壁,半晌没开口,最后闭了眼睛,收紧手抱着他,脸埋在他头发里,嗅着那刚刚洗干净的洗发水香味,以及李听舟身上特有的清新气。
李听舟小声说:“你对自己不好没关系,但是我对你好你就别介意,成吗?”
江语紧闭着眼睛,等那阵莫名的心慌过去,才玩笑道:“你打算怎么对我好?”
李听舟想了想,认真说:“你想要抱就给你抱,想要吻我就给你吻,不想睡一张床就不跟你睡一张床。”
“你说咱俩的关系我定,那我跟你说一声,咱俩的关系你定。行不行?”
江语悄悄压住心绪,吸了一口气:“舟舟……”
“不用谢。”李听舟接过话去。
两个人抱在一起笑起来,胸腔的颤动带了点撕扯的痛感,毫无障碍地传达给了对方。
最终是谁也没去睡床,就那么窝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早起洗漱完,江语把被子叠好抱回卧室,门就被敲响了。
李听舟听到声音,叼着牙刷从卫生间出来,想着昨天晚上的事,只怕是仇家,先从猫眼里看了一眼,发现是梦姐和果子。
他回头朝卧室看了一眼,问:“江语,是你老板,开吗?”
“开。”江语应。
李听舟开了门,外面两个人看到他都是一愣,他拿着牙刷,大大咧咧地说:“请屋里坐。”
果子看了梦姐一眼,梦姐轻轻颔首,率先进了屋子。
“不用换鞋了。”李听舟说,进了卫生间。
江语从卧室里出来,脸上还带着淤青,嘴角是破了口子的,笑说:“梦姐,果子,来了。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两个人把带的东西放下,坐到沙发上,江语跟着进了卫生间,在李听舟屁/股上拍了一下。
“滚!”李听舟骂了一句,“没人跟你说老虎屁/股拍不得吗?”
江语笑起来,亲他一下,洗了把脸,去厨房倒了两杯水。
四个人对坐着,梦姐问:“伤要紧吗?”
江语应:“不要紧。”李听舟看了他一眼,撇撇嘴。
果子接口:“语哥你放心,他们那么多人堵你一个,这事情我们跟他们没完。”
江语只是笑笑。
果子又说:“车子已经送到修理厂去了。”
“多谢。”江语说。
沉默了一会儿,江语在李听舟背上拍了一下:“舟舟,去买点早餐。”
李听舟知道他有事要跟梦姐说,应了:“哦,给钱。”
江语把钱包递给他,果子跟着起身:“我也去。”
等那门合上,梦姐才开口:“这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江语点点头:“姐,有个事早前就想跟你说了,今天正好。我也想开个酒吧,我琢磨着还是得先跟你说一声。”
梦姐是个聪明人,知道他的意思,笑了一下:“我这边麻烦是比较多。”
“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语说,“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我还是会第一时间去的,只要你需要。”
梦姐笑着摇摇头:“这么多年了,就你还记得那点什么所谓的恩情。”
“是要记的,必须要记,”江语说,“我能人模狗样地回槐市回沙清,都是因为梦姐,要不早死在上海了。”
梦姐说:“没那么夸张,就算真的是,你也为我拼过命了。”
“算不上什么拼命,真要拼命我可能也不在这儿了。”江语还是笑,“那人还是因为对梦姐爱不得才这样的,梦姐你没想过好好跟他聊聊?”
“聊什么?没什么可聊的。”梦姐往后靠在沙发上。
江语替她点了烟,事不关己地说:“总要说开的,要不大家都痛苦。”
梦姐自嘲道:“不仅大家都痛苦,还会拖累其他人。”
江语没答话。
对坐默然,而后梦姐说:“语,这么多年了,我怎么想你应该很清楚。”
“姐,”江语诚恳地说,“这么多年了,我怎么想你也应该是清楚的。我喊你一声姐,就一辈子把你当姐。”
梦姐仰头吐了一口烟圈,好半天才开口:“你跟那小孩儿住一起了?”
“不算吧,但是我来槐市他都在我这儿。”江语说,“不想骗梦姐。”
梦姐:“他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语笑了:“现代社会,哪有什么一个世界还是不一个世界的说法。矫情的。”
“你这样说心里其实已经清楚了。”梦姐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口气淡淡,“背景只是原因之一,你们俩本来就不应该,从想法到行事。我是最能明白你的人。”
江语说:“我已经没办法了。”
梦姐眉梢轻微一挑,一向不露声色的精致面孔带了点惊讶:“来来回回多少年了,我第一次听你说这种话。”
“我也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江语笑,“他不一样。”
“对我来说。”
与此同时,李听舟跟果子在买早餐的路上,李听舟一直不说话,果子于是也不开口。
直到进了早餐店,他才问:“你想吃什么?”
果子:“烧麦吧。”
又问了问梦姐的口味,买好东西往回走,李听舟才说:“这家烧麦可好吃,我每次经过都要买。”
果子笑了:“你看上去好冷哦,我刚才都没敢跟你说话。”
“啊?”李听舟食指在头上轻挠一下,“我就是不太习惯跟陌生人交流,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子噗一下笑起来:“你真可爱。”
李听舟脸有点红:“你也是。”
走了几步,他问:“果子,你们梦姐跟江语以前是有什么吗?”
“这话问得,”果子说,“当然有啊。他们俩是老朋友,听说认识好多年了,得将近十年吧,语哥以前一直跟着她做事的。”
李听舟叹:“真久。梦姐她……没家庭吗?”
果子:“没有。”
李听舟“哦”了一声。
果子看他,好奇地问:“你跟语哥是情侣?”
“算吗?”李听舟自言自语地嘀咕,后又说,“我也不知道,算吧。”
果子:“他都让你来他家了,就算不是肯定心里也认定了。”
李听舟问:“什么意思?他以前的男朋友都不让来他家?”
果子捂捂嘴:“不是我说的。”
“我知道。”李听舟说,“他那么骚包,年纪也不小了,肯定有过去的啊,我一直都知道,他也不避讳。”
果子笑笑:“你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李听舟好笑地说,“以前我又不认识他,不是现在的事情,他现在只跟我有关系。”
果子点点头:“想得开。”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开门正好听到江语说:“那以后店里有什么事情还是找我。”
“我不会客气的。”梦姐笑了笑。
四个人一起吃了早餐,送走梦姐和果子,一起回身朝楼上走,李听舟问:“把我支走了在讲什么?”
江语笑,手搭在他肩膀上,说:“在讲你。”
“又把我当工具人了?”李听舟口气险险。
江语“嗯”了一声:“是啊,你要把我怎么样?”
李听舟小声说:“把你干掉。”
江语哈哈笑起来:“这个干是什么干?怎么干?”
“你说呢?”李听舟反问。
说着话到了门口,江语低头开门,李听舟就紧紧靠在他背后,将脸贴在他后肩上,抵着他进了屋。
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什么致命的粘合剂,只要单独靠在一起就要拥抱亲吻,鱼缺水似的。
末了江语问:“还有血腥味吗?”
“没了。”李听舟说,“你要还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咬一下。”
“这么狠?”江语笑问。
李听舟张着嘴:“看到没?牙齿可锋利。”
江语趁势低头衔他唇,一边吻一边说:“你嘴唇好薄。”
“因为我冷漠。”李听舟说。
江语:“因为你可爱。”
这一回江语住了一周,梦姐那边其他人出面解决了事情,没什么人来找过麻烦,没几天果子就把修好的车开了过来。
李听舟因此成天跟江语待在一起,只有他去办事不方便才会回学校。
好几天没在寝室住,周五晚上张究不在,李听舟收拾着东西准备出门,吴子越终于忍不住问:“老三,你这夜不归宿的时候也太多了吧。”
“嗯?”李听舟掀了眉梢,“怎么?”
吴子越凑近了,小声说:“我听说男同性恋之间很容易染病。”
李听舟一口水含在嘴里,没注意喷了一地,无言地看着他:“我们没病。”
吴子越一脸欲言又止。
李听舟擦了一下嘴巴:“而且我们没做过。”
看吴子越一脸不信任,李听舟耸耸肩,说了句“真的”,背着书包走了。
因为这两句,晚上李听舟一直觉得心里堵着。
他说不清为什么堵,但就是不开心。
并肩坐在一起看电影,江语发觉他的情绪不对劲,摸摸他耳朵:“怎么了?”
“不开心。”李听舟坦诚地说。
江语笑笑,侧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李听舟在他手心里蹭蹭脸,把吴子越的话说了一遍,又说:“我不是觉得他说这话不对,我知道他是关心我。”
“我知道。”江语说,“他说的也是事实,圈子里确实很容易这样。”
李听舟莫名其妙就想起家里的事情,说:“同性恋异性恋都是一样的,谁比谁不干净?”
江语没说话。
李听舟也不开口了。
跟江语在一起太快乐,此时忽然想起那些事,情绪骤然反扑过来,让他提不起精神再多说。
过了很久,江语说:“性跟爱都是干净的。”
李听舟靠在他怀里,转头看他,说:“说到底是人自己不干净。”
江语笑笑:“我明天下午走。”
静了几分钟,李听舟应:“哦。”
第二天是周六,李听舟要去希望小学,江语横竖没事,也就跟了过去。
在学校见到徐司章,李听舟发现他比前段时间看起来清瘦些,诧异道:“司章哥,你是生病了?”
“啊,前段时间发烧来着。”徐司章笑笑,“还去舒杨和成成那里住了几天。”
李听舟转头看看江语,正过头时有些懊恼:“这几天我们都没去成成家,早知道多跑跑了。”
“没关系。”徐司章看向江语,笑笑算作招呼。
江语也微笑着点点头,看上去一副彬彬有礼的文雅样子。李听舟笑得不行:“你俩又不是不认识。”
上完课一起吃饭,李听舟顺口问:“司章哥,你男朋友走了?”
“走了。”徐司章说,过了好久补了一句,“分手了。”
李听舟一愣,诧异地张了张嘴,江语不动声色,在他腿上轻轻碰了碰。
徐司章却好像个没事人一样,说:“你上回不是跟我说想看美学方面的书吗?我帮你理了一个书单,里面几套书都是我有的,刚好回了一趟我爸妈家,也给你带过来了。”
“啊。”李听舟没想到他心情这样不好,竟然还记得这回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苍白地道谢,“谢谢司章哥。”
徐司章笑:“那这顿算是请我吃饭?”
“请。”江语笑应。
徐司章看上去很开心:“太好了,我要加一份牛肉!”
三个人都笑起来。
去徐司章那里拿了书,江语把李听舟送到学校门口。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沉默着,最后李听舟说:“那我走了。”
江语应了一声。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李听舟问。
江语:“还不知道。”顿了两秒补充:“要是矿场上的事情都稳定下来,我马上就来,来盘个店,开酒吧。”
以前就听他说过这个话,李听舟笑笑:“真要在槐市安家啊?”
江语应:“是。”
李听舟:“槐市有这么好吗?”
“没有。”江语说,“但是你有这么好。”
李听舟一怔,咬了咬下唇:“我走了,回了家告诉我。”
江语转头倾身,两个人像往常那样亲了亲,李听舟抱着书下了车。
走了没几步,还没进校门,后面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听舟学长!”
回头一看是陈循,抱着个篮球从外面回来。
李听舟笑笑:“打篮球去了?”
“啊。”陈循说,“帮隔壁学校做了个外援。听说听舟学长打篮球也厉害,什么时候咱们一起来一场?”
“成啊。”李听舟说。
进了校门,他想回头看一眼,想想还是没动作。
江语坐在车上,看见那男生跟李听舟一起进了学校,直到人影远到看不见,调转车头。
昨天接到江果的电话,说是矿价突然暴跌,才刚稳住没几天,又开始赔本,江语其实也没办法,但是不得不回去看着。
在路上跟钟延打了个电话,那头说江友金已经知道了,就等他回去商量。
晚上到家,钟延也在,江果跟江友金正在说着什么,见江语进来,江友金立马说:“跟你哥说说。”
江果神情严肃,说:“哥,我是这样想的,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就看谁稳不住,现在场子里周转的钱不够,还是要拉点合伙人。”
江语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边坐边应:“嗯。”
“所以你是有可以合伙的人了?”他问。
钟延听到这句,在旁边父子俩没在意的时候,深深看了江语一眼。
江语余光瞥见了,但是没转头,听着江果说:“磊哥说他正好手里有笔钱,而且他以前不是也一直跟着爸在做吗?”
“你觉得呢?”江语转向江友金。
江友金沉默了一会儿,答:“我现在不管事了。”
江语脸上没什么反应,末了说:“如果我拉外人来投资呢?”
“哥,”江果说,“你想拉谁合伙啊?关键是那人懂不懂这些事情啊?只有钱也没用,现在得通关系,磊哥那边有关系,这回趁机通一通渠道。咱们私人矿场,现在不托关系根本就活不下去了。”
屋里众人一时都不说话,最后江友金说:“合伙是合伙,决定事情还是要听你哥的。”
江语想说什么,江友金不经意地按了一下他的手。
江果按着兴奋说:“那就这样定了!”
没一会儿钟延说要走,江语跟他一起到了外面。
两个人站在门口对面的路边,钟延说:“哥,江伯是不是有点糊涂了?当时费多大力气才让汪磊撤出去的?现在又把人给请回来?”
“没办法的事,汪磊手上的关系在,我这边通关系也通不到点子上。”江语应,“就盼着江果别那么傻,什么都听汪磊的。”
钟延苦笑一下:“我都想辞职走人了。”
“要真想走也没什么,”江语说,“把手里事情交出去也就够了,到时候我去槐市开酒吧,你来帮忙,但是肯定没有矿上赚得多。”
钟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笑了笑。
抽完烟,钟延走了。
回去的时候江果不在,江友金坐在沙发边,喘气的时候胸膛起伏很大。
“这几天又肿了些?”江语问,“明天我带你去输液。”
江友金点点头:“好。”
江语端杯子倒水:“你真让汪磊合伙?”
江友金说得很慢:“很多老关系都在他那里,这一回说不定可以把关系疏通回来。”
沉默片刻,江语说:“我早先就告诉过你,现在私人矿场已经活不下去了。”
“不会的。”江友金说,“关系疏通疏通就行,过了这一阵行情能稳定。我开了这么多年矿场,怎么会开不下去?”
他平时在江语面前都挺好说话,但是一提到矿上的事情就会非常固执。
江语一时想撒手不管,但还是耐心地说:“现在开矿场,基本都是大型机构和资本的游戏了,你那老的一套已经行不通了。”
“你看看这房子这车子,什么都是矿上赚的。”江友金说,“我虽然跟不上年轻人的时代,但是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汪磊那边合伙过来,关系打通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做了,跟以前差别不大。”
江语笑了一下:“我跟你说件事,这回矿场要是稳了,我打算去槐市。”
江友金表情一滞,江语说:“别跟我说你本来是想把矿场给我的,骗骗江果就算了。”
“小语……”江友金开口。
江语竖着手掌,打断他:“我清楚,不用在我这里内疚,我没想要你的东西。”
“先别跟他说。”江友金嗫嚅片刻,终于承认,“免得你弟弟心大,现在正好激一激他。”
想了想找补:“我的本意是让你跟你弟弟一起经营。”
“可别。”江语说。
江友金温声说:“你想做什么爸不会拦着你的。”
江语笑了笑,应了一声:“哦。”
“明天带你去槐市吧,这边医院不行。”他说,“三天两头就肿的,这样下去不行。”
“没事,就在这边。”江友金摆摆手,“就输个液的事情。你还得忙,哪有空照顾我?”
江语想了想,还是应:“好。”
起身进屋,关门时他自嘲地笑了笑,偏心这种事情很容易就看出来了,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就更加伤人。
不过他一点也没有被伤到,他从来不为无谓的事情浪费心情。
低头给李听舟发消息:“我到家了。”
李听舟问:“有什么事情吗?”
江语忽然觉得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雷达,回复:“能有什么事情?也就是矿上那些。”
此时的槐市,李听舟翻身仰躺在了床上,打字:“你就是这样,就算有事也不会告诉我的。你把我当小孩儿。”
江语好一会儿没回复,李听舟说:“所以我就是客气客气,让你知道我在关心你。你的情绪还挺好察觉的。”
过了半天,江语应:“你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
李听舟:“因为你是个骗子,大家都被你骗了。但我聪明绝顶。”
江语:“舟舟最聪明。”
李听舟:“告诉你一件事。”
江语:“什么?”
李听舟:“我穿着你的衣服。”
又很久都没等来回复,李听舟说:“我想你了。”
江语最后应了一句:“我也是。”
扔下手机,吴子越从浴室里出来,说:“老大老三,陈循说约咱们过两天打球,老三,是不是你答应的?”
李听舟诧异地“啊”了一声,想起下午回来在校门口碰到陈循,说:“他说有空约个球,我就应了。”
“那就打呗。”张究接了一句。
李听舟跟吴子越对视了一眼,给成新意发消息。
成新意回复说那天要回家,说完了问:“上回我就想说,那个陈循学弟黏你黏挺紧?”
李听舟:“啊?没黏我啊,我都没怎么跟他有交流。”
成新意:“我说的是那个黏,不是那个黏。”
李听舟:“……”
成新意:“算了,懒得管你。”
转眼到了周四,跟陈循约好的篮球赛在上午,寝室三个人一起到了球场,陈循和几个男生已经在那边等着。
众人互相打了招呼,正在做热身运动,张究忽然说:“老三,你手机在响!”
李听舟应了一声,小跑到放衣服的台阶边,看到是钟延打过来的电话。
他有些诧异地接起来,问:“钟延哥?”
钟延话说得很急:“听舟,语哥家里出事了,他疯了一样,快把江果打死了,我劝不住!”
李听舟一愣,抓起衣服匆匆说了声:“对不起我有事!”立马朝球场外面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