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梁不正

晨鸡报晓,春梓带着困意走至湘水院时,孙雪鸢已经起了。

屋子里的炉火也由每日晚上的热气小熏变成了大烘,炉膛里的火苗呼呼着得正旺。春梓越来越惊奇,打小姐重病了一场后,越发不躲懒了。

孙雪鸢穿着便于打拳的单棉袄子在屋里已经打出了热气,整个人瞧着面色红润。

春梓本还担心昨夜闹的一场,小姐会再害病,如今瞧,小姐的身子是好多了。

“春梓来啊,一起练。”春梓一边摇脑袋一边打哈欠,“小姐你自己打吧。”她睡都睡不够呢。

“打拳对身体很好的,你瞧小姐我,不是……”说着,孙雪鸢便跑过去拉了春梓的手,正神采奕奕地说着准备拖她一起。

只是说着说着便住了口。

孙雪鸢想起往日里,她觉得打拳好便让春梓一起打,她觉得五花肉好吃便留下来给她,她觉得艳丽明亮的衣料便送给春梓,像极了雪地里她拽着周正的一定要同他一起出去的模样……

可是凭什么她的喜好,旁人就一定也会喜欢呢。

孙雪鸢的手松开了,呆愣须臾,便又是那副明媚的模样了。她眸子里带了些抱歉,许是单对春梓,许是也对曾这般对待过的所有她爱着的人。

春梓被孙雪鸢拉着本已无奈地打算跟着打拳,谁料孙雪鸢突然说:“不喜欢就不打,不打,嘻嘻。”

春梓迷瞪的眼睛揉了又揉,她在做梦吗?

房间里,还是烧着旺的炉火,哔剥的细碎声微弱,几不可闻,春梓睁大眼睛又甩了甩头,孙雪鸢已然又自己打着拳了。

春梓觉得自己做梦了。

待孙雪鸢打完拳,春梓伺候着洗漱,春梓才提起昨夜的事。

“小姐,我瞧着周少爷已经起了,你昨儿个晚上是有什么事儿吗?有的话,现下就可过去了。”

孙雪鸢从冒着热气的清水里抬起头,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太阳已经露了头,此时照进屋子里照在她的脸上,带着一圈柔和的光晕与热气,像刚出笼的晶莹蒸饺。

水珠滑落,滴答。

孙雪鸢眼珠子转动着,昨夜的事又再次突然其来地钻进她的脑袋。

逼仄的矮柜子、清冷的松木香气、可靠的胸膛以及从不惹尘埃的少年挺立夜色的长影……

“嗯,昨夜是兄长帮了我,我想说声谢谢。”

虽然她早就铺了木藤条机关,可若是周正不在,她还是会难以抑制地紧张、害怕,二表兄再怎么说都是一个心怀鬼胎的成年男子。

周正,他确实,挺不一样了。与她上辈子认识的仿若不是一个人。

无论是谢师宴上知晓的他的过往,还是他昨夜的现身相护,亦或者那抹不可言说的颈上划痕,于她而言,好像重新认识了一个人一遍。

孙雪鸢将手插入水里,捧了一捧上来,等再睁眼时,她对春梓说:“春梓,去小厨房吩咐做些栗子糕,给兄长送去。”

面对春梓,孙雪鸢也不再周正周正的叫了,而是唤作了兄长。

周正最爱栗子糕,用他喜欢的食物做谢礼,应当挺说的过去吧?

孙雪鸢的脸上无意识地扯起一抹笑,干净纯粹也带着些柔和,重生而来她对周正的恐惧与害怕此时少了一大半。

春梓得了令,往屋外走去。

大早上就吃栗子糕,不噎得慌吗?

念头刚起,春梓就被自家小姐叫住了。

春梓瞧见自家小姐的脑袋从屋里探出,露出半个肩膀,鼻头眉间还挂着水珠,水气蒸腾,青丝从肩处滑下,散了开去,小巧又迷人。

“春梓!”

孙雪鸢急促地喊住春梓。

“你就说,昨日的事,你家小姐想谢谢兄长。”

“然后将栗子糕递过去。”

“若兄长不接……嗯……也不要勉强,你回来就好了。”

春梓本欲迈开的脚又顿住了,她不是在做梦。她家小姐一夜之间,变了。从前会将她所有认为好的东西统统塞过去,现如今,多了几分温柔与体谅。

她会在意他人的喜好了。

春梓应声,朝后厨去了。

收拾好坐在藤椅上逗大壮的孙雪鸢手上动着,眼睛却在木木地走神。

原来,她以前竟然是这么讨厌的。

打听到昨日对二表兄惩罚的阿寿扬眉吐气地踏入了孙雪鸢的屋子,孙雪鸢的屋子大敞着,她正在一个小瓷盆前鼓弄植物。

阿寿说话也抑制不住的高兴:“小姐,捯饬花儿呐。”

孙雪鸢小哼:“阿寿,睁大你的眼睛瞧清楚,这是你最爱吃的香菜嫩芽,不是花儿!”

阿寿不甚在意,这个不重要。他将在街上看到的消息告诉孙雪鸢。

“廖二表公子被罚不许回府十日,他那些狐朋狗友都不管他。他在街上流浪,瞧不出模样了都,去拿人家的热包子,被揍了一顿。”

孙雪鸢没抬头,手悬空拎着小水壶小心翼翼地浇嫩苗:“舅舅真舍得这么罚二表兄?”

“嗯!”阿寿应声,“不过,廖小夫人偷偷跑去给二表公子送吃食,被逮住了,现在正在老爷的书房里挨训呐。”阿寿说起廖小娘时,倒是没有那番得意的气劲了。

廖小娘对府里谁都好,对自家子侄当然也好。但坏就坏在,触了老爷的霉头。

廖轩楚做下的是天大的脏事儿,敢碰孙贤徵的掌珠,那是不能被原谅的。

“小姐,我第二遭去瞧的时候,二表公子好似不再饿了,但是瞧着他几回几回往茅厕跑,整个人虚脱的很。”

听到这里孙雪鸢倒是笑了。

阿寿又补了一句:“我远远听着,二表公子好像在骂周少爷。”

“嗯?”

骂兄长?

人是她揍的,罚是阿爹下的,不管不顾是舅舅做的,哪件事儿跟兄长扯上关系了。

孙贤徵书房内,坐在书案后面的人沉默不语。

书房中间的红漆木椅上,廖小娘低着头攥着衣角,一言不发,时不时抬头打量下阴沉着脸的孙贤徵。

“夫人,你给廖轩楚偷偷送吃食,是觉得他做的这事儿不该罚是吗?”

说罢,书房里静悄悄的,廖小娘登时就吓得站起了身。

“老爷,鸢鸢我当亲女儿,轩楚做的事确实……糟污。但轩楚怎么说也是我兄长之子,我看着他在外面挨饿受冻实在不忍心。”

廖小娘越说声音越低,听着很是委屈。

“那不让廖轩楚受丁点罪,对他惩罚有意义吗?他会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回这么对鸢鸢,下回要这么对谁?捅出天大的篓子你都能兜着?”

“轩楚不做人?这是廖家哪位教的?”

接连的问句让廖小娘无力回答。

孙贤徵说的每一句,都在理,都逼的她答不上话。

“夫人,你廖家上梁不正啊。”孙贤徵说这句的时候语气重了几分,廖小娘握绢帕的手忍不住颤了一下。

“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贤徵阴沉着的脸抬头看了廖小娘一眼,廖小娘满面委屈,泪珠轻点,盈盈粉泪惹人垂怜。孙贤徵移开了目光,和他亡妻简直不是同一门户出来的。

廖小娘这些年也没少起心思,做一些事情,但他打妻妹进府就说的清清楚楚。

是看在亡妻的份儿上,受亡妻之托照顾她这个石女阿妹,又想着谁都不会比妻妹待鸢鸢更尽心,所以在廖小娘也十分愿意的情况下,将她接近了府。

虽说这些年他对廖小娘无一点夫妻之实,但亡妻有的,她悉数都有。府里的人也都当她女主人,没有一点敢给脸色看的。

但不知是她,还是她的好兄长,或是她廖家的什么人,把算盘打到了他孙贤徵的头上。

孙贤徵也是在亡妻的绝命信里才知道,亡妻并非廖氏血脉,而是廖氏收养的义女。他与亡妻相识十年,至亡妻终结才知道的事。

亡妻守口如瓶多年,就这样被廖家有心之人用了去。

廖轩楚尚未及冠,他哪里来的通天本事知晓上一辈发生的事,现下知道,定是廖家的长辈透露,甚至教唆。

廖小娘登时哭的更厉害,甚至有些慌张。

“老爷,您和兄长互助走至今日实属不易,小辈不知何处听来的,做不得真,还是不要这样猜忌……”

书房内长久的沉默,孙贤徵本还抱着一些希望,在听到廖小娘这般说之后,彻底死了心。

他将手上拿着的书物随手一丢,站起身往外走。

“夫人与娘家情深意重,回娘家去吧。”

与廖氏互助走至今日?他孙贤徵考的官名,何时有过廖氏的相助。

廖氏上梁不正,一点不假。如今这等为母之岁的妇人都拎不清。

廖小娘被拖拽着塞上马车,原模原样被送回了廖家。当廖大人问起,廖小娘一脸苦相,长泣不止。

临湘别院。

周正的房门被敲开,春梓端着一盘刚出炉的栗子糕站在屋外候着。

春梓原模原样将小姐的话带到,静静地等着周少爷的反应。

周少爷丢小姐送来的东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春梓提起心,做好了被丢的准备,毕竟听阿寿说,昨夜周少爷的脸色很不好看。

周少爷不高兴的时候,谁的面子都不给,除了老爷。

可是,下一秒春梓惊呆地站在原地。

那位冷淡傲倨的少爷,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过栗子糕,常年寒雪不消的脸上,竟然拧出一抹僵硬的笑。

“同你家小姐说,谢意收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春梓:今日是什么世界末日吗?什么都见着了?一个两个都不对劲。

孙雪鸢:嗯(凝思),浪子红痕(翘脚白眼)

周正:这划痕谁造的,谁心里没数吗?(怒发冲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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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防护,多喝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