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冤家易结

孙雪鸢得出一个结论:周正不仅赖皮,赖着不走,还很能气人。

从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气人,如今是处处都要作对的气人。孙雪鸢懊恼地在原地打转锤空气,脑子里想着怎么整治周正这个家伙。

还是要想尽办法把他赶出去才行。

父亲那里是说不通了,毫不夸张地说,若一件事她和周正各执一词,父亲定会相信他,父亲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他。

明着不行,那就暗着。

孙雪鸢招呼春梓,在春梓耳朵边窃窃私语,片刻后,她明亮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听明白没?”

春梓捣蒜般点头。

一刻钟后,孙雪鸢带着春梓风风火火地去了。

赶走要义第一条:往他最讨厌的点子上打扮,此为他内心的厌恶推力;欺负他,此为外界的赶走推力。

孙雪鸢为了扮俗,特意红配绿打扮,大俗大艳。上面是正红色的纱衣,松松地套在外面,从胸部以下,缠着的是绿罗裙。

从背面看,确实是俗气极了,可是孙雪鸢一转过来,那张小巧的冷白肤色的脸蛋便成了万俗从中最打眼的存在,只是瞧起来有些奇怪。

主仆二人大摇大摆地冲到临湘小院,春梓将麻布袋暗暗往身后藏,找了件莫须有的事,将阿容支走了。

孙雪鸢袖子一撸,挺胸抬头,大步流星地往周正的屋子里冲。

此时已是亥时,各院都静了。孙雪鸢冲至门前,豪气一推——纹丝不动。

……

屋里亮着灯,隐约能看到周正坐在书案前低着头。

孙雪鸢迟疑几秒,扣响了门。

清冷的声音自屋内传来:“何事?”

孙雪鸢临时扯了个理由:“请教。”毕竟,他也知道晚上来上课的是春梓,不是她,她来求教,合理。

她灵活地转动手腕,为即将发生的一幕兴奋不已。

可料想的并没有出现,周正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不教。”

孙雪鸢酝酿的大计折在了开头,她本欲冲进去将周正所有的书册都泼上墨,这对周正来说一定是难以接受的打击。

可现在,门都进不去。

屋内,那道影子似定格住了一动不动,低着的头从来没有抬起过。

周正一点反应都没有,孙雪鸢愤怒地踢门铩羽而归。

第二日,午饭时间。孙雪鸢卷土重来。

自孙贤徵回来,周正便如往常一般与大家一起用膳,孙雪鸢为了避开他,每日都吃小厨房。

今日,孙雪鸢将昨夜准备的战袍又穿到了身上,等她落座,小娘扑哧一声就笑了:“鸢鸢,你今日怎的穿成这样?”

孙雪鸢余光瞧着周正瞧了过来,高昂头颅:“好看。”

周正只是一瞥,又将目光移了回去,直视前方,默不作声地将茶杯凑在嘴前。

等到孙贤徵落座,午饭才真正用起来。忘崽老父亲的偏爱从头偏到了脚,给周正夹菜,给周正夹肉,亲闺女的自己是一个都没有,只有小娘还记得,给她夹夹菜。

她酝酿了一晚上的计谋此刻开始实施。

周正不爱吃辣,所有味道重的他都不爱吃。桌上有份麻婆豆腐,孙雪鸢站起身,假装热络地夸奖:“父亲,兄长的学问真是好,几句我就懂了。兄长,我谢谢你。”

说着,拿起麻婆豆腐的大勺子往里舀,狠狠地挖了一大勺覆在了周正的白米饭上。

孙贤徵最是乐意见到这副和乐的模样,笑眯眯的。

果然如她所料,周正哑巴吃黄连,将碗里一大坨麻婆豆腐吃进了嘴里。

孙雪鸢略微期待地看着周正,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反应。

周正吃进嘴巴里,只是略微停顿了下,然后嚼巴嚼巴咽到了肚子里。全程的反应只是轻微到不可察加地皱了下眉。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后他接着孙雪鸢的话头回夸:“父亲,昨日妹妹的默写也是一手好字,赏心悦目。”

周正的声音语调明明平平无奇,却一下子将孙雪鸢架在了炉火上烤,偏心老父亲果然上钩:“行啊,那爹得好好奖奖,明日午时将字拿来我看看。”

……

伤敌一口辣椒,自损一份课业。孙雪鸢心底咬牙切齿,奸诈小人!

孙贤徵吃的高兴,说起明日的事来。

他的一位学生被选作了太子陪读,一定要举办一场谢师宴,宴会上请了许多人,也给周正递了帖子。

孙贤徵掏出帖子放在桌上推给周正。

“正儿去不去?”

周正放下碗筷,清冷的声音有些许缓和:“父亲,儿素来不爱凑热闹,明日谢师宴主角是父亲,我就不去了。”恭恭敬敬,父慈子孝。

“哎,话不是这么说,也要适当参加一些,结交些朋友,真英雄真能一个人成事么?”

周正低低应下。

“明日,我引荐个人给你认识。”

周正瞧了瞧孙贤徵,恭敬地说好。

孙雪鸢懒得理周正,既然麻婆豆腐失效,就不浪费心思在他身上了。她瞧着面前盘子里只剩下一半的麻婆豆腐,伸出了勺子。

辣油和碎辣椒顺着豆腐的缝隙淌在盘子上,孙雪鸢吃了一口到嘴里,鲜香麻辣瞬间充斥了味蕾,她忽然福至心灵,谢师宴,一定有酒的呀!

她卖乖地软言软语问孙贤徵:“父亲,表哥和二表哥有帖子嘛?”

老父亲从袖中又掏出两封帖子,抛在桌上。

孙雪鸢探身拿过帖子,打开,里面红底喷金,黑字有力,一瞧就是有不凡的学问的,她乖巧地毛遂自荐:“阿爹,我去帮你送帖子吧,好久没见表哥了。”

孙贤徵乐见其成,不怎么思考便答应了。

倒也不是没有收获。

吃罢午食的孙雪鸢沉浸在明日谢师宴的好酒里,谢师宴,做了太子陪读,会准备什么样的好酒呢!孙雪鸢狡黠的眼睛里,装了两只黑葡萄。

一步一步晃荡着下了台阶,脸上的笑还没收起,抬眸瞧见了周正,脸顿时严肃了起来,一个甩袖,大步流星离开了。

周正站在原地,只瞧了一眼,挑了挑眉,也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纵深长廊里,孙雪鸢拿着两封帖子,一个打开合上,又打开另一个。

“二表哥……”孙雪鸢自言自语,脸上是狐狸一般的笑,她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将脚边的绿色罗裙掀起。

“这就来了。”

孙雪鸢回府换了一身瞧起来正常的衣服,橙色的纱衣随风缓动,头发上也簪了一株橙色的珠花,白雪肤色,唇红俏丽,是绥延十三岁最灵动的少女。

廖府的位置相对孙府就偏了许多,马车弯弯绕绕好几个弯,走了一刻钟才停到廖府门前。廖府门前两头石狮子威严站立。

孙雪鸢是廖府的表小姐,守门之人认得,孙雪鸢一下车,守门之人就迎了上去。

孙雪鸢笑笑地回应,黑葡萄似的眼睛格外好看。

她手里只拿了一张帖子,那张属于大表哥的帖子。

“二表哥呢?”

守门之人陪着往里走,一边回道:“二少爷出去了。”

“又去了?”孙雪鸢追问。

守卫之人讪笑:“是。”

她这个二表哥,天生是个情种,昨儿个还爱着一位,第二日又换一位,私塾也上,学了半天,只学到了个“美人玉”,眼睛都黏在美人身上了。

就知道二表哥不会去什么读书有关的谢师宴,她将那张二表哥的帖子中饱私囊了。

“大表哥呢?”

孙雪鸢左望望又看看,没瞧见大表哥的身影,守门说,家里来了大少爷的客人,大少爷正在接待,她可以去一旁的小凉亭等等大少爷。

一听到要等,孙雪鸢没了耐心。

她将手中的帖子递给守门,转过身子:“既然表哥有事,我就走了。这是我替我爹跑腿的,交给表哥。”

“让他明日一定去啊!”

表哥在,遇着爹问起才会给她打打掩护。

今晚的课是逃不过了,就算明日有谢师宴,那张父亲要求的课业纸也还是需要写的。

春梓大松一口气。

孙雪鸢坐在周正身旁,听周正讲齐物论,陷入关于往事的沉思中。

周正到底讨厌什么?

前世的事虽然已经模糊了不少,但一些剧烈的片段她还是可以记得。

其中一个便是爹要周正教她读书,周正一脸冷淡,没有一丁点寄人篱下之人该有的低头。

他不屑于看哪怕一眼身旁站着的满心喜欢的自己,身正板正,背着一只手站在父亲跟前,清清楚楚地说不教。

周正有才学,不可否认,父亲爱才,也不多说什么,顺着他的心意去了。

所以前世,她是跟在众多师兄弟后面读书的。阿爹亲自教她,所有人里就她挨的板子最多。

孙雪鸢突然想到,前世周正拒绝的事,为什么这一世就没有?

他如果不答应,她可以一直不必见他,她如今十三岁,十七岁出事,至少有四年的时间,有很多转圜的余地。

两不相见,总比这样低头不见抬头见更有活命的胜算,至少不会结下更多的怨怼。

孙雪鸢单手撑着脑袋,聚精会神地走神,连一旁的周正已经停下讲学许久都没有发现。

周正唤了好几遍,微微侧头手指在孙雪鸢的书案上爷敲了好几遍,孙雪鸢没有反应。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眉头紧锁,偶尔的瞬间露出恐惧。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孙雪鸢似在梦魇中,她转头对上周正的眼睛,问了一个问题。

“周正,你讨厌我。”尾调上扬,虽是问句,但透露着知晓一切的肯定与周正都摸不准的情绪。

讨厌我到要杀了我的程度。

出乎她意料的,周正的回答让她更像是在梦魇。

那声音轻飘飘的。

——“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孙雪鸢os:忘崽老父亲真的是个大偏心!(气成仓鼠)

周正:恶作剧反弹术!~孙雪鸢课业+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