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烨之抬头，迷茫道：“可等会……”
重苏道：“其他我自有安排。”
“是，”唐烨之作了一礼，而后想到什么，“小殿下的邑灵是那个地方，我们是不是该……”
重苏早有预料，轻轻皱了皱眉：“派人将山里不干净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不受训的，杀了。”
唐烨之领命，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处。
重苏站在原处，目光投向正与郝子纹交谈的章云绛，章云绛有所察觉，转眸看过来。
两人对视。
见是他，章云绛一笑，眼眸清澈，同方才狼狈无措躲避的模样截然不同。
好久不见。
重苏动了动唇，唇边有些许弧度，看似笑着，而眸中却是暗然。
“这个人总看你，”郝子汶有所察觉，看到他们交流，出声问道：“你认识他？”
章云绛没回答。
他全无记忆，当然不知道以前自己认不认识这人。
说着，又一道灵光飞出，最后一位邑神的邑灵也出现了。
随神见状，整肃衣冠，往前一步道：“诸位新邑神现在已有邑灵，现在便随我乘巅车去面见天帝陛下，行授神……”
而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匆匆前来，俯耳同他说了什么。
那随神面露惊讶，然后看了重苏一眼。
这一眼隐晦，在场的人很快嗅到了什么气息，互相对视，唯有章云绛一人目视前方，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察觉。
果不其然，随后那随神便清了清嗓子，提声道：“天帝陛下有要事受邀去东荒与妖神大人议事，今日新邑神大典难以赶回，此番授神礼要推迟些时候。天帝陛下道邑神上任之事事关重要，绝不可耽搁，诸位新邑神大人可先去西池、东府受教。”
有一新邑神一听，顿时遗憾道：“那我等此番莫非会见不到天帝陛下了？”
随神笑道：“授神礼只会推迟些时候，大人放心，况且每三年将有一次朝拜之礼，想见天帝陛下，邑神大人届时自可前来。”
他说完，底下议论纷纷。
在众人议论的焦点，无非就是东荒和妖神，目光频频往‘重苏’那边放。
郝子汶也在章云绛旁边嘁了一声：“这关头妖神找天帝？不会是为了这个重苏？”
章云绛不想在听有关于重苏的任何事情，别过脑袋。
只可惜郝子汶察觉不到，依旧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没什么忌讳道：“这个重苏实力到底如何，莫非真的是妖神后人，既然是妖神后人，那他可有妖神的一二风度？”
“他既然是妖神之后，又得如此重视，你怎会觉得他实力不强？”章云绛皱眉。
郝子汶一愣，旋即脸上神色有点古怪。
谁都可以说这句话，只是唯独他离尔风……
当年花神离光从人间历劫归来，感先天之灵，孕万物之化而诞独子。
听言道离尔风出生时百花争先盛开，灵鸟盘旋于空长歌，众人皆认为是天地厚宠，有先天之灵借花神之体诞生，神界又要出一天神。
但事后，大家却发现这离尔风修为平平，只是一介散神。
散神也就罢了，多得是人一辈子修不成神，比起常人来说他的起点已是很高，可随后又有传言道花神大人聘三界名师教养离尔风……
法术不通、念术不通、幻术不通，连最基本得感悟五行之灵，也不通。
虽是散神之体，却连个小小精怪都不如。
郝子汶这些念头一闪，但心思转来转去，看在他们两个相处目前比较缓和，这人也没听说中那么讨厌的情况下，还是没说什么，只道：“那实力强自然是最好的，否则德不配位，有什么资格当妖神之后？”
人间便是天骄之子，如今回了天界，又怎会平凡？
章云绛没什么人气儿的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只想着和重苏在一块的这段时间快点过去。
等会若要选，届时他选西母，他便选东公，他选东公，他就选西母。
离他越远越好。
郝子汶在一旁却打开了话匣子，说着说着，又说起妖神，语气极为吹捧，章云绛纵然不想听有关重苏的任何事但在他翻来覆去的唏嘘下还是听了不少。
妖神成煜，现存的仅一位帝神。
在与现天帝一战下重伤天帝，却放弃了帝首之位，一句‘妖自古生于于戾气，而却心向善之’，举族投入神界麾下，自此妖仙合为神族。
比天帝都胜一筹的妖神。
章云绛听着出神，遥想人间时对神怪的敬畏和追捧，烦乱的思绪也有所缓和。
他现在还是凡人的思考方式，神仙现在的体系事宜还弄不明白，但不妨觉得有趣。
而就在此时，随神突然开口说及西母、东公之事，章云绛很快回神过来。
随神笑容可掬：“新邑神上位，有些规矩还有灵法要学，东公上神与西母上神乃天帝陛下的两位首席天神，素来邑神都要在两位天神名下学习，不知诸位可有中意之向？”
他有七块白色的腰牌，就握在手中等人去选。
这句话说完，没人轻易回复。
现在情形非常明了，帝神之子，众人倾向自然要往他那边倾。不管怎么说，同妖神之子交好，最后总是有益无害的。
他们在等‘重苏’做选择，章云绛也在等。
在众人有意无意的耐心等待下，‘重苏’动了。
他上前一步，漫不经心的选了一个拿在手中。
众人屏息以看，随后从那材质纹络上品出端倪——
是东公。
章云绛松了一口气。
而舒完气后，却突然感觉自己莫名，他自嘲一笑。
众人纷纷上去选择自己要选的地方，原本郝子汶是有意去东公那儿的，但看着别人一个一个都上赶着拿，顿时不知哪门的清高犯了，看他们犹如看一群无药可救的攀附之徒，径直选了西母上神。
章云绛自然选地也是西母。
如此一来，这一段时间要跟随谁学习便定了。
那随神看了眼结果，“东公上神四位、西母上神三位，诸位现在便可去了。”
三位？
身后脚步声响起，章云绛回头看去，只见一身黑衣，墨色的长发如瀑。来者气质清绝，唇携一丝笑色：“看来我与阁下有缘。”
是刚才帮他之人。
章云绛一愣，而后笑了笑：“方才多谢大人，不知大人该如何称呼？”
重苏一顿。
他莞尔，随后冲章云绛淡淡一笑：“我名中有带一个‘桑’字，家中排行第七，你不妨叫我桑七。”
郝子汶走过来，看又是这人，眉毛往高挑了一下，“又是你。”
重苏神色不变。
该说不变，还是该说他压根就没有将目光投向别人，一直放在章云绛身上。
好在郝子汶向来就懒得管别人的反应，往其他邑神众星捧月围着‘重苏’那瞟了一眼，手上转了转自己的牌子，轻哼道：“我们也走吧，别让西母娘娘等着我们。”
章云绛求之不得。
西池和东府位居天神阁两侧，一西一东，中间隔着议事大堂和朝神大厅，是截然不同的两处安置之处，如非刻意走动，两边绝不可能会碰面。
走到西池境内，章云绛一直绷着的神经终是松了开。
泣歌本来就是西母麾下的随神，早在西池门口等着章云绛，除他以外还有两人，其中一个小女孩儿，身材矮小可爱，耳朵如腮，眼睛比起常人来要大许多。
一看到他们过来，泣歌向前几步，冲章云绛先做了一礼，随后又对桑七、郝子汶行礼。
“我已听闻天地陛下赴东荒之事，西母娘娘已经在行宫等着了，殿下可随我来。”泣歌道。
在他旁边，那个矮小可爱的丫头连忙点头，神色认真。
章云绛从未见过如此不同常人、却又娇小有趣得存在，目光不由在她身上放得时间久了些。
泣歌察觉，笑道：“这位好像是负责北海三殿下之人。”
那小丫头奶声奶气道：“见过诸位新邑神大人，大人们可唤我做倩子。”
郝子汶脸上是一副‘到底谁负责谁’嫌弃的表情，看到章云绛对这小丫头很感兴趣，他很是大度道：“怎么，你喜欢这个？我们换一换？”
章云绛听言唇抽了抽。
就半日相处，他大概察觉出了郝子汶的性格，自傲，率直，看不惯是看不惯，却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都很是挑剔，可除此之外也着实没什么心眼。
能忍得了他脾气，相处倒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重苏就在章云绛身后，闻言看了倩子一眼。
那一眼莫名，倩子察觉看过去，重苏就已经收回视线。
负责重苏的随神见状要往前一步，但就要出声招呼时，重苏却抬手制止，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也没有要介绍他的意思，神色疏离。
那随神见识多，知道邑神中总有些怪脾气者，也不多攀谈，安静地站到了一边。
一行人跟在泣歌身后到了西母的行宫。
西母，人间曾有名为西王母，司神界所有女仙之事，同东府司所有男仙之事的东公一般，兼管邑神敕封，是天帝麾下最为得力的两大天神，分别排神谱中的第三、第四，德高望重。
行宫之外，都是姿容上乘、神态窈窕的女仙。有一女仙首款款而来，拿花枝点洒，旋即嫣然一笑，声音清脆动人：“娘娘已在宫中等候许久，诸位大人，请吧。”
浮云散开，池水坠坠的流声叫人心旷神怡。
几人走进宫内，只见为首一把通体晶莹的高座，上坐着一人，肤若凝脂，眉目昳丽，而本是绝美的容貌，却眼为白色的竖瞳，生生压下了那种引人沉沦的美意，油然而生几分高不可攀、贵气逼人的尊贵。
泣歌等人见之便下跪行礼，“娘娘，人来了。”
西母垂眼，几根青丝垂下。
她看着下方的人，慢慢起身：“终于是来了。”
在场的人都面色肃然，就连郝子汶都收敛不少。
西母从高座上站起，步步走来，最后站定到章云绛面前，旋即笑了，那种不可高攀的尊意散去，有了几分亲近之色，“小风，你可记得本座？”
章云绛斟酌片刻，回话道：“尔风无礼，虽已归位，却还未忆回神界之事，于娘娘……记忆不清。”
听他言此，西母神色有些意外：“怎会……”
泣歌上前，低声在她耳边解释了些什么。
西母目光在章云绛身上停留一阵儿，笑道：“也罢，人各有机缘。本座素来同你母亲交好，你如今在本座名下受教，不必拘谨，若有不习惯之处，可同本座说。”
章云绛宠辱不惊得低头应了一声。
见他此等模样，西母也不强求，同他说完话，目光就转到了郝子汶和桑七身上。
“北海三子，和……”她看着桑七，轻轻皱了皱眉。
重苏看她一眼，神色淡然：“无名散神，一时运气历神劫，此后还劳烦西母娘娘教导。”
“哦？”西母轻笑：“现如今凡者飞升之仙甚少，不错。”
她说完，便走回了高座之上，“你们的神邑在何处？”
西母一提，身边之人便将一锦帛递过去。
她打开，而目光看到什么，西母忽然神色一变，唤道：“太又之灵？！”
太又之灵。
章云绛的邑灵。
听西母语气反应不同寻常，章云绛也随着她心情一起。
西母看向章云绛，眯眼：“太又已经闭山几千年，怎么会突然出现重新择主？选的人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