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馨馨提着保温桶搭着地铁去了医院。
中午的医院十分安静。几个换药的护士在走廊内等着换完最后一袋药休息吃饭。
护士小李道：“诶,小金,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小金嗤了一声道：“什么事呀,这么神神秘秘的，最近最大的八卦不是方主任娶了他学妹吗，听说宠得不了她,不让人上班了,怕累着。咱们护士长怀孕的时候,都到七八月的时候才回家养胎。那个熊馨馨才几个月啊,真是把她给美上天了。”
熊馨馨抿嘴偷笑了一下,想了想,停住了脚步，就站在走廊的拐角听着。以前听她们酸,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现在梦想照进现实，酸就酸吧,她乐意。
小李继续道：“说的就是方主任的事,但是话不太好听就是了。”
小金道：“还能怎么不好听，架不住人家愿意啊,咱们院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一个个排着队等他,他可倒好了，偏偏看上一个那样的，谁不生气啊。”
小李忽然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小声道：“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别和别人说啊。”
小金看小李脸色有些凝重,也不由得正色起来，道：“你说。”
小李道：“我有个表妹在侯邦集团工作，他上司是侯明，是董事长侯山的侄子，侯明和谢行才关系不错，那天约方主任出去喝酒，侯明也在的。他前几天酒后喝大了，一时嘴快，说……说熊馨馨那孩子根本不是方俊宁的，而是谢行才的！方主任只是背了黑锅，你看咱们院最近捐了多少医疗器械，都是那谢行才拿来息事宁人的！”
小金“啊”的，捂住嘴吃了一惊，道：“怎么会这样？那方主任也太冤了！”
小李道：“我表妹说是侯明亲口说的，而且这事侯明也参与了，他们故意把熊馨馨灌醉，然后……强了。”
小金赶紧捂人嘴，小声道：“要命！别说了，别说了，这么大事！”
走廊拐角住，“啪嗒一声”，粉色的饭盒掉在了地上。
熊馨馨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津津，手脚虚弱地扶着墙，缓慢地不停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他们骗人！他们骗人！都是骗子！”
方俊宁才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娶她呢，就算学长并没有非常爱她，但是他们有了孩子，他觉得他们可以好好共度一生，就算现在不够喜欢她，但是只要她努力，努力做个好妻子，努力配得上他，学长总会慢慢喜欢上她的。
他们全都是骗子！他们全都嫉妒她才造谣！
熊馨馨艰难地想要弯腰去捡掉到地上的饭盒，却慢慢觉得腹间传来一阵剧痛，她茫然地低头看了看，两腿之间，顺着裤子，殷红的血滴滴答答淌了下来。
有人听到动静走了过来，一眼就见到满身是血的她，尖叫出声：“快来人啊，快来人！”
“来人啊！”
“不可能，不肯能，他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她喃喃地不停固执重复，直到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手术室门口，没有太多人，看热闹的同事们也自觉离得远远的，隔出了几十米的距离。
一个小时了，方俊宁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手术室门口，面容憔悴。他刚刚下了一台手术，就接到了消息。
走廊尽头，远远地跑过来一个人，拨开人群，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云择连帽卫衣的领子歪歪斜斜，喘着气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方俊宁沉默着不说话。
云择急了，忽然厉声吼道：“方俊宁，我问你馨馨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灯灭了。
一位中年大夫，摘了口罩，叹口气道：“人没事，孩子……没了。”
云择怔在原地。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熊馨馨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云择提着粥进来看她。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忽然间瘦了一圈，脸色苍白，瘦弱，本来就没二两肉的瘦丫头，好不容易脸上养出一点血气和肉感，仿佛一夜之间又忽然消失了。
云择的心阵阵揪痛，他强笑着走到病床前，道：“馨馨啊，别上火，吃点东西。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的。”
熊馨馨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一片漠然，那是一种目空一切般的死寂，云择被吓了一跳。
她的目光没停留在云择身上多久，转而看向坐在病床前的方俊宁，他低头沉默地剥着橘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熊馨馨道：“孩子不是你的，对吗？”
方俊宁愕然抬头。
云择也怔住了。
熊馨馨嗤笑一声，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脸颊：“是谢行才的对吗？她强.女干了我。呵，我真是太傻了，方俊宁是永远不会犯错的，他怎么会做错事，一切不过我的一厢情愿！”
云择茫然了一会，继而又转为愤怒，他盯着方俊宁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熊馨馨忽然拔了手上的吊针，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砸向方俊宁，水杯砸到人身上，又叮叮当当，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
熊馨馨哭着道：“你宁愿和你不喜欢的女人结婚，你宁愿替别人养孩子，你宁愿不告诉我，一辈子瞒着我，你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宁愿一个人承担这一切，方俊宁，你可真是个大好人，你是不是有病啊，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认？不是你的责任你为什么要担？”
云择本来就一直觉得他们俩突然结婚就奇奇怪怪，如果是这样……
云择拧眉：“是这样吗？”
方俊宁抬头望向云择眼睛，那里依旧温柔，却隐藏着深深的痛处，缄默且疼痛。
熊馨馨歇斯底里喊道：“这是我的命，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是你的责任？所以你要对我负责？呵，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你知不知道你在怜悯我！你在可怜我！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伤害我羞辱我！”
她太过激动，整个人剧烈地咳嗽起来，护士小姐走了进来，厉声道：“都给我出去，病人不能受刺激了。”
云择和方俊宁被推到了走廊。
云择觉得脑子麻麻涨涨的，他道：“不是这样，对吗？馨馨误会了，你去跟她解释清楚，别让她犯傻了，你们还可以好好过日子。她前几天多开心，我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幸福，她值得一直这样活着，你不能这样毁了她，你去跟她说清楚，你快点跟她说清楚，不要让她乱想了。”
方俊宁的温和的眼眸染上了一层浓浓的忧郁，他抬起头，第一次直视对方的眼睛，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云择表情从愕然震惊，慢慢变得愤怒。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胸口有一团火焰在剧烈燃烧，顷刻间燃烧掉他所有的理智。
他抬起手，猛地甩了人一巴掌，方俊宁的脸被打到了一边，白皙的脸上染上鲜红的五个指印。
云择用不可思议地声音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方俊宁却不解释，只平静道：“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会尽力补偿馨馨。用我余生所有的一切。”
云择把人抵在墙上，目光灼灼逼视着人，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给我一个理由。你不爱她却要娶了她，为了你那可笑的责任！方俊宁，你真是太疯狂了，你真是个疯子！”
两周后，熊馨馨出院了。她辞了医院的实习工作，她悄无声息地搬离了方俊宁的公寓。她整个人，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云择踩着旧楼梯去看人，还是和小雯租的那间房子。幸好没有还没有新租客。房东听说她要搬回来，欣然同意。
他提着几袋补品敲了敲门。是小雯开的门。
云择抱歉道：“又来打扰你了。”
小雯还记得他，朝他笑了笑，道：“馨馨在房间休息，她最近精神一直不大好。”
云择走进房间，熊馨馨半躺半靠在床上，表情漠然，目光空空地望向窗外，然后毫无预兆的，流下两行清泪。
她整个人仿佛被抽取了灵魂，变成了一俱行尸走肉。
云择心口痛的难受，哽着嗓子道：“馨馨，吃点东西吧。”
熊馨馨看他一眼，道：“孩子没了。”
云择道：“没了就没了，以后还会有的。”
熊馨馨忽然道：“我和方俊宁的孩子没了。”
云择怔了一下，缓缓道：“不是，那不是他的。”
熊馨馨道：“不是，那就是他的，在我心里，那个孩子就是他的，是他给我了一个愿望，然后又杀死了它。”
云择搂住人，轻轻拍了拍人的肩膀：“没关系，你们以后。”
熊馨馨哭着摇摇头道：“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了。他因为孩子和我结婚，也会因为孩子离婚。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