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化?被吓退后,一路狂奔离开,直到遇上他人后,这才放缓脚步,感到了?些许安心。
他呼吸慢慢平缓,理智也逐渐回笼,便将方才的事思来?想去,越想越是觉得那舞女手段奇怪。
之所以他会感受到方才那一幕,毫无疑问是幻境的作用!可是关键就在于,这样的幻境是何时出?现的。
幻境可以用阵法构筑而成,也可以用特殊的术法震动人的识海,从而使人产生出?虚假的幻觉。
然而杜元化?去堵那舞女,虽是必然,但?地点?却?是他突发奇想的,因此那个舞女绝不可能提前就知道他的心思,然后故意在那小路上刻画好阵法,等着他的到来?——所以这必然不会是阵法。
可要说是那舞女用神识攻击了?他,为?何他如今头脑清明,没有半点?被强行拉入幻觉的痛楚?
杜元化?越想越是糊涂,越想越是觉得那舞女手段奇诡,鬼胎暗藏,必定不安好心。
他不断回想着方才小路上的一幕幕,心中愤怒不甘慢慢膨胀,让他坐立难安,最后,他一咬牙,气势汹汹地向闻景的房间冲去,决心要在闻景面前揭穿那个舞女的真面目。
然而出?乎杜元化?意料的是,听?到杜元化?添油加醋的一番委屈诉说后,闻景神色微微敛,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一叹,道:“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什?么叫做“我知道了?”?对?于他的遭遇、对?于那可恶女人的作为?,闻景师兄就只有一句“我知道了?”?!
杜元化?越发委屈愤懑,心想闻景师兄还没同那可恶的舞女怎么样,就这样向着那个女人了?,若是真的在一起后,哪里还有他的立锥之地?
于是杜元化?愤怒道:“师兄!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像她表现的那么简单?!她可以轻易地让我陷入幻觉,那也可以对?你做这样的事!而且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舞女妓子吗?!师兄,你的好心也用对?些地方吧!这样的人,难保不是揽江王遣来?的探子,你怎么能对?这样的人付诸真心?!”
闻景神色微讶地望着杜元化?,脸色微红,略微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哪里有对?她付诸……什?么……”
杜元化?气得几乎要在闻景面前爆炸,愤怒地指责道:“师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骗我!你看那舞女的时候满腔都是情?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竟还否认?!你是觉得我是瞎子还是觉得我是傻子?!”
闻景瞪大眼?睛,感到自己脸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烧了?起来?,不禁用手遮住脸,想要挡住脸上的羞意。
原来?……他心里竟是早已经……已经喜欢上了?那个人么?
闻景思绪沸腾起来?,心中从未被他察觉到的情?意在此刻终于破土而出?,满溢心中。再?想到那人对?他毫不掩饰的情?意,他便觉得心中柔软一片,满腔柔情?,恨不得当即就要见到那人才好,然而下一刻,他又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却?不是初涉情?|爱的少年的患得患失,而是……
沸腾的情?意一点?点?冷却?下来?,闻景轻声道:“我知道。”
杜元化?满心愤怒:“师兄你知道什?……”杜元化?话说到一半,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师兄你说什?么?”
师兄他知道了?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
闻景迎着杜元化?的目光,冷静道:“她必是揽江王遣来?的探子……我知道。”即便她不是,在那场宴会后,也必定是了?。
杜元化?瞪大了?眼?,呆滞片刻,然后蹦了?起来?:“你……师兄你……你知道——”杜元化?深吸一口气,怒喝道,“你知道她是探子还任由她靠近你?!你知道她是探子你还喜欢上她?!”
闻景苦笑一声,对?后者避而不谈,道:“无妨……她不会探听?到什?么的。”而她也从来?没有探听?什?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闻景知道他在做什?么,就像他一开始就明白这场喜欢不会有结果的。
然而,若是因为?知道“不会有结果”,就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那他又怎么会还是个凡人?
闻景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更没想过会再?这里遇上这样一个劫难,会有这样一个人强势不容拒绝地闯入他的心中,蛮横地留下自己的身影。
若是可以,闻景自然是想要同那人长相厮守。然而他们?一个是人族,一个是魔族,他不知道她会不会为?他离开,但?却?知道自己绝不会为?她留下。更何况,他还有自己要做的事,还有自己的身份需要顾及,他们?之间的距离,如同横亘着天堑……是以闻景一开始就已经看到了?结果。
或许,这一切的一切也都是他的错。他明知她是探子,却?还是震动于她的情?深,放任她靠近自己,情?不自禁地为?她沉迷……
但?还好,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
只要魔界的事告一段落,他就会离开此界,那么就会自然而然地同她分开。那些曾经在心中涌动的情?感和无法自已的怦然心动,也会被时间一点?一点?抹平,再?不复存在。
——以她那样美貌,必然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吧?
所以……
——就这样吧,已经够了?,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都不能再?想更多了?。
闻景微微晃神,然后强迫自己拉回思绪,轻言安抚着杜元化?的情?绪,将他哄回自己的房间。
待到一切再?度回归安静,闻景无声叹息,想起了?自己几人来?到魔界的目的。
“快要开始了?吧。”
天澜国的内乱。
对?于闻景来?说,在那让他痛彻心扉又气怒交加的一晚过去后,明面上是匪镜道人挂着代理宗主之位,可在这底下,择日宗毁后的种种事宜,却?全都是由闻景经手打理。
真正的宗主不知所踪,三位长老只余其一,而且身负重伤,最后最有资格发言的匪镜真人,却?直言他不会插手择日宗事务,于是最后,重建择日宗的担子,竟是压在了?闻景的肩上。
无论是重建那些崩毁的山田建筑,还是安抚择日宗弟子们?的各种心绪,闻景都要放在心上,一一解决。而在匪镜道人有意无意地帮助下,闻景也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慢慢变得得心应手。与此同时,他也不敢对?自己的修为?稍有放松,一来?闻景明白,世界本质残酷,他可以怜悯别人,却?不能奢求别人的怜悯帮助,因为?没有力量的人,别人甚至都不会停下脚步来?听?你诉说苦难;二?来?闻景也知晓,他跟择日宗法门并不契合,如果他不付诸比别人更多的努力,那么他甚至都望不到别人的背影。
苦吗?累吗?
这是自然的,可是只有苦和累,才能让他从那一晚的火焰中解脱出?来?。
有时候,闻景甚至会忍不住去憎恨那个人,恨他为?什?么将这样的一切都丢给他,可是仔细想想后,闻景又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立场去憎恨,因为?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答应过什?么。
就像陆修泽那一晚说的,闻景实则从来?都不了?解他。他不知他的过往,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甚至唯一的一次了?解的机会,都因为?他的自负而只听?了?一半。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那一次他可以了?了?解更多,他或许可以……不,世上没有如果。
所以也不必再?想了?,那人已经从他面前离开,连一句解释都吝于给他,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闻景将他视作兄弟手足父兄亲人,可他呢?
闻景强自将那个人从自己脑中抽离,再?度回到眼?前的事来?。
这一次,闻景之所以会抛下刚刚步入正轨的择日宗,跟着匪镜道人来?到魔界,为?的只有两件事,那就是帮助魏谌在魔界站稳脚跟,以及帮魏明月复仇。
而事实上,这两件事,都能归做一件事,那就是完成贯日真君的遗愿。
从闻景本身来?说,在得知魏谌所做的种种事后,他是不愿再?帮助他分毫的,可是无论怎么说,魏谌都是贯日真君最后的亲人,也是贯日真君最后惦念的人,即便是为?了?贯日真君,他也定然不会袖手盼观。
而至于魏明月,闻景只知道她是贯日真君曾经最亲近的妹妹,因为?爱上了?当年的天澜国少主穆裘而被逐出?师门,在贯日真君的暗地里护送下,与穆裘一同逃入魔界,最后在魔族的接应和穆裘的坚持下,成为?了?穆裘的原配妻子,也就是现在魔族口中的国主夫人,没过多久就为?穆裘孕有一子。
然而好景不长,魏明月与穆裘并未相守多久,就因一场天澜国的内乱,而被乱军逼得以孕妇之身从世界岐点?逃入人界诞子,后又被与天澜国积怨极深的狼妖一族发现踪迹,在一场厮杀后丢失了?自己的孩子。
再?之后的事,闻景也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魏明月在人界徘徊了?四年后,不知是与狼妖战后的伤势太重还是怎的,到底还是死了?,并且她在死后以孤魂之体远走万里,向贯日真君托孤,求贯日真君找到、并抚养魏谌。
贯日真君向来?与自己的妹子感情?深厚,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谁想……
闻景又是一声叹息。
如今,闻景与匪镜真人来?到魔界,为?了?完成贯日真君的遗愿,然而当前的局势并不乐观:当年的叛军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但?逼迫魏明月逃离魔界的罪魁祸首,却?在动乱后被招安,安抚地给了?一个闲散王位,是为?宁平王。
只要看着这个人还好好活着,闻景就心知这次的复仇怕是很难。
匪镜道人倒是提过,可以向天澜国中修为?最高、也是地位最高的穆裘寻求帮助,但?一来?穆裘对?他们?而言很难见到,二?来?穆裘未必有复仇的心思:若他真的想为?自己生死不明的妻子孩子复仇,宁平王又怎么会好好活了?这么多年?
初到魔界的时候,闻景几乎是一筹莫展。
可是随着信息的搜罗,闻景却?发现了?一件十分令人诧异的事:声名狼藉的揽江王,不但?跟宁平王不对?付、对?宁平王心怀不满,更是对?当年的魏明月心怀爱慕。若非叛军动乱时他离开了?石祝城,恐怕魏明月根本不会被宁平王逼得逃离魔界,更不会死。
然而前者可以利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闻景可以从这一点?入手,同揽江王合谋,为?他出?谋划策,但?后者却?只是猜测,只能按捺不发,等待时机再?将它抛出?,看看会不会有意外之喜。
如今,在闻景的谋划和揽江王的实施下,天澜国早已在暗地里被搅动得波纹诡谲,让本就关系微妙的各路势力暗藏火花,只要一个导火索,就能爆出?恐怖的动乱来?。
而这个导火索……就在这几天了?。
“快要开始了?。”
闻景沉吟,心绪沉下,将己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好好捋了?一遍,检视其中是否还有他未察觉到的错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门外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响起。
“谁?”
“公子,是我。”
闻景怔忪不已,全然没有料到他刚刚在心中决心要同对?方疏远,对?方就找上门来?。
闻景心中略有心虚,更不敢开门再?次瞧见那张让他怦然心动的脸。于是他有些慌张地撇过脸,不去看门的方向,闷声道:“你来?做什?么。”
门外的人轻声一叹,用哀愁的声音道:“我思念公子苦矣,想公子也应如是,便前来?寻公子,盼望能见上一面,以解相思。”
闻景脸上不自觉地烧红起来?,道:“你……你回去吧。”
门外之人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我与公子已是三秋未见,难道公子就不思念我,不想见我么?”
闻景听?得心跳越来?越快,心中又是懊恼自己的不够坚定,又是因门外之人的话生出?甜蜜来?。
但?他想了?想,还是咬牙道:“不想。”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连那位小公子的事,公子也没有话同我说吗?”
闻景也是沉默片刻,后道:“没有。”
他们?之间……能说什?么呢?对?于一些事情?,他们?早已心知肚明,各有默契,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硬要将它挑破?
闻景以为?,在被他这样三番四次地拒绝之后,门外之人就算不拂袖离去,也是要心生怨怼。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人不怒反笑,道:“但?我有话要对?公子说。”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下一刻,门便被陆修泽从外头推开。
闻景惊愕地看着来?人反手合上门,漫不经心地走近,那张艳丽的脸上竟带着十二?分的强势,那样强盛的气势,竟叫闻景都不由得被摄住一瞬,以至于他回过神来?后,已是退无可退。
陆修泽走近,俯身轻捧起闻景的脸,微微笑着。
“公子……”
陆修泽顿了?顿,声音缠绵起来?。
“……阿景,你没话同我说,我却?是有话同你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觉得小师弟现在对大师兄是怎么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