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生第三十四章
秦寺瑾看着今言,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完。他的眼神是惆怅的，那是一种儿子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长大了，而过程他却没有参与的惆怅。
很久之后,秦寺瑾才说:“你大哥说得对,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今言笑了笑，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进行纠缠,而是继续追问:“爸，我离开以后,今芷做了什么？”
秦寺瑾的神情变得更加复杂,然后伸手推了推他面前的资料说:“你离开以后，他们的住处出现了卫星通话信号……”
那天被今言暗示了以后，秦寺瑾的心里当然对今芷的身份起了巨大的疑惑。他开始调人过去,重新调查今芷的背景。
所以今言和墨空青去找今芷的事情,当时就有人反馈给了秦寺瑾。秦寺瑾觉得奇怪,那天今言同他的对话里，表现得对今芷并不太感冒，但是转头今言就带着墨空青找今芷去了。
这不得不让秦寺瑾留意,也是为了今言的安全考虑，他加大了对今芷和黎叔的监控。
然后很意外的,他就检测到了一个卫星信号。卫星电话监测不到具体的通话内容，但是卫星电话出现在今芷手上本来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今芷一个失踪守林人的女儿，哪来的卫星电话？秦寺瑾很快就联想到了今芷的生父。他原先真的以为今芷是那个男人隐退后生下的女儿,现在想想，或许那个男人从来就没有隐退过，甚至，他根本就没有失踪！
抱着这个想法，秦寺瑾开始了对这个卫星信号的追踪。只是秦寺瑾和秦钰所使用的资源是有所重叠的,很快他也发现，他的大儿子也在寻找相同的卫星信号。于是他才约谈了大儿子。
把今言叫来，是秦钰的意思。秦钰对他说，今言并不是父亲想的那样一团孩子气，况且这件事情关系到今言的生父和一个与今言有血缘关系的女孩，今言应该知道。
秦寺瑾考虑了很久才同意了大儿子的提议。
如今看到今言的表现，他才真正意识到大儿子是对的，他对他的小儿子确确实实一点儿也不了解。以至于他现在各种内心复杂。
“卫星信号，又是卫星……”今言喃喃自语，然后说:“难道，最终卫星的信号落点，还是X镇？”
秦寺瑾点了点头，今言能说出X镇，他倒也并不惊讶，虽然他还没有同秦钰就这件事深谈过，可是他知道凭他大儿子的能力，此时应该也追查到X镇了。既然两个儿子是一起回来的，他就只当是今言在路上就提前知道了秦钰那方面的调查结果。
只是今言和秦钰却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秦钰开口说道:“爸，不仅仅是你和我，小言那头，也追查到了X镇。”
秦寺瑾这下终于有些惊讶地望着今言了。
这次还是秦钰开口，开始详细地给秦寺瑾汇报了自己这边和今言那边的调查结果。和秦寺瑾放在桌子上的资料一样，都是关于JY基金组织的。
秦寺瑾得知今言追查孤儿院的时候，反应几乎和秦钰当时是一样的，只不过，秦钰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事前强调了今言对“说实话”的态度。
“小言，你真的长大了。”秦寺瑾唏嘘道，只有他自己知道，老父亲的心稀碎得一塌糊涂。
“爸。”今言伸手挪动了秦寺瑾面前的两份资料。一份是关于JY基金组织的，一份是关于今芷的。他指着今芷报告上父亲那一栏的“今翼”两个字和JY基金组织相关资料的“JY”两个字母:“今翼，JY，爸爸，它们之间会是关联的吗？”
“小言，你是想问爸爸，关于你父亲的事情？”秦寺瑾沉稳地说道，相比于今言拐弯抹角的询问，他的回答比今言想象得要直接了当得多。
既然秦寺瑾主动说了，今言立刻就点了头:“爸爸，我想要知道。并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生父的好奇……”他想解释，但是秦寺瑾挥手打断了他。
“小言不用解释。哪怕你仅仅只是对自己的身世好奇，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其实关于你的身世和你的父亲原本也不是什么非要隐藏的秘密，到了你十八岁的时候，我原也是打算要告诉你的。”秦寺瑾轻笑道。
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都因为他准备要告诉他们一些往事而显得有些紧张，秦寺瑾也不禁觉得好笑。孩子们终归还是孩子，都还太年轻。
毫不容易找回了一点父亲成就感的秦寺瑾略带满足地笑道:“你们不用紧张，这并不是一个什么复杂的故事。外界和媒体曾经对我们家的事情多有编造，那都是他们编的故事罢了。”
秦寺瑾又转向今言道:“你妈不愿意同你说你爸爸的事情，一个是她怕我不高兴，一个就是她自己真的不想提。其实小琬和她妈妈一个性子，其实你看小琬，就知道你妈有时候也是很别扭的了。”
那倒是，今言点了点头，秦寺瑾这么说的话，他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至于我之前不愿意告诉你，是因为你生父，哦，也就是今翼身上，背着一些政治因素。有点儿敏感，而你做了我的儿子，身份也有点敏感。所以我并不想太早让你知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今言从前性子是真的有一点阴沉，有的时候连秦寺瑾都看不明白今言在想些什么。
他那个时候把握不好今言的性子，就不敢随意把今言的身世告诉他。
“爸，您还是——”秦寺瑾对今言做解释的过程倒是让秦钰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现在对今翼这个人也是十分好奇的，不由得就督促起了秦寺瑾来。
今言见状笑了笑，心道，没有经历过秦家大变的秦钰，偶尔还是带着一丝孩子气的。
倒是秦寺瑾没好气地瞪了大儿子一眼后，终于在两个儿子的期待下，说起了过去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秦寺瑾和秦钰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大。秦家是军阀起家的，继承人除了要有优秀的学识和能力，被送进军队进行锻炼也是惯例了。
秦寺瑾当年出国读书，回国晚，进军队就晚。进了军队以后，秦寺瑾就认识了今翼这个人。今翼当年才十八岁的年纪，是校招的大学生兵。
原本招收今翼的本意是培养一个技术兵，谁知道这个今翼简直是一个文武全才，在学校是学霸，进了军队也不含糊，门门技术领先。他的为人也不高傲，成天笑嘻嘻的，和谁都相处得来，人缘很好。
秦寺瑾和今翼进了同一个部队以后，倒是成为了不相上下的竞争对手，就是那种亦敌亦友又惺惺相惜的那种。曾经有一度，秦寺瑾和今翼的感情很好。
那个时候，今翼就有了一个“未婚妻”。今翼出生在普通的华裔家庭，祖上大约是当时随军而来的底层士兵之类的，到了今翼这一代，他们家也勉强算得上是中产。
但是今翼的父母却是很老派的人，觉得男人长大了就应该立刻成家立业。在S国，男生十八岁算成年，女生十六岁算成年，成年以后就可以合法结婚了。
所以在今翼进军队之前，他的父母就给他订下了一门婚事，今翼的那个未婚妻，就是穆沙沙。
今翼对此的态度是极为不满的，他和穆沙沙根本就没有见过几次，据说是母亲什么同事的什么女儿。莫名其妙的，他就多了一个未婚妻。
可是那个时候，今翼母亲的身体不太好，他不敢过于反抗父母，正好他要进军队了，就以此来消极抵抗父母的决定。
而穆沙沙呢，就像秦寺瑾和今言对她的评价一样，她的心思从来就不复杂。她见过今翼，高中事情就是有名的校草和学霸，刚上大学就被军队招募，成为了一个保家卫国的兵哥哥。
这几点无论随便拎出哪一点来，都很能满足单纯少女的幻想。所以，穆沙沙对这门婚事是极其满意的。
所以，一到军队放假或者可以探视的时候，穆沙沙就会来探望今翼。
今翼就算心中不满，但他也不是那种会对女生恶语相向的人。
曾经因为穆沙沙的探视，在起哄和调侃今翼的人群里，秦寺瑾也是其中一员。
也是那个时候起，今翼的战友们多多少少都认识了穆沙沙。
再后来，特种兵部队开始选拔，以今翼和秦寺瑾的能力，当然双双入选。
在残酷的训练之后，他们自然就要开始进行一些特种任务。从这个时候起，不同阶级下不同的人生之路才显现出来。
此时秦寺瑾到军队锻炼也快两年了，秦家终于将他召回，让他为未来的继承做各种准备。而今翼则继续留在了特种部队里，为了国家拼杀在第一线。
故事说到这里，秦寺瑾停顿了下来。今言赶紧起身给秦寺瑾倒了一杯水，恭敬地放到了秦寺瑾的面前。
秦寺瑾看了看今言，好笑地说:“你是想问我，后来又是怎么再遇见你父亲的？”
今言点了点头。
但是秦寺瑾却摇了摇头:“从那以后，我就和今翼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今言和秦钰同事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秦寺瑾很理解年轻的儿子们现在在想着什么:“你们觉得奇怪？我和他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小钰也是从军队里回来的，所以小钰很明白，那种战友情是很难割舍的，对不对？”
秦钰点头，他已经从军队锻炼回来，曾经和他要好的战友，他能帮的都尽量帮助，愿意跟着他的，也都被弄进了秦氏。
秦寺瑾看了看今言，想了想才说:“我和你的父亲确实曾经十分要好过，也曾经想过等我回家了，将他也带走。我想，如果我当时提出，他也是不会反对的。可是，我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决定，并且在离开军队之后，就彻底断了和今翼的联系。”
“为什么？是他做了什么吗？”秦钰倒是比今言更急着知道答案。
秦寺瑾却是不看秦钰，只看着今言说:“今言，爸爸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今翼这个人吧，我看不透。刚认识他的时候，只觉得他聪明能干又爽朗大方，是很吸引人缘的那种人。”
“但是相册得时间长了，总觉得他的内心世界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当时他长十几二十岁，比我还小了几岁。像我们这样家庭出来的人，时间长了，就觉得今翼的城府有些过深了。”
“当然，”秦寺瑾的话锋一转:“有城府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但是要分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会把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放在自己身边的。”
秦寺瑾没有说得很明白，但今言听明白了。分人的意思是，秦家这样的大家族，孩子有城府是好事，没城府随时都能被人吃干抹净。但是换成普通家庭的孩子……有城府是会让上位者惧怕的……
今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却又笑道:“以前，爸爸觉得我像我生父？”他似乎找到了从前秦寺瑾不大信任他的结症所在。
秦寺瑾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但是他随即又很认真地同今言解释道:“我承认，偶尔有那么一瞬间是的。但是小言，我虽然不敢在今翼放在自己身边，但我对他也并没有恶感，否则我也不会娶你母亲。我对他，甚至是有一些愧疚的。就因为我自己的担忧，我放弃了与他之间的友谊。而他在那之前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不利于我的事情。”他说得十分诚恳。
今言点头，表示理解。
“那后来呢？”秦钰又迫不及待地追问起了故事的后续。
再后来，秦寺瑾会到了秦家，就像秦钰现在一样，兢兢业业地操持起了秦家的一切，直到结婚生子。
那个时候，因为秦家在S国的地位，秦寺瑾偶尔也能听说关于今翼的消息。比如他终于在二十岁的时候被父母逼着结了婚。但是新婚之夜都没过，就急匆匆地跑回了军队。
后来也有听说他执行某些任务立了大功，扶摇直上。再后来，今翼的任务保密等级就越来越高了。
直到后来秦寺瑾在也没有“听说”过今翼的消息了，除非他动用特权去查。但是没有必要，他们的人生已然没有了交集。
直到后来，秦寺瑾在丧妻之后，遇到了穆沙沙。当时穆沙沙挺着一个大肚子，孩子不久就要出生了。穆沙沙此时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自然就是今言。
也算是意外地相遇吧，两个原本人生没有交集的人。秦寺瑾那天开车出行，路边晕倒了一个孕妇，那时太阳很多，路边也没有什么人，即使秦寺瑾是不太想管闲事的，也不能见死不救。
原本秦寺瑾想着把人送到医院就完事了，但是上车后就缓过来的穆沙沙倒是先认出了秦寺瑾来。
穆沙沙并不知道秦寺瑾的身份，却知道秦寺瑾是当初经常和今翼在一块的战友之一。
秦寺瑾也这才记起这个有些眼熟的女人，正是今翼当年的未婚妻，后来的妻子。
从穆沙沙的口中，秦寺瑾才了解到了一些今翼后来发生的事情。
今翼二十岁那年迫于父母压力，终于同穆沙沙结婚了，但是婚礼一过，今翼就丢下穆沙沙回了军队，甚至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不再回家探亲。
大约是两年之后，今翼原本就身体不好的母亲病逝了，今翼这才回家露面，他对穆沙沙和以前一样，客气是客气，却始终没有将穆沙沙当做妻子。
那个时候的穆沙沙也是执拗，看上了一个男人就死活认定了他，只觉得自己等下去，丈夫终究是会回头的。
可是今翼母亲的葬礼过后，今翼又再一次立刻回了部队。又过了两年多，今翼的父亲也渐渐的身体情况不佳，一来是走不出丧妻之痛，二来是因为儿子的叛逆，他心里也知道，儿子是借着工作来对抗这桩他并不满意的婚姻。
不过这一次，今翼的父亲在病入膏肓之际就把儿子召了回来，他告诉儿子，只有看到孙子出生，他才能闭眼。在濒临死亡的父亲面前，这一次今翼终于屈服了，也就有了后来的今言。只不过那个时候，今翼的父亲并没有能够等到孙子出生就离开了。
这一次的结果还是和从前一样，今翼父亲的葬礼一结束，他同样是立刻回到了部队。一切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经过这么多年的等待，穆沙沙其实也渐渐死了心，今翼回家的喜悦，再一次被他毫不留情地把她丢下而被冲得干干净净。
今翼走得十分干脆，毫不留恋。那个时候穆沙沙甚至都找不到机会告诉今翼，她已经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