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小郎君第二十二章
安夫人惊讶,眼角的水光也来不及拭去:“此话怎讲。”
今言淡淡一笑:“当年晋王与庶子争世子之位。情况其实远不比如今紧急。虽说他气死父亲的名声传出去,有可能被撸了世子位,但其实可能性没那么高。毕竟晋王是闲散王爷,他家又没有其他嫡子,废世子和请封世子,都需要皇帝同意。那时皇帝未必愿意管晋王府的破事。”
今言略微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他与庶兄争归争,也没到危机四伏的时候,可那时他都直接让人将安老爷下了大狱以此威胁。可如今,他拿出来的仅仅只是家书,还是一封极其普通的家书。”
“按照晋王的心性,若他手里真的握着安家老爷老夫人的命,铁定会把人接到京里来,这样才更方便钳制。毕竟,如今的形式和当年早已经不同了。”
安夫人于商业上还是有许多见底的,却并不太懂今言说的这些东西。此时面上也露出了疑惑之色。
今言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晋王一脉,他的庶兄弟早已经分了出去,听说也已经不在人世了,仅留下子嗣后人,对么?”
安夫人闻言点了点头。
“他们这样的,便早已经成了旁支。晋王又是皇室旁支,算起来,自然是皇室更为亲近,对么?”今言又问。
安夫人自然点头:“庶出后人,怎比的上皇室血脉。”
“所以,当年老晋王虽病重,可他膝下还有三个儿子。即便世子没了,庶子还没分出去,是直系的子嗣,真的没了嫡子,庶子也是可以继承的。所以即便皇帝不喜欢晋王府,可晋王府还有三个继承人呢,这三个人总不可能陆续死去吧?”
“可如今晋王府是个什么状况?晋王膝下无子,若他死了,便是后继无人。那么只能过继子嗣。他庶兄那一脉虽说也是可以的,可是皇帝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见到王爵落到旁系庶子那一脉头上?”
“这个时候皇帝出继个皇子,或者出继一个亲近的子侄,也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谁也争不过皇家直系去。晋王府混得再差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皇帝惦记的还是爵位。勋贵多了,国库就得养着闲人。当今圣上是个办实事的人,国库能收回一些算一些。”
“是以,眼下这境况,岂不是比当年更加紧急?晋王那样的人,若真的有把柄在他手里,我们估计也不会如此平静地住了这十几日。”
“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晋王如今对你,怕是怀柔居多,逼迫略少的,对么?”
安夫人点了点头,仔细想了很久,方才有些回过味来。只不过,父母毕竟是她的父母,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那我的家书,又是如何落入晋王之手的?”
“这个更简单了。”今言先是简单地给安夫人分析了一下晋王是怎么找到她的。然后才说:“您当初离开,想必也未通知家中父母。安老爷和安老夫人写了家书定然也是往原先翼城的庄子上寄的。晋王只要稍稍留意,拿到信件并不困难。”
“况且,”今言又笑:“晋王的手伸不到南边去。他一个闲散王爷,他在京城里从十几岁纨绔到了五十岁……又没有在朝廷担任什么实职。过去那事,老王爷未死,他也年轻,在京里总归还有些脸面,能调动一些人马。如今他都把晋王府糟蹋成这般模样了……还能把手伸到南方去?所以,娘大可不必担心安家二老的安危。”
安夫人细想过后觉得有理,又梳理了这几日自己见晋王的情形。晋王见他时,还当自己是二十几岁风流倜傥的样子呢,妄图与她说些温存的话。殊不知她心里恶心死了,只是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如今想来,果然如同今言所说,晋王用的是怀柔政策。
十几天了,她也能看出他的不耐烦来,却见他仍然忍着。如今想来,确实不像晋王一贯作风。
只是——
“言儿,你初次入京,怎的知道这么多?”这是最令安夫人惊讶的地方。在安城的时候,今言还不声不响的,即便落水后与之前不同,但也没露出什么锋芒来,可如今……
今言轻轻一叹:“娘你带着我和青哥儿匆匆入京却什么都没同我们说。我心底一直不安着。路上的时候,那来接人的季五,说是下人,却比主人还牛气。按说青哥儿是他主子的儿子,即便是外室子,可您瞧瞧他那眼神……我总觉得,他看我们的时候,眼睛里透着凶狠。”
“那时我便觉得京城一行,恐怕不能顺利,甚至还有性命之忧。幸好如今青哥儿院子里的人都是我自个挑的,倒也算得用,平日里没事,便放他们出去打听消息。”
“晋王府的事情并不难探查。跟着季五就能查到晋王府。然后上街一打听,晋王府那些破事,差不多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然后再把信息融合稍佳推理,一点都不困难啊。
安夫人的表情略显复杂,震惊之余还略有些欣慰。她一个女人撑着一个家其实很辛苦,可安青那种状况,注定是需要有人照顾他到老的。今言从前也不怎么靠谱。所以进京以后,所有的事情,安夫人只能自己一个扛下来。如今瞧今言这样,她似乎不必自己一个人挑着重担前行了。
见今言眼神坦荡,关于培植了自己的人这件事情也是直言不讳,况且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安家好,为了安青好。安夫人更加决心将一切对今言和盘托出了。
“这事怪我,我一个深闺夫人没有见识。拿到家书之后便慌了神,踩了陷阱,便急急忙忙地进了京,差点害了我们一家!”
“今日,晋王找我去,说明日就送六个美人过来,他要强行给青哥儿纳妾!原本他说了几次我都推了,可今日他已经耐不住性子开始强逼了。我也是气得没有办法!如今,既然得知父母无恙,我们即刻启程,离京!也不回安城了,就去南边,寻我的家人!”安夫人说得铿锵有力。
今言却是摇头轻笑:“我们如今怕是走不了了。”
安夫人大惊:“这话从何说起?”
“因为煮熟的鸭子,是定然不能让它飞了的。”今言略微停顿后才接着说:“我们如今恐怕是进京容易出京难了。”
“京城总归是晋王的地盘,总有他得用的人,比如季五之流。再者,晋王妃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的娘家也有实权在手。我们孤儿寡母的三个人,您觉得他们还会让我们逃走吗?”
“不可能!晋王想要子嗣不假,可晋王妃怎么容得下别人的孩子做主晋王府!”不仅是晋王妃,就连她自己设身处地地去想,她也容不下外室的孩子。
今言再次叹息:“娘您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吗?”
安夫人一怔。
今言继续说:“你到现在还以为晋王要的是青哥儿?不!他不要!他不会要一个有缺陷的儿子的,有缺陷的孩子也无非袭爵。到时候皇帝还是要过继别人来!”
安夫人一惊,她最近被晋王闹得晕头转向的,就怕他又像从前那样抢走了儿子再也抢不回来了。对于曾经回忆的恐惧和对晋王的恨意占满了她的心,在她心里,安青总是最好的,所以竟然忽略了安青的情况,就算被认回去了,也是没有资格袭爵的!
“那他——”
“他想要的,是青哥儿的儿子!”今言淡淡地说。当然是要孩子,安青是晋王的血脉,但是安青明显是不成了,所以只能把主要打到安青的儿子头上去。否则,送什么美人?抬什么妾?
“他休想!”安夫人气得站起来直接拍了桌子,如今,她也已经融会贯通了起来。她心爱的儿子,可不是替那人延续血脉的工具!
“娘你也先别急。”今言起身,过去扶住安夫人,又把她按回了椅子上:“确实不能让他得逞,否则到时候若真的有人给青哥儿生下了男丁,那么孩子出生之日,便是我们一家三口的死期了。”
“他——他还想杀了我们!”安夫人惊得瞪大了眼睛。
今言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说,我们的境况才更加危急。”
安夫人咬牙切齿:“言儿别怕,你和青哥儿连夜就乔装出去,先躲起来!娘明日便找机会,与那厮同归于尽!”
今言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他拍着安夫人的手安抚道:“事情哪那么糟糕,就到了要同归于尽的时候了?青哥儿子嗣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安夫人这次逐渐冷静下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安夫人想起了对策,而今言想的却是现在和原剧的剧情差异。
原剧里烧死他们一家,是因为安青病重,不行了。是无用的弃子。可这种时候安夫人还全家进了京,高调求医。所以遭受了不测。
如今他们进京,是因为安青有了新的价值。
那么在当初,一直想害安青的人究竟是谁?真的只是文若海和安蓝吗?原剧里安青死了,晋王府是怎么解决子嗣问题的?
这是如今今言心底的两点疑问。
“晋王说,明天就要塞人进来?”今言突然问道。
“不错。我若不接人,他便将你除了去,说什么王府世子有男妻不像话!拿世子位哄我呢!谁稀罕了。”
今言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是这个威胁。
“晋王此人狼心狗肺,我怕他真的对你下手,便只能答应了。回来时,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告之于你。”安夫人叹到,现在好了,全部说了出来,今言不急不躁的,没有给她添麻烦不说,目前看起来,日后安家恐怕还要仰仗今言了。
“无妨,先让他送着。”今言的目光看向了远处,“他能逼你接人,还能逼青哥儿同她们圆房不成?这事我处理,娘就别操心了。”
“另外,我倒是想了个法子。至少能让晋王短时间内,没空再找我们的麻烦。娘若是信得过我的话,给我点钱和人,我去把事情办了。若是信不过也无妨,我把法子说出来,娘亲自去办。”今言直言不讳,坦坦荡荡。
不过他一贯说话都是这种风格,安夫人倒也并不惊讶,她倒是喜欢今言这般,她如今心累得很,没那么功夫与人拐弯抹角的。
“娘自是信你!”安夫人握住今言的手,直视着今言的眼睛说道:“如今安家就我们娘仨孤身在京,青哥儿撑不起,娘也只能指望你了!一家人,还要什么信不过的!”
都走到这步田地了,前面是悬崖,身后没有退路,再不能守望相助,他们一家三口就真的要走上绝路了。
安夫人说着从身上拿出了一枚印信:“我如今在京城还有两三家产业,你拿着娘的印信,便能调钱,也能调人!”
安夫人果然在京城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她当初离开的时候,还是瞧瞧在京里放了人的,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的不时之需。
今言也并不推让,接过笑道:“有人有钱,事就好办了。娘您放宽心,且继续与那晋王周旋着。其余的事情我来办。虽暂时动不了晋王根基,但也够他忙活一阵的了。”
安夫人点了点头:“娘明白了,你且去吧。只切记,万事小心,安全为上。若实在不成也无妨,娘总有法子让你和青哥儿逃走的……”她没有问今言具体的办法,把这事彻底交给了今言去处理,还给了今言一颗定心丸。
今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算是接受了安夫人的好意。他站起来准备离开,摩拳擦掌地要去做事了。只是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娘,如今您、我、青哥儿才是一家人。其余的闲杂人等,您还是放着点。特别是青哥儿那里,我不在的时候,还须您小心照看着。”
今言这句话意有所指,可安夫人却听明白了,这是在让她防着今玉搞事情呢。她点了点头:“娘明白,如今只有我们娘仨才是一家人!其他人……”
今言含笑点头,终于转身离开,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突然再次回头:“娘,从前青哥儿是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这么多年了,发生在他身上一桩桩一件件的意外,您真的觉得那只是意外吗?”
安夫人闻言愣住了,可是此时今言却已经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