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这家里多了个章嘉熙,他反倒比谁都自在,该吃吃该喝喝,照样不误。

但是蒋氏和夏妙然却不自在的很,所以选择另在别屋用饭,主要还是蒋氏过于担心怕自己粗鄙,会让章嘉熙在心里对闻人翎有成见,毕竟她观章嘉熙的气度与穿着,都不是平常百姓能养出来的气质,这才让蒋氏对待他更是小心翼翼。

闻人翎自然不愿,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家里可没有来客就不让女子上桌的规矩,可耐不住蒋氏态度强硬,说什么也不想改变主意。闻人翎百感交集,生出了一种悔恨的情绪,很不是滋味。

早知章嘉熙会让母亲这般小心翼翼,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章嘉熙之前的请求。

蒋氏的敏感与脆弱,也传染给了夏妙然,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仅仅是蒋氏害怕,其实就连她也是如此。

闻人翎惆怅叹息,自己的妻子与母亲都是温柔小意的女子,哪里都好,但就是少了些坚决和自信。

看来,自己买的那铺子,是买对了。

这铺子一事,暂且不提。先把碍人眼的章嘉熙给打发了再说。

“咦?伯母和嫂嫂呢?”

闻人翎提着酒,淡淡解释道:“娘跟妻子不喜闻酒意,所以不便与我们一起。”

章嘉熙率性一笑,没有多想。转头说道:“本来我还想对嫂嫂道个歉呢,我一开始没打算太折腾你岳丈,但你岳丈那人属实没有个眼力劲儿,我不痛快了,他也别想痛快,我就冷着脸嘲讽了一顿。现在想想,倒有些后悔,就连你那羊脂白玉的雕件,我也忘留下了...直接把他给撵走了。”

闻人翎之前就从他口中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不外乎就是夏万昌拍马屁没拍对,反而惹了章嘉熙的痛处,这江州人人都以为章老太爷带着章嘉熙来江州是为了有个小辈孝顺自己,殊不知他是在京城惹了祸,章家只能带着他远离是非。但夏万昌可不知这件秘事,直言说起章嘉熙是个有本事的人,这小小的江州迟早装不下他,只有那辉煌繁荣的京城才属于他。

章嘉熙自然想回去,但没有皇令他怎敢?

所以,夏万昌阴差阳错的又得罪了章嘉熙。

闻人翎微微扬唇,说道:“无碍,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夏万昌是个虚伪爱面子之人,上次自己揭穿了方湄华的弄虚作假,所以这补偿嫁妆一事,有六成的可能性。后来他被章嘉熙给撵出了门,好不容易能跟章家搭上关系,夏万昌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所以他绝对会来讨好自己,摆在院子里的箱子就是证明。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他跟方湄华一定闹的很僵持,方家的路已经堵死,这样一来,夏万昌只能寄托在章家的身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章嘉熙见他没有任何的不悦,尬笑着挠了挠脸,说道:“瑾瑜,你这个岳丈...咱不能跟他合作,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想让京城的方家来照看咱们,但章家也不差,有我在的一天,没人敢动咱们的生意,所以你还是别把你岳丈拉进伙吧?”

闻人翎眼神微动,倒满酒杯,浅浅笑起,举杯道:“是我考虑的不周,我自罚一杯。”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把夏万昌拉进来,如果自己当初不提章家,夏万昌也不会上钩。

章嘉熙赶忙说道:“瑾瑜,你这个人就是太认真了,咱们可是朋友,犯不着这么客套!”

闻人翎勾唇,英俊的眉眼被烛光照的愈发深邃,他的俊气是带着凌然的冷意,但展颜微笑,整个人如沐春风。他的气度很难让章嘉熙想象出,这是一个寒门子弟,有时章嘉熙都在想,如果他出自京城的某些世族高门,或许连京城的岳峯都不敌他。

章嘉熙伸出手掌,对他抬了抬下颌,笑得明朗,道:“三年后,京城必有你我的传奇!”

莫名其妙的一股冲动,让他丧失了理智,说出生平第一次没有任何把握的话。

闻人翎这次失笑摇头,抬手在他手掌上拍了一下,笃定道:“拭目以待。”

前世,自己远远没有如今过的舒适,迂腐不会变通,是当时自己的弱点,所以见好就收,写话本的生意在被人仿写后,就搁置了,一心只读圣贤书,却不知在自己忽视的地方,错过了太多太多本可以阻止惨事发生的机会。

闻人翎情不自禁喝了一杯酒,火辣辣的感觉让他的神智更加清晰流畅。

这一世,绝对不会再发生那些事。

他保证。

酒杯碰撞,一杯又一杯。

直到月色笼罩着大地,清凉的风吹起时。

章嘉熙道了告辞。

闻人翎欲派马车送他,但章嘉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我的人一直在街口等着我呢。”

二人皆没有醉意,闻人翎倚着墙,看见了不远处的马车,默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也是,章老太爷可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在外。

“哟,这不是闻人公子嘛?”

甜腻腻的声音在巷子里格外突兀,闻人翎抬眸,看见了一个妇人,她腰细臀肥,脸上还挂着撩人的笑,露出来的肌肤比那银月还要白皙,夜深人静时,她的靠近就像是个会吸人精气的妖精,迷人人窍。

闻人翎眼神平静,不是没有任何的情绪,而是一种种诡异的淡然,他薄唇微启,吐息,道:“滚。”

妇人脸皮一抽,显然是被闻人翎给吓到了,她扯了扯嘴,迅速收起勾人的眼神,快速离开了这里。

分明就是个白皙俊秀的秀才,怎么跟个煞神似的!

闻人翎挥了挥袖袍,散了散酒味,刚动身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夏妙然。

她双手掐腰,气鼓鼓的看着闻人翎。

闻人翎瞬间笑了起来,慵懒地走了过去,幼稚地扯了扯夏妙然的一缕发辫,眼神温和且缱绻。

【刚才她是不是在勾搭你?】

闻人翎轻嗤一声,“在哪学来得?”

夏妙然歪了歪头,仔细想了想。

“听府上姨娘说的。”

闻人翎忍俊不禁,“小丫头,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哼,你这是不是恼羞成怒?】

闻人翎单臂勾着她的脖子,拖着回了家,说道:“胡闹。”

【切,亏娘还担心你,所以让我来看看你呢。结果...就这?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呢。】

闻人翎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臀儿,淡淡道:“小没良心,娘担心我,你就不担心我了?”

夏妙然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撇撇嘴。高的跟棵树似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话。”闻人翎又是一拍,气得夏妙然捂住不让他靠近,一双杏眸满是控诉。

闻人翎见状,许是夜色温柔,也或许是因为他真的醉了酒。

他嘴角含笑,轻轻在她的眉心处落了个吻。

夏妙然眼睫颤动,刚才的吻好似花瓣儿落下的那般轻柔舒缓,让夏妙然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是甜?还是涩?

就像她小时候吃的那一个黄澄澄的柿子,口感微涩,但还是满满的甜味,让她记了很多年。

“妙妙,我很开心。”

夏妙然不懂,便问道。

【你在开心什么?】

闻人翎牵着她,边走边说道:“娶了你,我难道不该开心么?”

夏妙然翘了翘嘴角,在后面顽皮地踩着他的影子,好想这样就能报仇,谁让他拍自己呢?

坏胚子!

蒋氏已经让婆子收拾了桌上的残局,道:“你同窗可吃的还习惯?”

闻人翎看着她担忧的眼神,抿了抿嘴,这就是身份所带来的怯,他当初也是如此,直到后来入了朝堂,他才将这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胆怯给驱除的干干净净。

“娘,妙妙,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他取来一个木匣子,打开放在了桌上,里面装着一张纸。

“这是什么?”

闻人翎解释道:“娘,这是一间铺子的房契,掌柜独女出嫁外地,他放心不下,所以就把铺子挂卖,我买了下来。这是一间糕点铺,原先的老师傅也留了下来,进货渠道掌柜也告诉了我,所以现在只差一个掌柜,娘,妙妙,这是我给你们两个人买的。”

娘跟妙妙的情况有些相似,都遭受过一些不公平的冷眼,所以性子也就愈发的软弱,从前自己是没有能力让她们变得自信,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当然不想让她们二人妄自菲薄下去。

她们被困在这一个小小的院子里,眼界不会广阔,只有接触到多人,看见了更多的是与非,才能成长。

“不行不行,瑾瑜,我怎么能当的了掌柜啊,你娘哪有这个本事?”

夏妙然更是摇头摆手,一个劲地抗拒。

“娘,家里多份赚银子的来源,这不是很好么?而且,当初爹在的时候,你不也是掌管了几个铺子么?娘,你有这个本事的。”

闻人翎说的笃定,将木匣子放在她的手里,又说道:“娘,你好好想想。”

说罢,他就拉着夏妙然进了屋子,将正在偷懒的秋月给赶了出去,

夏妙然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被闻人翎给按着肩膀坐在了椅子上,然后从书架上拿出算盘和识字的书帖。

闻人翎的影子被烛光拉的很长,声音却温柔,道:“从今日起,妙妙,我教你识字算数。”

夏妙然一个激动,站了起来,发髻上的流苏步摇打在了她的脸颊上,惹得闻人翎心疼的捋了捋那不听话的流苏。

夏妙然早就想识字,但她在府中不受宠爱,唯一的作用就是替嫁,反正是个哑巴,识不识字又能怎样呢?

她是这么劝自己的,可是她的嫡姐夏婉然却可以在夫子的教导中,会写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

她为何会知道?

那是因为夏婉然专门在她们面前炫耀了一番,她的这位嫡姐,总是能比她活得幸福。

但是如今,她竟然也能获得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夏妙然咬着唇瓣,扑到了他的怀里。

如果嫡姐没有故意卖弄,或许自己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可是,她也是人,她也会嫉妒。

夏妙然眼眸明亮,盛满了笑意,她想,自己一定笑得特别傻吧。

闻人翎愣了一下,随后双手抱住她的腰,心里的怜惜愈发的浓。

看来,上一世的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君。

“妙妙,我已经跟斋长请示过了,我不用每晚在书院留宿了。”

【真的么!】

“嗯,以后我每晚都教你识字,好吗?”

夏妙然点点头,她求之不得。

闻人翎揉了揉她的发,真是个乖姑娘。

*

夏府内,被关在房里的方湄华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她听着刘嬷嬷的话,心里已经疼的流出了血。

方湄华狰狞着眉眼,道:“夏万昌,他竟然真的敢拿婉婉的东西给那贱人送过去?好!好得很!”

刘嬷嬷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您别担心,三个月后二姑娘她不来找您,她就等死吧,像她那种胆小怕事的人,到时,您可以随意的搓磨她,让她如数归还姑娘的嫁妆。”

方湄华重重地喘着粗气,阴沉着脸,说道:“婉婉信上怎么说?”

刘嬷嬷松了口气,道:“姑娘说不日便可归来,老夫人不放心姑娘,还特地让大公子一同护送呢。”

方湄华眼睛发出了神采,抓住了刘嬷嬷的手,问道:“涟哥儿也要来?苍天有眼啊!有涟哥儿在,我看那老东西还敢不敢关我禁闭!”

我的婉婉,娘盼着你快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