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回忆中的人

红麟和穆正则的交集是因为白茭。

红麟和白茭认识又要追溯到大一那会儿。

白茭是走到哪里都发光的人物,小小的一间阅览室因为他的出现而蓬荜生辉。

他是学画的人,来这间文学阅览室借了几本名著。

红麟则是在这勤工俭学,给他办理借书手续时。

那时他还天真,对什么人都真诚,多嘴提了一下,不是专业的最好换几本看。

这几本他们这个文学专业的学生都很难看进去。

他说得耿直,在场的其他学生都觉得他没眼色,人家想看什么书,需要他多嘴吗,搞得像白茭没他有文化一样。

没想到白茭没一点不悦,还笑着请教他,有什么值得推荐的书,浅显易懂也好,他好拿来打发一下时间。

红麟红着脸带他去找书。

他天生是个弯的,面对白茭这样美好的男生,没有人不会动心。

在那之后,两个人的交集越来越多,白茭经常来这个阅览室借书,红麟也被邀请去他的画室参观。

白茭觉得红麟博览群书很厉害,红麟觉得他会画画又会拉小提琴很有逼格,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

两个人像是有话可谈的朋友,又好像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过是白茭说自己喜欢来找他,红麟也就受宠若惊招待他了。

白茭的青睐,是c大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红麟有点被这种特殊待遇冲昏了头。

一个雨天,他忘了带伞,从教学楼出来,想冒雨冲到最近的图书馆。

身后有人朗声叫住了他。

红麟冲出去老远又倒回来,他被淋成了一个落汤鸡,顶着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想靠近白茭又不敢。

不只是怕自己身上的雨水贱到白茭身上,还是因为白茭身边有个冷面神。

穆正则眼瞎,虽然没有看向他这边,身上的气场却十足地表明了,什么叫生人勿近。

“白茭,好好……好巧,你也下课了。”

“噗,难道学校下课的时间不是统一的吗?诺,把我的伞借给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红麟连连摆手拒绝,“我不要紧的,反正我已经淋到雨了,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别淋湿感冒了。”

穆正则此时将眼神投到了他这边,嘴角的笑似笑非笑:“和我一起,不等他了?”

“嗯,不等了,我们一起走吧。”白茭淡淡道。

红麟接着白茭硬塞过来的雨伞,瞟了一眼穆正则不敢再看。

这个人俯视他的眼神,好像是在鄙夷他,又看不起他。

他的直觉没错,穆正则拥着白茭走远,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搭在白茭肩膀上的手同时揽紧了些,分明是在向他示威!

红麟天生心思敏-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大大咧咧。

他领悟到了穆正则的意思——不要贪求你得不到的人。

红麟委屈,撑着白茭的伞,在雨中踢水洼。

他就穿了一双凉拖,脚趾被冻得通红。

他对白茭从来没有旖-念,最多将白茭当作一个美好的化身,幻想自己未来的另一半。

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生在那样封闭落后的环境里,注定不会被人接受特殊的性取向。

况且他又是那样畸形残缺的身体,不仅娶妻生子是指望不上了,连正常的家庭生活都拥有不了。

他常常想,也许他老了以后,会像那些空巢老人一样,没人照顾没人爱,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只能等尸体慢慢腐烂后被人发现。

至于让他那些白眼狼侄子们给他养老,他是不敢信任的。

此后红麟识趣地和白茭保持着距离,白茭却单方面和他越走越近。

红麟参加了一个蓝天社团,经常举办各种室外活动。

红麟喜欢跟随大流出去玩,还能增长见识,初来乍到大城市的红麟,对一切都很感兴趣。

又因为大部分都是一些野营踏青登山之类的活动,不需要花多少钱。

久了,他也靠着勤快热心,混上了一个小干事当。

白茭虽然身体不好,也想参加这个社团,让红麟做介绍人。

红麟劝他不住,只能随他去了,然后白茭就成了社团的团宠,比他更受欢迎,更受关注。

还不需要凭卖力干活赢得关注。

不过这也没什么,那是人家有魅力,红麟那时的肚量还没这么小。

只是很多芥蒂都这样慢慢积累下来了。

让红麟对白茭彻底失望的起因,是因为运动会那几天,社团举办的海边野营活动。

c市靠海,有红麟从没见过的汹涌波涛,还有细细软软的沙滩,广阔无垠的蓝天。

红麟表现最为激动,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直到尚庭之出现,他刹住了脚步。

尚庭之亲自过来邀请他们社团,去他的游艇上玩。

社长很是心动,这年头不是谁都买得起游艇的,上去见识一下也不错啊。

社员围在白茭身边应承,什么托了你的福,要不然尚庭之哪里看得上他们。

白茭蹙眉不展,过来拉住红麟的手:“你去哪?”

红麟憨憨地挠头:“你们好好玩,我晕船,留下来给你们看东西好了。”

这话红麟随口一说,毫无根据,他生在大山里,船都没坐过一回,哪里就能知道自己晕船了。

他就是对危险有敏锐的直觉,无论是尚庭之还是他的船,都是不稳定的存在,他都惹不起,还是自觉远离为好。

只是这借口不好说出口,只好撒个谎了。

白茭不肯放开他:“你陪我上去吧,红麟,我要是不上船,尚庭之也不会放你们离开的。”

红麟有点搞不懂其中的逻辑关系,只是看白茭用眼神乞求他,心肠一软就陪他上去了。

其他人的起哄和半强迫拉扯,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主要是他自己吃软不吃硬,见不得别人的可怜样。

白茭最近跟尚庭之闹矛盾,他是知道的,也颇为白茭打抱不平。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尚庭之已经有白茭这么美好的人在身边,怎么还能跟其他人不清不楚,害白茭伤心。

尚庭之在c大又是一手遮天,白茭想远着他都没办法。

像今天的邀请,白茭不答应上游艇,尚庭之真能干出让他们全社团都走不了的荒唐事。

上了游艇,没想到随口说的话真应验了,红麟蹲在甲板上,感觉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白茭担忧地看着他:“要不你还是下去吧,我一个人……应该没问题。”

“不不,我没事,”红麟站起来,“我不会丢下你,等我缓过劲就好了。”

白茭感激地看着他。

红麟不好意思了,他为别人做过这么多事,只有白茭会真心实意感谢他。

两人站了一会,一起往船舱走去。

面前一个俊美桀骜的男人挡住了路。

红麟刚才干呕了一阵,脑子还有点晕乎,恍惚中听到,前面的人和身边的人争执了起来。

白茭指责对方找小男孩,尚庭之嘲笑他勾搭了一个穆正则还不够,连个小白脸也不放过。

周遭围了很多尚庭之的跟班,他们大声嚷嚷,推推搡搡,不知道哪只手推了红麟一把,红麟脑袋磕在了铁栏杆上。

额角疼得厉害,眼前冒着星星,红麟第一时间还想着白茭,伸手去够他,却被尚庭之一把推开了,又撞上了栏杆。

红麟忍着疼喊白茭,对方听到了他的声音,却无暇顾及他,看他还能站起来,只管跟尚庭之争论,白得透明的美丽脸上血色如花。

耳边剩下一阵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笑话他的有,可怜他的也有。

红麟的心慢慢就沉下去了。

看着白茭被尚庭之一把打横,扛在肩上带走,白茭脸上却没一点慌乱,只有羞涩恼怒。

红麟明白了,到底他们是老相识了,偶有矛盾,不过是情-趣味的小打小闹,误伤的只有他。

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上这艘游艇,他的直觉是准确的。

有怕他真磕到脑袋出事的人,提起他的衣领,穿过灯红酒绿的舞厅,吵吵攘攘的人群,到了船舱里休息的地方。

随便打开了一个房间,将他扔了进去:“别死了啊,没气了我们就把你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红麟没力气回应他,身体因为晕船软绵绵的,胃里的东西吐光了也难受。

脑袋更是疼得厉害。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遭罪?

红麟瘫在床上,等着刚才那个人大发慈悲,送点药和食物过来,否则他真要死在这了。

房门“咯吱”一声响,极轻,在寂静的船舱里显得极为瘆人。

陌生的男性气息涌过来,红麟单薄的上衣下,皮肤渗出敏-感的绯红,有种不一样的细腻触感。

更多的异样触感紧接着弥漫了全身上下。

红麟迷迷糊糊,猛然感觉不对,摸到开关打开房间里的灯。

这个人……不是之前那个,是穆正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