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失眠

气头上的?皇帝甩起了脸色,便是在狭窄的?车厢里,两人挨着坐,愣是一?眼也没看向身边的?女子?。

倒是沈旖,时不时看向负气中?的?君王,心情还算平静,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多过分。

毕竟那么多金银全?都上贡了,皇帝只字未提,一?句夸的?话都没,沈旖没点想法亦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想,沈旖也想出一?点气来了。

钱有了,人也到手了,财色兼收,他还有脸气。

于是乎,下了车,回了屋,两人仍是各走各,各做各的?,互不搭理?,也使得随侍的?下人个个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南秀端着主子?洗漱完的?水盆出屋,在回廊处碰见赵安,后者亦是端着水盆,不过是给君王用的?。

往日周肆不讲究,用着沈旖用过的?水,丝毫不嫌,今儿个却要独自烧水,仅从这?件小事上,就看得出两个主子?这?别扭,闹得不轻。

南秀忧心忡忡,一?着急,话里就带了家乡味:“这?可咋整,平时好成一?个人,出了趟门,怎就变了。”

赵安是跟着主子?出去的?,一?直守在屋外,也没听见里头有吵闹,踢桌摔凳子?的?响动,谁料两位主子?一?出来,各自面色都不好看。

对于此,赵安比南秀更?想不通,亦不理?解。

赵安只能?道:“主子?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旁的?就别多想了,想了也不明白?。”

是这?个理?,可南秀仍忧心,从没有哪个妃子?敢这?么做,跟帝王使性子?,若是做了,最后的?安息地唯有冷宫。

唯独她这?个女主子?,行事做派,全?然不能?以寻常女子?论之?,便是出自高门的?妃子?,亦无一?人能?够相提并论。

见南秀两道细眉仍是拢得紧,赵安一?声叹:“无事的?,你且看着罢。”

赵安进了屋,伺候主子?洗漱完毕,亦是不敢多留,主子?没别的?吩咐,端了盆就退下。

沈旖这?时候已经上了床,侧着身子?躺到了里侧,阖上了眸子?,试着让自己早些睡着。

周肆拿了本?书,靠在窗边榻上,随手翻了几?页,就把书本?丢到了一?边,两胳膊交叠,枕在了脑后。

气,到底谁该气。

国库是不丰,可他自有丰盈国库的?法子?,那些钱,最后还不是要花在她身上。

劳心劳力,费尽了周折,他为了谁?为了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小混蛋!

反复默念了百遍,周肆蓦地起身,看向对面,床幔层层落下,将里头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古人诚不欺他,唯有小人与?女子?难养。

这?女子?,岂止是难养。

坐起来的?君王一?阵意难平后,又躺了回去,眼睛闭了又睁,看一?眼毫无动静的?床那边,又闭上。

翌日,沈旖醒来时,打开床幔,不经意往对面的?窗边扫了一?眼,榻上空空,不见人影。

南秀端水进来,笑着对沈旖道:“主子?洗漱完,吃了早膳,休息一?会,我们就得起程回京了。”

沈旖早就在周肆那里听说了,神色淡然,只在吃过了早膳,南秀整理?行装时,对她道:“给我单独准备一?辆车子?,进了城,回我的?府,或者沈家都可。”

闻言,南秀一?愣,这?回京的?路上,主子?都是和君王共辇,这?突然要换车子?,旁人会如何想。

再者,主子?入京后,也未必能?回府。尤其她还有了身子?,怀的?可是皇嗣,搁在外面,君王又怎会放心。

见南秀面露难色,沈旖仍是笑:“难不成我连归家都归不得了?”

姑母离开了,进了宫,当真是独自一?人了,沈旖想想都觉得寂寞。更?何况,这?三进宫,再想出来,怕是更?难了,她还想回家看看母亲呢。

沈旖知南秀为难,亦不与?她为难,言道:“你把我的?话,转述给皇上,就说我想家,要先回趟家。”

南秀不敢耽搁,收拾完了,赶紧回禀帝王。

周肆听了,亦是笑,家?怀了他的?种,就是他老周家的?人了,他的?家,亦是她的?家。

周肆随手指了个侍从,命令道:“你即刻快马加鞭赶回京,务必在朕进宫前,将沈家夫人接进宫。”

南秀回来,把君王的?口谕也转述给了沈旖,沈旖听后,一?语不发,也是无话可说了。

论狠,她必狠不过他,顺嘴一?说,便能?翻云覆雨,载舟覆舟。

索性,一?回去,就能?见到母亲,也是一?桩开心事。

另一?桩,沈旖想要独自乘车,却被帝王想也不想就否了。

“这?天下,还有比帝辇更?华贵更?舒服的?车驾?”

一?句反问,亦是叫沈旖有脾气,也没地儿发了。

上了车辇,二人亦是各坐一?边,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掀帘子?,欣赏窗外风光。

通往帝京的?官道最是宽敞,路两旁,有整整齐齐的?农田,也有炊烟了了的?村舍,绿水如带绕过了青山,蜿蜒向了远方。

普普通通的?山野郊外,说不上多美,却返璞归真,叫城里人心旷神怡。

沈旖瞧得出神,忽然想到,自己怀了身,母亲也有了,儿子?和弟弟年岁相仿,还指不定哪个先出生,当真是有趣得很。

心情一?好,就笑了出来。

声脆如铃,引得君王侧目看去,就见女子?笑弯了眉眼,比春花还灿烂。

忍不住地,君王先破了功:“你笑甚?”

沈旖亦是没了设防,眼眸清凌凌,一?片莹莹水色,声儿亦是清清糯糯:“我笑啊,若我的?隽儿先出生,就得多个比自己还小的?小舅舅了。”

周肆一?听,还真是,差点就忘了谢氏也有了身。

不过,周肆更?有疑问:“隽儿又是哪来的?名?为何朕未听过。”

“妾想的?啊,还未来得及说便,”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沈旖回过头,望着正?盯着自己的?男人,愣了愣。

周肆陡然与?女子?四?目相接,亦是一?愣。

随即,二人同时扯了唇,相视一?笑。

沈旖先道:“皇上消气了?”

周肆不认:“朕与?你,何曾真正?气过?”

须知,天子?一?怒,可不是分床那么简单就能?了的?。

沈旖挪身子?,坐到了君王身侧,一?手搭上男人胳膊,歪头看着笑过以后,仍是一?脸严肃的?君王。

“那妾给皇上讲个故事,让皇上开开心心,可好?”

这?女子?,一?言不合,就要讲故事。且每回都是一?个开头,从她老家讲起,她老家的?大叔,大娘,大婶子?,大舅子?,全?都招呼一?遍。

周肆是既无奈,又不想扫心,只能?道;“换个地儿,朕就听。”

沈旖听后,当即问道:“那我外祖家呢?讲讲我外祖家的?那颗老槐树?”

周肆一?个眼风扫过来,沈旖又是一?笑,转而道:“皇上可听过望夫石的?故事?”

这?话问出来,周肆都不想回。这?般有名的?典故,古籍上亦有记载,相传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其妻涂上氏女苦候数载,日夜朝着夫婿治水的?方向眺望,却没能?等回夫君,最终化作?了一?块望夫石。

一?看男人这?表情,沈旖就知他想的?是哪个,忙道:“才不是这?个呢。”

说罢,也不指望男人回应她了,沈旖清了清嗓子?,自顾讲了起来:“相传啊,千年前,东海岸边,有个年轻的?渔夫,以打鱼为生,”

听到这?,沈旖不问,周肆自己倒是搭腔了:“他既是渔夫,不以打鱼为生,又以何为生?”

这?么明显的?抬杠,沈旖不给男人一?个白?眼,都觉对不起自己。

“妾是不如皇上文韬武略,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好不了得。”

谁料,男人像是听不出她话里的?反讽,点头道:“这?倒是真话。”

沈旖不想理?人了,挪身子?,重新坐回窗边。

这?回,换周肆坐了过去,挨着女子?,道:“你且说说,渔夫打鱼,如何了?遇到了海浪,还是海怪,鱼没打成,反而葬身海底。”

周肆自发把故事接下来,却没能?迎来女子?的?青眼,反道:“皇上就不能?想些好的??譬如渔夫出海,打到了一?条小石斑,瞧它?可怜就放生了。谁料小石斑化身为美丽的?女子?,敲开了渔夫家的?门,报恩来了。”

听到这?,周肆不禁皱眉:“人与?鱼,如何配?即便配了,又能?生下何物?人鱼怪?”

这?话一?问出来,沈旖还真没法接,又有点恼男人过于较真。

“一?个故事,一?个传说,流传久远,无从考究,皇上又何必想得这?么复杂?就不能?只当个故事听听,为渔夫和小石斑的?真情所感动?”

“感动过后呢?海中?的?首领,譬如海龙王,会让自己的?子?民与?以打猎他们的?仇敌结合?”

三言两语,问到了点子?上,亦是猜中?了后续,沈旖竟无言以对。

良久,沈旖才道:“皇上就不能?想点好的??”

这?回,周肆倒是不较真了,搂过沈旖,附在她耳边,低语:“旁的?那些女子?,无论真的?,假的?,存在与?否,朕不想知道。朕只想着,朕的?央央,何时也能?如望夫石那般日夜思念朕,朝思暮想,夜不能?寐。”

沈旖也识趣,皇帝让了步,她也不好再较劲,忙点头道:“有的?,昨日皇上不理?妾,妾可难受了,一?整宿没睡好。”

谁想,这?回马屁,拍到了马尾巴上。

周肆听后,一?声轻笑:“朕瞧央央,昨夜倒是睡得安然,朕掀了几?回床幔,都没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