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争锋

在心怀家国的卫国公?眼里,儿子休妻只是?桩不甚开怀的私事,因着牵扯到老母亲,沈旖的身份又今非昔比,他才?拨冗处理?。

眼下还有更重要更紧迫的事儿要做,那就是面圣。

卫国公?不日?就要离京,让儿子独自进宫,实在放心不下,唯恐情绪低落的儿子在御前失态,没有自己从旁斡旋,还不知道?要做出何等挽回不了的傻事。

毕竟,儿子在少不更事时就有误伤龙体的前科。

外头风言风语,将沈旖是如何得到这国夫人殊荣的来?历传得绘声绘色,其?中不乏?些香艳的噱头,虽不敢说开,但隐隐约约,卫臻也能捕捉到?丝不对劲。

皇帝给?自己后宫的女人晋封向来?谨慎,甚至可以说是吝啬至极,为?何独独对?个外命妇另眼相看。若是基于卫家的救驾之功,或是沈家为?充盈国库做出的贡献,那么晋封许氏或者谢氏岂不更加合适。

卫臻越想越不对劲,以至于被父亲强押着进宫面见天子,他始终低着头,僵硬行了臣礼,便立到了?边,木然听着父亲陈述军务,表忠心。如父亲?样内心坚定,精忠报国的卫世子头?回产生了动摇。

“子游为?何不语?若有不适,宣太医与你细看。”周肆目光?扫,落到缄默不语的男人身上。

卫国公?忙摁着儿子道?:“臣谢主隆恩,犬子许是伤才?养好,仍有些气力不济,多调养几日?,定能恢复如初,继续为?皇上分忧。”

“无事就好。”周肆轻点?头,心情似是不错,含笑道?,“子游这回不仅立了功,还额外有所获,竟将南蛮思家长?女带了回来?,当真?是年?少有为?,本事了得。”

“为?君分忧,我卫家责无旁贷,子游也是尽人事,忠君履职,当不得皇上如此褒奖。”

思慕雪来?京?事,瞒不住,卫国公?也不敢瞒,已经?五?十和盘托出,也想知道?皇帝对思家的态度,以此来?决定思慕雪的去留。

“该奖的时候还是得奖,子游你说说,你想要何赏赐,上回求朕赐婚,这回该不会还是罢。”

皇帝话里带着戏谑,似是玩笑话,可听到卫臻耳中,又是另?层解读了,不仅玩笑,更胜似嘲讽。

卫臻掩在袖口的?只手握成?了拳,紧捏了?下又松开,两手交叠躬身道?:“臣请皇上庇护思家长?女思慕雪,许她在京中平安无虞。”

思慕雪身份特殊,朝中不乏与思家有嫌隙的官员,譬如梁侯,难保不会伺机对她下手。她既然跟他进京,他势必要护她周全。

“仅此?桩?没别的?”周肆饶有兴趣的问。

卫臻摇头:“暂无别的。”

周肆挑眉?笑:“可朕怎么听闻,那思慕雪已怀了爱卿的骨肉。”

卫臻抿唇,几度开口想要告知真?相,终是止住了。

卫国公?试图缓和气氛,忙笑道?:“娶是要娶的,只是女方家里相隔太远,思家那边态度又拿不准,还需要从长?计议。”

“更何况,这未婚有孕,对两家人来?说都不光彩,太急着嫁娶,就怕落人口舌。”

周肆何等人物,自然听出了卫国公?话里的深意?,为?了百年?世家的名誉,瞒下?个孩子,倒也没什么。

不过?提到孩子,周肆便忍不住想到不争气的小妇,心情也变得没那么好了,再看卫臻,更是生出?种落了下风的不快。

“思家那边也需安抚,能收拢过来?,为?我所用,便是大善。”

寥寥数语,把卫家父子打发了,周肆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越想,心气越不顺。

转了几圈,卫臻重新坐回到案前,铺开明黄的卷轴,执笔挥毫,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大字。

沈旖这边接到旨意?,已是日?落时分。但见赵奍两手捧着明黄卷轴,她还在想要不要意?思?下屈个膝,赵奍先?步把圣旨递到了沈旖手中,笑道?:“我就在外候着,主子写好了回信,我好捎进宫。”

话里没有催促,但态度也是明摆着,这回信,她不想写也得写。

沈旖独自坐在屋内,铺开了卷轴,刚劲有力的三个大字跃入眼帘。

不争气。

沈旖呵的?下笑出了声,不争气的,到底是哪个。

那些被他留中不发,催广纳后宫的折子,都是摆设么。

沈旖已经不稀得说了,直接写道?,谁不争气。

信交出去后,皇帝看到了是何反应,沈旖无暇顾及,她还要整理?衣装,去到右相家里赴宴。

原本是谢氏要去,毕竟右相是谢霁的恩师,平日?对他多有照顾,这个人情必须往来?,可沈旖不让,说到时候人多,磕到碰到哪里就不好了。

最终,沈旖劝下了谢氏,自己代她赴宴。

沈旖能来?,右相夫人自然更为?高兴,毕竟沈旖可是超?品的诰命,她能来?,自己面上也有光。

后院门前,沈旖?下轿,右相夫人已经闻声迎了过来?,瞧见沈旖?身雅致装扮,发髻高高挽到?侧,垂落到颈间的珍珠耳坠,显得简洁大方,衬得香颈雪肤,?片诱人的白,明媚不可方物。

莫说男人看了,就是女子瞧着,也是经不住地?怦然?动。

思及自己在夫婿那里听到的?点?点?风声,右相夫人看沈旖的眼神又不?样了,不管认不认同,都怠慢不得。

右相夫人牵着沈旖的手,把她迎到主位。沈旖笑言自己年?纪轻,受不起,不等右相夫人挽留,就已经先行坐到了左侧的位子。

“荣国夫人客气了。”这?通礼让,使得右相夫人对沈旖的好感多了几分。

沈旖回:“是夫人厚爱了。”

坐在右侧位子的梁侯世子夫人薛氏瞧着沈旖出了神,心想这就是令小姑子耿耿于怀的女子,当真?是殊色无双,宫里那些与这位?比,瞬间就成?了庸脂俗粉。

薛氏主动与沈旖攀谈:“夫人家中事务处理?得如何了?听闻那董氏是自戕,她娘家人后来?没再找你家麻烦了吧?你的那个庶妹又如何了?”

?问起来?就是?串,看戏的倒是上瘾,比戏中人还要操心。

沈旖看向薛氏,不认识,于是笑了笑,懒得应话。

右相夫人从旁介绍,并调和道?:“她就是嘴皮子利索,又好打听,你就当没听见,不必在意?。”

之前右相和梁侯在朝堂上对峙,使得两家关系急转直下,右相夫人这回请来?梁侯的儿媳,也是有意?缓和两家的关系,不说内心如何作想,但明面上,总要过得去。

沈旖听闻薛氏的身份,想到良妃,顿时失了交好的兴致,还能冲着薛氏笑笑已经是修养极好了。

然而薛氏却没这个自觉,仍在问:“听闻卫世子大难不死,渡劫归来?,第?桩事便是与夫人和离,我观夫人气色不错,丝毫也没下堂妇的憔悴样,当真?是荣宠不惊,心放得宽。”

右相夫人悔了,早知薛氏这般没把门,不会看脸色,还不如不请。

“高兴的日?子,吃吃美食,听听曲,就不要提别的题外话了。”

右相夫人在薛氏还要开口前,递了杯刚泡好的香茶给?她,堵她的嘴:“这是给?你泡的,你吃吃看。”

薛氏把想说的话都说了,见座上女眷个个投向沈旖的目光颇为?复杂,心里舒坦了,自觉为?小姑子解了?口恶气,也是有些口干,当即捧杯吃了起来?。

然而,这时沈旖出声了:“我为?何要憔悴,憔悴的不该是良妃吗?分明不受宠,偏要做出?副受宠的模样,岂不可笑,可悲。”

话?出,噗的?声,薛氏嘴里的茶喷了出来?,对面坐着的户部尚书夫人没能及时避开,面上惨遭被喷,当场呆住。

右相夫人也是呆了,看看薛氏,又瞧瞧沈旖,还要忙着吩咐下人给?尚书夫人递帕子,擦脸。

薛氏被沈旖的言论震住,话都说不利索了:“你竟敢,竟敢这般诋毁娘娘,简直是---”

“论品级,我比良妃高,说她又如何,何况我说的都是大实话。”沈旖话锋?转,冷眼看薛氏,“而你,更要敬我。你方才?语出无状,我不予你计较,是我大度,可若你不知收敛,我也不会再客气。”

话落,沈旖不再搭理?薛氏,转向右相夫人时放缓了语气:“年?轻人意?气用事,不懂礼节,叫夫人看笑话了。”

“无碍,无碍,”右相夫人忙道?,“是我招待不周。”

收拾完毕的尚书夫人也有话要说:“人和不和离,过得好不好,是人家的事,自己家的男人都看不住,还想看别人家笑话,未免更可笑。”

薛氏?听这是明晃晃的讽刺自己,?口气提上来?:“夫人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你们心里没这么想?我只是把大家所想问出来?,怎么到头来?都成?我的不是了。”

“你想归想,谁让你问了,不懂事。”户部尚书夫人亦是个直脾气。

薛氏听到这话,更炸了:“我不懂事,那你问问胡氏,看他们卫家人如何想的?卫世子?回来?就要和离,是否发现了娶的新妇德行上有亏?”

安安静静吃菜的胡氏被点?名,亦是?愣。

卫家这阵子风头太盛,传的都是些不好的消息,没人愿意?出门应酬。其?中当属许氏最不想,特别听闻沈家也要来?人,可右相的面子又不能不给?,胡氏地?位仅次于许氏,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胡氏来?了也是?改往日?的态度,谁的话也不搭,可没想到,仍是没能躲过。

“胡氏,你说说,卫世子为?何?回京就要休弃荣国夫人?”薛氏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究竟。

胡氏此时烦透了薛氏,可?再被点?名,又不能不回应,最终咳了?声,道?:“这是世子的私事,我二?嫂都干涉不了,我又能问出个什么。”

沈旖听到胡氏的话,笑了:“夫人也莫为?难,我替夫人回了。”

说罢,沈旖转向薛氏:“你是眼皮子浅,?心想着只有女人被休弃,却不知,到了我这里,与你全然不同。?桩不坦诚的婚事,要来?何益,不是?路人,又何必硬凑到?块,徒增烦恼。”

沈旖这话?出,在座女眷看她的眼神又不?样了,尚书夫人最先拍桌:“说得好。”

右相夫人对薛氏的口气也严厉起来?:“你若还愿与我往来?,就不要再说了,我这边好茶好吃伺候着,大家开开心心,何必说些不相干的自讨没趣。”

薛氏张了张嘴,最终,想要曝出的大料,又憋回了肚子里。

毕竟关系到宫里最尊贵的那位,她还没那样肥的胆子做第?个捅出来?的人。

是夜,沈旖回到自己府里,周肆已经倚在榻上,翻看她翻过的闲书,亦是在等她。

听到脚步声,周肆头也不抬,淡淡出声:“玩得可开心?”

沈旖走到榻前,抽掉男人手上的书,回得更是直白:“不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来善男信女,我家的女鹅鹅纸都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