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朕懂

“我家央央性子羞,说不出口,朕懂。”

周肆想到谢氏进宫时,小妇那般开怀,依偎在谢氏怀里,小脑袋还拱了又拱,是在他身边从未展现的娇态。

尤其听到谢氏一口一声,我家央央如何,我家央央又如何,话里流露出的自然而然的亲近,竟让他一个无所不能,无所不有的帝王,产生了一丝丝的歆羡。

他也想这么唤她。

他家央央,老周家的央央,独属于他周不疑的央央。

“央央仍是不语,是默认了,朕说到我家央央心里去了。”

像在回应这话,沈旖怔怔望?男人,半晌冒不出一个字。

跟男人缠了两辈子,沈旖自以为很了解周肆,然而又在不经意中,每每被他出乎意料的举动惊到。

不说周肆至尊至贵的身份,光是他这个人,就不是个会甜话的性子。

每每都是她哄?他,说些讨好的话,把男人脾气捋顺,达到她的目的,泰半都是言不由衷。

因而,陡然听到周肆这般言语,沈旖是没觉得甜的,惊倒是有,还有一点点的吓,以及羞死人了。

沈旖发自本心地,抬起了莹白如玉的小手,覆到男人饱满的天庭上,颇为纳闷地轻声:“咦,不烧呀!”

心?血来潮了,难得诉衷肠的天子,即兴而起的情趣,被不解风情的小妇,几个字扫得一干二净。

“不懂事?。”

结实的手臂落了下来,沈旖双肩一松,周肆长腿一跨,往后退开,踢到身后椅子,砰的一声响。

沈旖捂?胸口,一语不发地瞅他,眼神里透出来的意思却是满满:瞧,你就不适合说这些话,自己都受不住了,一会子就破功了。

周肆平息了一口气,斜眼睥睨面前这个让他爱恨交加的小女子,愣是从一口白牙里挤出几个字。

“也就朕了。”

沈旖这时候又反应快了,追着问:“就如何?”

把你当个宝贝疙瘩,香饽饽捂到怀里,却又捂不热。

这话说出来太有损他帝王的尊严,和?男子气概,可不说,憋在心里,又闷得慌。

皇帝不好受,身边人也休想舒坦。

没有对比,这小妇是不可能体悟到,自己对她有多好。

“换身衣裳,随朕出去。”

话锋一转,跳得有点大,沈旖又是一怔,这天眼瞅?要?黑了,还出去作甚。

女子不吭声,周肆也能看出她的想法,哼了声道:“黑灯瞎火,才能让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沈旖听男人这口气,就知道,他带她出去,大抵是不可能有好事情了。

不过,男人这样话说一半,倒是勾起了沈旖的好奇心?,任由他挑了件毛领水红色披风给自己穿上,系好了领口前的带子。

沈旖的脸在宽大风帽衬托下,显得又小又乖。

周肆捏她的脸,瞧着动作大,力道却很轻。

“要?真乖,才行。”

真乖?呵,也要?他配。

他配吗?

深宅小巷,赵安提?灯笼在前头,拐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巷角。

沈旖险些被绕晕了,好在有周肆牵着她,一路未曾松开。不然,她可能就要?迷失在这些巷子里了。

尽管心?里直打鼓,很想问男人到底要?带她去哪里,可沈旖到底是忍住了。

她若是表现得过于好奇,这男人怕是在心底里得意非常呢。

赵安停在了挂?昏黄灯笼的门前,轻敲了三下。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亦是轻轻拉动门栓,把门缓缓拉开。

轻手轻脚的,像是天黑了,不想打扰到左右邻居,又更像是,不想惊动任何人,只为遮掩怎样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院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沈旖就在院里,怕也只当这是座无人居住的空宅。

唯有下人手提巴掌大的小油灯,堪堪照亮周边,沈旖盯着眼前的路,也没心思再想别的。

直到她被领到了院墙边的角落里,那角落里凿了个极小的洞出来,刚好够一只眼看到墙对面的人家。

而隔壁人家院子里挂了灯,沈旖无需刻意,人往前一凑,脸稍稍往墙面靠,借?光,勉强能看到那头院子里的人影。

院里背对着她这边,站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那女子的背影,瘦肩细腰,身量中等偏下,伴在男人身边,堪堪到他肩膀。

那样的身量,不是多么出挑,但让沈旖直直盯着,发起了呆。

“我晓得她是你娶进门的妻,今日我瞧了她,确实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我是比不了的,可我也不跟她比。”

女子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祈求,仰着脑袋,苦苦看?身旁的男人。

多么可怜,多么卑微,可到了沈旖这里,只觉得可笑。

怪不得,怪不得呢。

沈旖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到温热坚实的胸膛上,男人托?她,一只胳膊圈住了她,把她又往前带贴?墙面,势必要?让她瞧个清楚,看个明白。

“那日我中了蛇毒,你也是迫不得已,你夫人若不肯,我也不会留,这个孩子,我也一并带走。凭我思家的能耐,我的孩子必将一世无忧,福禄双全。”

女子话里透着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优越感,也是满满的自信,张扬无比,此时此刻却为了个男人,把好话说尽。

然而,纵是好话说尽,仍是换不回男人只言片语的回应,甚至一个回眸。

“你为何不吭声,我为了你,都愿意喊她一声姐姐了,这世上,能让我唤姐姐又有几人。”

“你说话啊!”

良久,寂静夜色下,男人缓缓飘出毫无情绪的一句。

“你比她大了几岁,喊她姐姐,她不会开心?的。”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为了你,我已经是众叛亲离了。”

女子情绪濒临崩溃,近乎失声。

“我不知道,你且等等,让我再想想。”

男人显然也是心乱,略烦躁地结束了话题,只是末了,看?女子滑落面颊的泪,又道:“夜里风大,你先?回屋歇?,莫冻着了。”

“混蛋,你就是个混蛋。”女子说完,小步跑回屋。

男人立在原地,微微皱了眉头。这性子急,有了身孕,也不晓得当心?些。

墙这边,沈旖的情绪亦是分外复杂,她该说些什?么,她又该做些什?么。

然而她随即又想到,她的夫婿已经是个死人,这回悄悄回京,还带了个女人,想必并不愿让更多的人知晓。

沈旖佩服自己,还能保持如此的冷静,这大概就是不爱吧。只是稍微的好感,觉得可以跟这人试试,却原来,终归是一样的,男人,就没例外,都是一个德行。

进了屋,沈旖笑了。

周肆见她还能笑出声,也是难得的怔住了,刚要?开口,笑靥如花的姑娘抄起榻上的硬枕头就朝他砸过来了。

“周不疑,你这混蛋。”

她的笑话,就那么好看?

滚犊子的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