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你放

南秀见女子打量沈旖的目光甚是无礼,口音和穿戴也不像本地人,心下反感,压着?情绪问董海:“这位姑娘是你们董家的?”

董海下意识摇头。

南秀心里有了数,转头对着女子道:“你不是沈家人,也不是董家人,随便路过?就在这大放厥词,是问你这样又算讲的什么理?”

“我讲我看到的感受,也没错吧,再说你们沈家做着?药材生?意,本是悬壶济世,却平白无敌地出了人命,若不查个清楚,往后谁还敢在你家买药。”思慕雪向来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被说了,那必须是要驳回去的。

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南秀一时语塞,沈旖默默观察了女子许久,笑道:“请问这位姑娘贵姓?家住何处?”

思慕雪仰起头,十分干脆道:“我夫家姓卫,夫婿乃家中独子。”

南秀闻言,再看女子,冷哼:“哪有嫁了人还披头散发的。”

“我夫婿就爱看我披发。”思慕雪不理南秀,话是对着?沈旖讲的。

女子这般行事这般说话,不像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可看她穿戴,光是那一对耳环,还有手腕上的一对玉镯子,就值不少?银子,寻常人家亦是买不起。

沈旖思忖着?问:“这位姐姐可是南方人?靠江头,还是江尾?”

思慕雪回得?也极为巧妙:“虽往南走,哪边都不靠。”

南边也大,各地方言和风俗各有不同?,一时之间,沈旖倒真瞧不出这女子的路数。

瞧不出,也不想搭理,沈旖轻点头,便回身跨进大门。

忽而有人提起嗓门道:“若已成婚,还是不要独自在外,久不回去,夫家会担心的。”

“你这话就不对了,荣国夫人也有夫家,不也独自在外住着,也不见回去侍奉公婆,还时时往娘家跑。”

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嘈杂声四起。

赵安和南秀一左一右护着沈旖进屋,衙差们则并排立在门口,手握着刀把,拔出一小截翻着?寒光的刀身,疾声厉色道:“都嚷嚷什么呢,一个个吃饱饭了,还是家里人出息了,高中了,回自己家呆着?,瞎操哪门子闲心。”

民不与官斗,空手的怕拿刀的。衙差们势头一起来,平头百姓哪里惹得起,虽然心里仍旧不忿,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道沈家有权有势,惹不得?,四下作鸟兽散。

思慕雪见此情形,眼里露着不屑,可到底也没再逗留,跟着?前头的人一并离开。

到最后,只剩下董海,和妇人,对着五大三粗的衙差,一点脾气都没了。

谢霁一早去到右相家中商议事情,听闻沈家出事,匆匆赶回,赶上闹剧结束,正好收尾。

“你们两个,随我进来。”事关人命,又涉及谢氏,谢霁眼里容不得?沙子,必要问个明白。

董海迟疑了一下,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自己那一双外甥,抬脚就要跟着?谢霁进府,然而妇人不让,拽住他不肯进。

“你傻啊,你姐姐说没就没了,连个说法都不给,我们进去了,能落到什么好,兴许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谢霁冷笑:“有几位官爷在这里看着?,你们还怕,是不信官府衙门?”

“不,不是。”衙差眼睛一瞪,妇人腿软了,“我又不是沈家人,我进去做甚么。”

“你既然上门来闹了,要讨个说法,现如今,我要给你这个说法,你又怕什么?”

“我我我......”

妇人越是这样,越有鬼,谢霁更不可能放她走了。

另一边,思慕雪七弯八拐,穿了好几个巷,来到一座位于巷尾的小院子里。

进到里头卧房,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立在床边,听到动静,转过了身。

思慕雪看到来人,不禁笑了,当真是父子,面容实在是像,卫臻将来老了,肯定也是个俊老头子。

卫国公见到思慕雪,可没那么高兴,相反,面色更沉了。

“你与我儿到底是何关系。”

“我和卫臻许过?山盟之约,也有了夫妻之实,我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孩儿。”说罢,思慕雪抬手覆上自己腹部,笑容都变得不一样了。

饶是卫国公看尽世事,早已处变不惊,可听到女子这番话,仍是面露诧异,沉声道:“信口雌黄,我儿已有妻室,不可能再许他人。”

“有妻室又如何,他妻子会救他的命?会为了他与家人决裂,千里迢迢,一心一意跟随他?”

说来也巧,出门在外的父亲带了个友人回来,竟是一眼就认出了卫臻,当时有多凶险,思慕雪都不愿回想。

她为了卫臻,不惜自残,使得疼爱她的父亲松口,不然卫臻活不到现在。

儿子的私情,卫国公亦是全然不知,只能等儿子醒了,再细问。

“我儿这是怎么了?为何大白天的如此昏睡?”

思慕雪不想细说,只道:“他与人打斗时,受了伤,如今还在调养,难免困乏,不过?无碍,过?会儿就醒了。”

话刚落地,卫臻就醒了,尚处于混沌之中,看到床边立着?的人,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笑了笑。

“父亲,儿子想你了。”

这一路,有多难,男人的傲骨使得他只能藏在心里,唯有对着自己父亲,才会流露出些许脆弱。

卫国公亦是胸口一梗,看着?瘦了不少?的儿子,千种滋味难以言说,轻拍着?儿子:“你且养着,万事有父亲在,不担心。”

回到府里,卫国公仍是一副沉寂模样,儿子失而复得?,也只是短暂的开怀,因为后头还有很多的事需要妥善处理,不然后患无穷。

就在这时,管事找来,行色匆匆,手里拿着一个账本。

进到房里,合上了门,管事把账本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记录,对卫国公道:“半个月前,老夫人从铺子里走了一笔账出去,记的是礼金,不用回款。”

正是这样,才叫蹊跷,若是礼金,直接从府里账房拿钱就可以了,没必要刻意去到铺子里。

卫国公听闻后不语,拿过账本仔细看了一遍,问:“收账的是何许人?”

礼金是走的人情往来,送的都是亲友,账本上都会写明,可这一笔,没有。

管事回:“账房那边也问过了,老夫人说不必写,只说有个妇人会到铺子里,直接给她就成了。”

“糊涂!”卫国公把本子扔到桌上,厉声斥道:“什么来路都不清楚,就把一千两银钱给出去了,老夫人年纪大了,做事难免疏漏,你们也跟着?胡闹!”

“小的,小的这就去查,把银钱讨回来。”

管事被骂得?灰头土脸,慌忙就要去找补,卫国公又把人叫住,严厉叮嘱:“这事不得?声张,查到了也莫讨要,只把那人来历告知我便可。”

把人打发走了,卫国公独自立在窗前,沉沉一声叹。

这天,怎么看,都要变了。

此时的皇帝,亦是立在窗前,看天。

晴空万里,一览无遗。

陈钊敲门进屋,在帝王身后行过?礼,直到主子开口,他才道:“那思慕雪有些本事,带着受了伤的卫世子,也能避开我们的耳目,成功混进了京。”

不过?,主子有令,睁只眼闭只眼,不然思慕雪没那么容易躲开他们。

当然,若没他们暗中插手,她也不可能那么轻易摆脱思家。

“卫臻倒是福气不浅。”周肆一声轻笑,心情似是不错。

“卫家那边呢?”

“卫国公这两日出门比较勤。”

卫国公这次在京中滞留的时日比往年都要长,也是皇帝恩谕,体?恤他失子,可在家中多呆些日子。可总呆着?,不做些事,这日子就浪费了,周肆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了。

陈钊前脚离开,沈旖后脚回。谢氏安好,没有受外头影响,反而?说她不该回,饭都不留就把她打发了。

这时周肆已经坐在了桌前,桌上堆了不少?纸,还有细木杆子,杂七杂八的。

沈旖瞧见那碗米糊糊,还有一团细线,大致一猜,便道:“皇上要做纸鸢。”

周肆淡淡嗯了声。

男人做起事来,格外专注,便是扰他心神的人就在跟前,此刻也扰不到他了。

一低头,做自己的事,就看不见了。

人就是这样,在你面前晃,你嫌烦。不理你了,无视你了,你又不好受了。

到了沈旖这里,也不是不好受,就是看不得?男人如此安逸,抽身事外,而?她忙里忙外,麻烦事一堆。

“这几日瞧着晴朗,可也没什么风,皇上想放纸鸢,可能还要等等。”

周肆又是一声嗯,多说了几个字:“你放,你等。”

沈旖听到这话,一怔,她记忆力?不仅不差,还很好,她可没说过要放纸鸢的话。

就是有,也不可能对男人说。

想来,又是男人自作主张了。

沈旎这会子心情好,拂开了桌面,手托腮,难得打趣:“我何时说要放的?”

周肆眼帘掀起,看了女子一眼,懒得?搭理。

沈旎兴致上头,再问:“难不成皇上自己梦到的?”

终于,周肆放下了裁纸的小刀,直起了身,修长的上身轻松越过?桌面,长臂一揽,把人拉向自己。

“朕感应到了,央央心里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