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惊喜

要说周肆讲了什么风趣幽默的话,倒也?不是。

风趣幽默的,是他字下面配着的一幅画,画得丑也?就罢了,还极具伤害,让沈旖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又忍俊不禁。

一朵本该怒放的海棠花,却在暴风骤雨的摧残下,焉儿吧唧地落在泥泞土地上,瞧着都惨到不行。

沈旖看看这凄凄惨惨的花,再想想自己现下的处境,倒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惨,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若真能影响到自己,她也活不到如今了。

上辈子,唯有待在男人身边,与他相爱相杀,才叫真正的绝望。

看过了信,沈旖点燃了火折子,烧了个干净。

皇帝的信不能不回,若是往常,插科打诨,随便回几句就是了,可这一回,牵扯到沈家,关乎母亲,沈旖不得不慎重了。

不管别的,只从这信的内容来看,周肆是可怜她的。沈旖不屑于摇尾乞怜,但帝王的怜悯,和态度,又是极其的重要。

灵机一闪,沈旖想到了王寡妇,忙叫管事?出门一趟,把王寡妇带进来。

王寡妇此时已经凭自己能力做到了药房掌柜的位子,正是充满干劲,听到沈旖叫她进府,起初是不大乐意的。可一想近日传遍大街小巷的风言风语,对药房的生意多多少少都有影响,王寡妇把账本一收,交代了伙计,一身轻装进了沈家。

时隔数月再见,又仿佛过了几个春秋,彼此打量,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王寡妇感慨万千:“还是要喊你一声夫人,可这夫人,又不一样了。”

世子夫人,又哪里比得上国夫人威风。

到了这时候,王寡妇就是再蠢,也?能嗅到一丝不对劲了,郊外那座大宅子,还有神秘英俊,瞧着就非一般的男主人。

然而人得知分寸,不能触碰的,那是闭口绝不能提的,心里?再想,也?绝不能表现出来。

沈旖其实对称呼已经无所谓,叫夫人,叫大小姐都可,反正都比娘娘好听。

“你的那本风土人物志可还在?”沈旖在王寡妇家借住,闲来无事?,看过这书,里?头描写的风土人情,以西南,西北那边为主,尤为详尽,不仅能学到不少知识,于兵事上,亦是有所益处。

那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写得出来的,必是四处游历,且极有见解的隐士。

寻常人更是瞧不出此书的珍贵。

多了一世记忆的沈旖,很清楚周肆看到这书会是怎样的反应。

说来也是运气,王寡妇家里很多物件都在那场大火中烧没了,极少部分幸免遇难的,真就有那本最易烧着的书。

这书,也?是王寡妇家里唯一一本,王寡妇父亲早年从友人那里购得。因?是父亲遗物,听到沈旖提到这书,王寡妇迟疑了片刻,才道:“在是在的,就是封面烧着了,灰扑扑的,莫说卖钱了,便是送人当柴火烧了,人也嫌弃。”

“我看你倒是不嫌弃,还能收着。”

沈旖回了这么一句,王寡妇神色一怔,干脆直言:“我父留给?我的一点念想,怎能嫌弃。”

沈旖点头,表示能理解,继而道:“若是这书能有更好的归宿,发挥更大的作用,你可愿意?”

王寡妇一听,自嘲道:“又不是名家大著,考场科文,上不得学堂的杂书而已,能有何?用。”

见王寡妇一脸不信,沈旖不卖关子了,言明道:“我准备把此书,送进宫,进献给天子。”

王寡妇闻言表情骤变,惊得合不拢嘴,一时间,失了声,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也?别装,我这国夫人怎么来的,想必外头已经编排出一百种说法了,我也?懒得去计较,与其计较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想想,该如何?把这日子越过越好。”

有些话,对着亲人,不能说,反倒是值得拉拢的外人,把话说开点,更省事?。

沈旖看着震惊到失语的女人,亲手倒了杯茶,递给?她:“别慌,你父亲泉下有知,想必更是欣慰,毕竟这世上,能为天子进献礼物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不,不是,能给皇上献礼,是我祖上的荣幸,可是,”王寡妇即便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也?是磕磕巴巴,乍惊乍喜的情绪,使得她整个人有些乱。

“别的你就不要多想了,书放你这里?,只有尘封落灰的命,还不如?卖给?我,发挥它最大的价值,也?是为你自己。”

沈旖条分缕析,头头是道,王寡妇仍有疑虑:“皇上要什么没有,真能看上我这破书。”

沈旖被王寡妇的自嘲逗笑:“放心,皇上什么都有,可你这书,他还真没有。”

王寡妇被沈旖说动,也?有自知之明。她如今安稳的生活,是沈旖给?的,人又是自己东家,真要这书,莫说拿银子买,便是白送,也?是应当的。

王寡妇伶俐人,想通了,当即回去把书取来,就要送给?沈旖。

沈旖亦是大方人,不白拿,王寡妇不要钱,那就加到她工钱里,说什么也?不能亏了人家。

书到了沈旖手里?,她又请来谢霁,想着能不能把烧黑的书皮翻新一下,换个封面,弄得好看些。

谢霁拿到书,随手翻了翻,眼前亦是一亮,直夸道:“表妹这书买的不错,内容甚是丰富,别具一格。”

西南西北的气候,地势地形,以及水利工事?,都有详细说明,谢霁只是粗略翻看,就已有了豁然开朗之感。

皇帝昨日还召见了他,提到那边,这书来得正是时候。

谢霁刚起了借阅的心思,就听到沈旖道:“听表哥这么一说,我就更安心了,这书,就劳烦表哥翻新一下,也?好送进宫。”

一听这话,谢霁什么心思都没了,这书送进宫,还能给谁看,惠太妃可不好这口。

“表妹放心,定不负使命。”

对待要进献给天子的物件,谢霁也?愈发郑重了。

“有劳表哥了。”

兄妹闲话的当口,周肆亦收到了沈旖的回信。

将布包从狼身上取下,周肆摸了摸大毛脑袋:“办得不错,有赏。”

赵喜立马跟上:“奴才这就去准备大骨。”

布袋扬起脑袋,嗷的一声,又是一记响彻上空的长啸。

太极宫的宫人胆大,听习惯了,虽然依旧震撼,倒也?不觉有何?可怕。

后宫中那些女眷就不行了,良妃近日因这狼叫,已经不爱出门了,连自己宫内的花园都不逛了,整日就在宫中,关上大门,把偏殿几个妃子叫来。

美其名曰,体恤姐妹,聚一块热闹。说白了,就是人多,壮壮胆。

刘顺仪近日亦是心情不错,只因听说了一些事?,也?乐于跟姐妹们分享,尤其是之前跟良妃闹得不大愉快,这时候更是牟足了劲讨好她。

“这人在做啊,天在看,亏心事?那是一点都做不得的,越亏心,报应来得越快。”

李充仪因为狼叫而心神恍惚,一时没反应过来,懵然问刘顺仪说的何?人。

别的小妃子吃吃一声笑出来:“可不是,侥幸得了富贵运,也?要有富贵命,否则啊,从云端掉下来,更难看。”

李充仪恍恍惚惚,似懂非懂,不想掺和进来,拿眼睛觑了良妃一下。今日的良妃亦是反常的安静,没有任何表态,一手端着杯盖,一手捧茶,状似专注的品茗。

刘顺仪却是兴致浓厚,见有人响应自己,说得更欢:“听闻御史院那边已经是连着三?日递折子了,几位大臣亦是很有意见,所谓风水轮流转,这也?算是为梁侯出了口恶气了。”

听到自己父亲,良妃扫了刘顺仪一眼,厉声道:“那沈家行事?不正,主母恶毒,活该有此报应,与我父亲又有何?干系。”

一力撇清的态度,仿佛梁侯在朝堂上所受的委屈,不曾有过,也?浑不在意。

刘顺仪怔住了,眼见良妃是真的不悦,也?不好多说,拍了一下自己嘴巴,便持起了筷,吃自己的食。

李充仪默默观察几人,更觉不对劲,但什么也?不说,只在心里?揣测。

到了夜里?,回到自己殿里,李充仪思前想后,招来最亲近的宫女,小声耳语:“你明日去御膳房,绕些路,经过和妃那里,不必进去,顺便带个话便可。”

宫女是个机灵人,得了命令,就立马下去准备了。

翌日,和妃看着李充仪送来的一盒水晶饺,给?宫人使了个眼色,捏着筷利索将饺子一个个搅开,在其中一个饺子里?找到卷成细团的字条。

和妃拿过字条,打开,一眼扫完,沉思了半晌。

“将本宫新做的披风装起来,去太极殿。”

皇帝已经许久没有传召她,她也主动去一回了。

此时的周肆正对着小妇写的信,看入了神,心思早已飞出了皇宫,轻轻的飘了起来。

何?曾如此体贴了,说是花了不少心思,要送他逞心如?意的礼物,真要逞心如?意,就该把自己拾掇得香喷喷的送到他跟前。

这个小妇,狡黠到没边了,送个礼物还要卖关子,勾得人心痒痒,已经忍不住地各种浮想联翩了。

坐不住的天子一个起身,椅子往后来开,碰到了一旁的大白狼。

“你的主人,当真是可恶。”

话是放得狠,可话里?的愉悦,更为明显,一听便是口是心非。

“若是信口开河,让朕空欢喜,朕就,”

“若是为了她那不着调的娘家,方才讨好朕,并非本心,朕就,”

帝王长身长腿,在偌大屋子里?来回踱步,话说到一半就止住,压抑着的情绪,却压不住飞扬的眉梢。

大狼懒洋洋地抬着细长眼睛,看了尊贵的男人一眼,颇为嫌弃,也?起身,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姿态优雅地往外走。

宫里玩腻了,它该出去,寻主人了。

皇帝宫里的人早已习以为常,远远看到狼过来,便立马避开。然而和妃许久没来了,不清楚这边的形势,行至中庭,陡然瞥见迎面而来的庞然大物,凶目獠牙,凶猛异常,当下惊骇得身形一僵,吓得魂都要没了。

“娘娘,娘娘,来人了,娘娘晕倒了。”

身旁的宫人自己也?是怕得不行,边喊边往后退。

周肆换了身简装,正走过来,赵喜紧跟其后,听到宫人在唤,忙奔了过去,没多久,又气喘吁吁跑回。

“回皇上,和妃她受惊过度---”

“跟朕说有何?用,还不宣太医。”

周肆继续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命令道:“将和妃抬进偏殿,今日受到了惊吓,着实可怜,恩准在这歇上一宿。”

于一个即将溜出宫,一度春风的帝王而言,亦是个极佳的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