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心里,永巷无疑是皇城最脏乱,最不入流的地方,纷纷避之不及,多提一个字都觉会被染臭,被发落到这里亦无疑是犯了不可原谅的大错,再难有翻身的余地。
是以,太妃那个做了小寡妇的侄女没入永巷的消息一传开,很快就成了深宫女人们打发闲暇的谈资。毋庸置疑,沈旖在众人眼里俨然已是整个皇城里最惨的女人,没有之一。
早先爬上龙床不可得,被皇帝撵出宫,打发嫁了人。
谁料刚进婆家门,男人就没了,可惜了那样一个风度翩翩的世子爷,也是命中注定,沈旖就没有?那个富贵命。
不然怎么一进宫,住了没几日就被皇帝撵去了那般脏污的地儿,这是有多不待见?。
后宫的女人们,只要一想到沈旖,呼吸都畅快了不少,闺怨也没那么重了。
李充仪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如今,对沈旖也免不了生出几分怜悯:“倒是可惜,原想约着听戏的。”
刘顺仪最爱听她人的倒霉事,让自己寂寞空虚到潮湿的心得到些许慰藉,斜睨了李充仪一眼,哼道:“难不成她受宠,你就高兴了?你是守着空屋一两年还不够,想守上一辈子。”
刘顺仪话是刻薄,但见?鬼的在理,句句戳到在场几个妃子的心坎里,针扎似的疼。
良妃两手捧着暖袋,懒洋洋倚在榻上,天一冷就变得困乏,加之皇帝久不来,愈发的懈怠,此刻听到刘顺仪的话,她眼皮子动了动:“荒谬,她一个寡妇,受什?么宠,凭她也配。”
另有妃子道:“刘顺仪这嘴,可得收着点,不然传了出来,治你一个谣言惑君的罪,那就事大了。”
“可不是,我们圣上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即便那沈家女生得如何美,到底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哪有资格伺候圣上。”
“也不对,”刘顺仪忍不住道,“卫世子走得急,二人堂都没拜,更不提洞房了。”
“那又如何,总归是嫁人了,还守着寡,也不嫌晦气,就往宫里奔,这下尝到苦头了吧。”
良妃实在困了,打着呵欠,不耐烦道:“一个商户女,便是清清白白,也休想。”
兴许是侄女这一变故影响了太妃的心情,早间捎信过来,拒了她的邀约。一想到太妃宫里那些下作狐媚子,良妃就烦躁不已,偏偏,太妃辈分比她高,又无把?柄落下,叫她一时难以下手。
不过,惹不起太妃,收拾一下她的侄女,解解气倒也是可以的。
太妃再能耐又如何,还不是得服从皇帝,护不住自己的侄女,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良妃面上有?了点笑意,招来刘顺仪,让她安排去。
沈旖舒舒服服歇了两日,有?容姑姑送来的暖炉,还有?捂被的汤婆子,多穿件袄子,这日子不仅不难熬,还有?种清清静静隐居的惬意。
若是没有?在屋前晃悠的两道身影,就更自在了。
对赵奍,沈旖确实心有?芥蒂,这人之前做的损事,着实坑了自己一把?,但说到大恶,也不至于,毕竟人也是为了主子办事。
不是周肆,生不出这么多的事端。
他是君,她是民,她不能拿他怎样,真?要做点什么,沈家甚至是谢家都要跟着遭殃,她能做的,就是惹他发怒,看他失态,一解心中的闷气。
周肆对她终归是不一样的,姑母说得也没错,她的确是恃宠而?骄,突破自己的心房,也在试探周肆的底线。
倘若皇帝真?的厌弃她了,不闻不问,那正好,再来一把?火,消失得更彻底。
沈旖算着日子,以布袋的机智,也该寻过来了,莫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岔子。
周肆搁在一边不去想,沈旖反而?更担心布袋。
布袋是厉害,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遇上奸佞小人,使诡计下套子。
要么不想,越想就越担心。
赵奍又在门外晃来晃去,沈旖起身拉开门栓,冷飕飕的风灌进了屋,赵奍那张冻得泛着乌白的脸映入眼帘,细长的声调,也似这冬日的枯叶般飘飘落落打着颤儿。
“冬日里凉,小主屋里冷不冷,小的多备了些碳,给小主暖暖屋。”
沈旖低头,瞧着赵奍抱在怀里的一捆碳,粗粗细细,长短不一,一看就是内务府那边挑拣完了,没人要了才剩下的残次品。
想想自己屋里烧着气味小的银碳,沈旖心里的芥蒂稍减几分,谢绝道:“我这还有?,赵总管自己留着用吧。”
听到沈旖对自己的称呼没变,赵奍感从心动,经不住热泪盈眶:“当不起,当不起,小主客气了。”
沈旖温声道:“同住永巷,赵总管当不起,沈旖也当不起你这声小主。”
“不不不,小主跟奴才不一样,皇上心里有?您,小主多顺着皇上,说些服软的好话,这宫里怕是没人能越过您去。”
沈旖笑了:“心里有?我,所以处处与我为难,即便嫁了人也不放过,这样的宠,无福消受。”
“欸,小主误会了,皇上和您,是阴差阳错,好事多磨,若早前在宫里就见着了,哪有卫世子什?么事。”
“即便那日在山中,也是皇上先碰到的您,只是有关帝尊,小的自作主张,隐瞒了下来,也使得皇上勃然大怒,您想想,世子丧礼上,若非皇上一次两次及时赶到,您还不得被卫家老夫人欺负死。”
赵奍一路过关斩将,跻身皇帝跟前第一人,那可不是一般的能耐,几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能为人道的苟且都变成了英雄救美的佳话。
沈旖若非历经两世,差点就要被感动到了。
“赵总管这意思,我一个守着寡的妇人,不跟他好,就是不识抬举了。那么我就好奇了,年前广陵知府因公殉职,其妻也饮下鸩酒随之而?去,皇上钦赐谥号贞烈夫人,是作假的么?”
到自己身上,又是另一个做派了。
赵奍被沈旖直白的话语噎到,嗫嚅一番,才道:“君是君,臣是臣,岂能一概论之,小主这样的言论要不得,须知,万里江山皆为帝王家,不可妄议。”
沈旖越过赵奍往外瞧,赵安徘徊在巷口把风,两手缩进袖里,脚步快速地走来走去。
“赵总管想回到御前,恐怕要想别的法子,你高看我了。”
赵奍把?碳门口一放,满不在意摆手:“今日小的过来就是送这,小主搁到灶里烧烧水也是使得,切莫浪费了。”
说罢,赵奍也不拖拉,转身告辞。
沈旖目送二人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倒是对赵奍的印象有?些改观。
回到屋里,赵安赶紧把?柴火添上,坐在火盆边不停搓手,瞧着一声不吭的师父,问谈得如何。
赵奍安静烤火,待身体暖和了些,才道:“你以为能被皇上放到心里的女人,有?那么容易讨好?”
赵安愣了下:“不会吧,师父您出动都不管用,这到底是个何等铁石心肠的女子。”
帝王的宠爱,弃如敝帚,锦衣玉食不要,来这破地方受苦。
“你懂什?么,这才是有大造化的人。”赵奍也不恼,还笑了出来。
诸如良妃那类的,他亦不屑于讨好。
赵安亲见过皇帝为这女子失常,赵奍又给予沈旎这样高的评价,心头那点不忿也就顷刻消散,只欸欸叹气。
师傅割指而?就的血书往御前递两回了,也没等来主子爷的只言片语,沈旎这边又指望不上,难不成他们真要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脏污之地。
赵喜那厮又在干嘛呢,一点用都没用。
被赵安腹诽的赵喜此刻想钻地缝的心都有了,皇帝脾气本就大,这几日更是阴云满布,上朝还能绷住,一回宫,关了门,吃个茶,把?杯盏放到桌上的声响都重得让人心悸。
长此下去,赵喜觉得自己怕是要未老先衰了。
又一日,皇帝突然要去骑马,赵喜想到马场与永巷离得好像不远,过两条道的事,赶紧去安排。
然而,皇帝说骑马,好像真的就只是骑马。
从午时消磨到了日落,周肆又拉着陈钊比了两场,才不经意的谈及正事,命陈钊去一趟西南。
陈钊心里诧异,这时候去,莫说年前,年后何时能回,亦是未知。
因着沈旎,周肆对卫臻到底有?了闲隙,加之卫臻已经将近一月没传来新消息,那边的线人也失去了联系,多疑的帝王怎么可能放心。
此时的卫臻也确实遇到了麻烦,与他接头的线人潜伏在思府当了好几年的丫鬟,但由于最近递消息过勤,在一次碰面时被思家大小姐思慕雪碰巧撞见?。
无奈之下,卫臻只能往男女之情上扯,企图蒙混过关。
不想思家大小姐醋坛子大翻,行事乖张毒辣,把?丫鬟绑了扔到伙房瘸腿老汉床上,还在他房里动了手脚,半夜潜入进来欲行荒唐事。
卫臻记挂沈旎,自然不从,可闻着房里越来越浓,不知从何而?来的熏香,只觉一股热气直冒头顶涌。
温软的身躯缠了上来,在外恣意妄行的思慕雪咬上男人喉结,露出少有?的小女儿娇态。
“郎君,你就从了我吧。”
啪——
沈旎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玉簪子,一晃眼,就裂出了一条长缝。
外头管事在敲门,打断了沈旎的失神。
沈旎若无其事地将簪子插回头顶,整理了衣裳就去开门。
管事给她送来今日份的吃食,客客气气问她可还忙。
沈旎来了这里,除了吃睡就是发呆,闲得要长草了,何来忙一说。
“公公你有?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有?两宫人一前一后病了,收夜香的人手不够,几个宫又在催,您能不能帮着搭把手,不用倒,也不用刷洗,就是帮着搬一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