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那个想要爬上龙床不成,转手又被天子赐予下属,结果新婚当日便死了男人守了?活寡的福薄女,不声不响地又进宫了,这进了?不打紧,还没见着皇帝的面,就已经惹得龙颜大怒,听闻那夜皇帝寝殿内传出好几声巨响。
好些时日没有发?作的皇帝这回大动肝火,当夜杖责了赵安四十大棍,伤都不让养,就打发?到永巷刷恭桶去了。
据闻两个曾经内宫最风光的大小总管,深夜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抱头痛哭,形容好不可怜。
打发?了?两个最得力的内侍,换别的跟前伺候,处处不如意,加之周肆心中有火,索性把人都逐到外殿,自己在内屋喝着闷茶。
高山雪水泡出的醇香茶汤,本有提神?静气的功效,此刻甘甜溢散在唇舌之间,周肆却更为烦躁,喝不到两口就放下了?杯盏,眼眸里尽是乌云蔽日般的暗沉。
这女子的确可人,可也着实恼人,阳奉阴违,戏弄天子,纵有九个脑袋也不够他砍了?。
她真以为,进了?太妃的宫里,他就拿她没辙了?。
极怒过后,周肆反倒平静了?下来,念及沈旖的小名,低语似的轻喃,都像是带着一股缱绻的味道。
到最后,周肆呵的笑出了声。
沈旖一手捂着胸口,忽觉有些闷,另一手持着玉如意,坐在太妃身边的绣墩上给她轻捶发酸的膝盖。
容姑姑立在跟前,回禀打探到的消息。
帝踪向来不容窥视,可这回显帝似是怒极,阵仗弄得太大,不去打听,也如疯长的野草般瞬间蔓延了整个后宫。
沈旖作为遭到天子极度嫌弃的当事人,面上平平静静,没有瞧出半点惊慌和苦恼,反倒惠太妃心气不顺了。
皇帝愈发?不给自己脸面了,不让央央进他后宫也就算,如今央央这样的身份,她已经绝了?念头,再者?一个小小的寡妇,又能碍着他什么?,何至于这般动怒。
“你跟这宫里,当真是八字不合。”惠太妃就差直说跟那位不和了?。
沈旖听了也只是笑,何止八字不合,简直就是上辈子有仇。
容姑姑如今看沈旖就是个会给主子带来麻烦的弃子,也想不通她怎就那么轻易地贿赂到买办太监,被带着进了?宫。
但现下天子的态度明摆着,沈旖便是想留下,也不能够了?。
然而,人在跟前,容姑姑不便明说,只待寻个机会,与太妃私下劝言,赶紧把这个麻烦精送回卫家。
毕竟卫家那边也是不好惹的。
可惠太妃也是有主见的人,又好面子,她说了?要护沈旖,那就不可能轻易送她出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惠太妃一拍板,主动跟皇帝示了个好,请他百忙之中抽个空闲,来玉坤宫吃个便饭,还让沈旖认认真真用她那斯文秀气的簪花小体写了?个请帖,以表诚意。
沈旖纵使不乐意,可也拗不过姑母,只是这帖子该怎么写,人该怎么请,那就是她说了算。
彼时,皇帝破天荒地去了?后宫,召了几个妃子在御花园陪驾。
如嫔抚琴,安贵人唱曲,燕贵姬挥舞水袖,翩然起舞。
和妃陪坐在皇帝身侧,端茶送水,体贴周到地伺候这位面上写满朕很不高兴的帝王。
那个沈家女也算好本事了?,能如此牵动帝王心绪,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她居然还有点羡慕。
但想想仍觉不对,显帝就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主,这世上也没人能让他委屈,若是真的厌弃,直接撵出宫便是,一个守寡的妇人,出身又低,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不成。
帖子是以惠太妃名义送来的,宫人没敢拦,麻溜呈到皇帝眼底,待主子爷没什么?情绪的一句搁下就把簪了朵小白花的信封放置到了桌上,然后脚步利索地退出去。
皇帝不看,也没人敢碰,几个妃子弹到手酸,唱到嗓哑,跳到腿软,也没见帝王将目光投注到她们身上一分。
委屈节节攀升,又不敢言,直到燕贵姬体力不支,脚下浮软,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抽气,惊呼声响起,周肆皱眉,将人全都打发?走,独自坐在亭子里,一口一口地把整壶酒都饮尽。
借着那股子微醺的醉意,天子抄起桌上帖子,外头宫人激灵高喊摆驾回宫,天子却是轻斥,命转道?,去另一个地方。
而这另一个地方,便是玉坤宫。
惠太妃确实是诚意相邀,但没想到是这时候,帖子才递上去不到一个时辰,圣驾居然就来了。
晚膳已经用过,惠太妃只能打发?宫人先去准备宵夜,自己则到前头正殿门口迎驾。
沈旖伴在惠太妃身边,安安静静,不声不响,惠太妃转头看了?她一眼,多俊俏的人儿,比她年轻时容光更盛,皇帝怎就瞧不上呢。
“你先回屋,我找人叫你再出来。”
沈旖求之不得,福了福身就掉头,快步往里殿走。
惠太妃瞧侄女那避之唯恐不及的背影,但觉古怪,可又无从说起,只以为是自己敏感了?。
惠太妃在殿门口迎来了皇帝,多日不见,好似更为英俊,周身气势也更为慑人,黑眸沉沉,面上浮着一抹极淡的红,再走近了?,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当真是冤家,喝了?酒,不回自己寝殿歇着,到这来与她为难了。
即便心下不喜,惠太妃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笑着道?:“皇上这是打哪来,可有吃些饭食垫肚子,我叫人准备--”
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不耐烦打断,扫视一圈,眸色更沉,直接就问:“她人呢?”
她?惠太妃愣了下,只道皇帝寻人服侍,却来错了?地方,暗恼皇帝轻浮,又压着情绪道:“和妃离我这不远,不如请圣上摆驾。”
天色已暗,加之皇帝这状态,也不适合谈事,惠太妃只想快些把这尊大佛送走,求个清静。
谁料毫无自觉的大佛冷笑一声,竟是不再?会太妃,越过她大步往里走,一路畅通无阻,仿入无人之境。
众人傻了眼,闹不清状况,没人起身去拦,也没胆子拦。
惠太妃眼见放荡无形的帝王闯入内殿,踢开一间间房门,引得一干宫女尖叫过后又吓得失了魂,直到西边那处厢房,皇帝踢开后,大步走进屋,接着甩上了?门,一刻钟,两刻钟后,竟是未再出来。
太妃唇微颤:“那屋里,住着谁?”
容姑姑整个身子都在抖,惨白着脸,不可置信。
那屋子是她安排的,不可能看错。
可她宁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