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给国公府捎了家信,不敢隐瞒,悉数写明原委,更是直言沈旖很有可能已经不在这世上。
三房夫人听闻,表情各异。
刘氏唇略扬,心想,没了也好,长成那样,就是个祸水的命,活着也不安分,养不住。
胡氏忙着给刺激过度的老?夫人拍背顺气,垂着眉眼,看不出情绪。
唯有周氏真心实意落了几滴泪。
“好好的人,怎会说没就没了。”
刘氏一听,冷哼:“兴许金蝉脱壳,跟着哪个野汉子跑了。”
这话?简直戳到老夫人心坎里了,又痛又怒,当即恼道:“找,统统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胡氏忙道:“母亲消消气,依儿媳之见,倒不如?这样。”
和风细语,娓娓道来,却是将沈旖安排得?明明白白。
刘氏听完拍手,直乐:“就该如?此,便是人不在了,凭我卫家的威望,再给子游寻个人守着有何难,这种瞧着就不安分的,不要也罢。”
周氏尚存几分善念,迟疑道:“不妥吧。”
然而,最没话语权的便是她,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
因为她看到老太太面上是动摇了的神?情。
老?太太打发了两个亲信赶至北郊,说是再寻些时日,若仍是寻不见,就直接报官,还给沈旖安了个罪名,新寡不守妇道,与外男奔跑,人没了就不再追求,若找见了,按私通处置。
不管搁在哪家,私通都是大罪,尤其越高的门第,对妇人贞节看得?更重。
不管沈旖是否活着,老?太太这是决意要将她往死路上逼了。
许氏捏着回信的两手微微颤抖,她知她儿有多在意新妇,若是儿子还在,必不会?任由新妇落入那样不堪的境地。
可如今,不在的不在,在的也远在边关,生杀予夺,全由老太太说了算。
她虽贵为国公夫人,可身为儿媳,也不可能公然和婆婆叫板。
再者,那场大火,仔细一想,也确实离奇,便是后来村民在坍塌房屋下挖出一具焦尸,尸身上依稀还能辨认出她戴着的簪饰,可面容已经烧得全非,即便沈家夫妇来了,也不可能断然肯定就是自己的女儿。
正是这些疑点,使得许氏摇摆不定。
她和沈旖相处的日子不长,要说情分,在儿子丧期那几日,两人相互支撑,倒也确实有些真感情。
但真的有限,还没到无条件信任的地步。
陶婶立在许氏身侧,察言观色之余,轻叹道:“前儿个在府里就闹出了一桩,没成想出来了也躲不过。”
闻言,许氏扫向陶婶,陶婶浑身一抖,忙打自己的脸:“瞧我这嘴,就是管不住。”
许氏冷眼看她:“说罢,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陶婶支支吾吾,最终一拍大腿,一咬牙,将那夜在世子院里发生的事情倒豆子般吐了个干净。
“原本老夫人是不让泄露半句,可奴婢想着少夫人是少爷想方设法?娶进门的,少爷那时候多欢喜啊,眉眼都带着笑?儿,如?今少爷不在了,少夫人也没人护着了,若是那日正巧主子爷就在前院歇下,还不定少夫人这命,就提前丧在府里了。”
陶婶不仅说了,还添油加醋,许氏这本就摇摆不定的心,此时更如刀割般疼痛难忍。
她捂住胸口,落下泪儿:“我儿尸骨未寒,她们怎么就,怎么就忍得?下心!”
便是寻常人家,也做不出在丧期里,半夜闯入新寡屋里,寻人晦气的缺德事。
老?夫人本就不中意她,这门亲事,有她从中斡旋,老?夫人心里怕是早有怨念,这会?儿把气全都撒在新妇身上了。
“夫人也别嫌老?奴嘴碎,俗话?说得好,这结亲啊,结的是两门好,若是好不了,日日掰扯着过日,反倒成仇,世子爷在天有灵,怕也是不愿看到的,倒不如?就此放开,各自安生。”
许氏本就是个软性子,被陶婶这么?一说,听起来有些道理,不禁道:“莫说人不在了,即便在,又该如何放。”
陶婶一听有戏,忍着激动的心情,竭力平静地讲起了故事:“奴婢老?家有个陈员外,四?十好几的鳏夫,娶了个新妇,年方十八,夫唱妇随倒也美满,可惜好景不长,没两年陈员外就得急症没了。陈员外的老?父亲倒是还在,看新妇尚且年轻,动了慈悲心,便替儿子写了放妻书,放了新妇自由。后来啊,陈家有难,新妇再嫁之人在当地颇有些面子,又极为宠新妇,竟是不计较新妇过往,帮陈家度过了难关,后来两家更是结成了儿女亲家,在当地也是一桩美谈呢。”
许氏如?今礼佛,愈发讲求缘法?功德,听后感慨也深:“这便是结善缘,种善果,因果轮回,不可轻慢。”
“可不是,”陶婶唏嘘两声道,“陈老?爷子大善人,有功德在身,福寿也满,我们那地的人儿,竟无一人活得?过他。”
许氏不由想到自己夫婿,问了句:“那陈老?爷子花甲几何?”
陶婶笑?眯眯道:“八十有八,尚在呢。”
八旬晋八,将至九旬,那可真是老天厚爱,福寿深泽。
卫家上数十代,可没这样长寿的。
国公爷又是个武将,常年在外,安危难测,儿子走的也是国公爷的老?路,许氏茹素礼佛,不光为自己,更是替夫和儿子积攥福德。
如?今儿子不在了,她不能再失去夫君了。
许氏沉默良久,看似反应不大,内心却早已是千回百转。
“可圣上赐婚,”许氏仍有顾虑。
陶婶长叹一声,似是惆怅:“人都不在了,还作什么?数。”
兴许,巴不得?呢。
许氏彻底不做声了。
陶婶目的达到,便也不再多言,默默立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觑着许氏神?色。
卫家一举一动瞒不过皇帝设下的眼线,没两日就有线报呈到了他案桌上,此时的显帝正拥着新妇啖食荔枝,白生生果肉,喂入那红艳艳的唇,小口细细的嚼,毫无勾引的意识,却比后宫那些搔首弄姿,刻意讨好的女子,更为撩他心动。
帝王强壮无敌的体魄,也在骚动。
他一动,沈旖就烦,头一偏,躲开他落下来的唇。
手里也没闲着,捻了一颗剥好的荔枝肉,吃得?津津有味。
荔枝是个稀罕物,唯岭南独有,路途遥远,一筐新鲜可口的荔枝入宫,且存放到冬日还能保持新鲜美味的口感,耗费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莫说她一个国公府少夫人,便是国公爷,恐怕也分不到几颗。
她沾了皇帝的光,可付出的更多,吃这稀罕物,她毫无负担,并且极其心安理得?。
周肆没亲到美人红艳艳的唇,也不恼,干脆低了头,埋首在她细白的颈间轻嗅。
果肉的香味仿佛从她嘴里浸染到了她全身,哪哪都是香甜甜的,稀罕物,吃她就够了。
白日宣-淫,周肆从前是不屑的,只觉自制力薄弱的浪荡子才会?有如?此行径,而如?今,他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若是周穆在跟前,看此情景,怕是要在心里骂他一个昏君,然后指使谏臣上表言文,大谈明君之道了。
前不久,御史中臣便以皇嗣绵延,关乎社稷为名,劝他雨露均沾,广纳后宫,被他一字驳回后,竟是学那匹夫之勇,乌纱帽一摘,往金銮殿上撞了柱。
好在救治及时,捡回了小命,然而幸也不幸,命保住了,脑子却磕傻了。
不听话的奴才,要来何用,傻了,也算他命大,不然以周肆爱磋磨人的性子,怕是只会更不好过。
周肆心有所感,更是言道:“央央随我回宫,替我生个一儿半女,何愁那些老?匹夫在朕背后说三道四?。”
后宫女人,没一个有资格为他诞下子嗣。
沈旖烦他,是真烦,现下也不怎么怕了,拿了帕子擦手,不冷不热道:“皇上整日不在皇城里,在的日子里又忙于国事,少入后宫,若是勤快些,何愁没有小皇子。”
要她生?如?何生?生下来姓甚名谁?挂到卫臻名下当他的遗腹子?
无论卫臻是死是活,她都生不得?,也不想。
周肆听得出小妇人话里的几分诚意,而正是这份诚意,让心头火热的男人好似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凉了一半。
他扣住沈旖把她死死摁在怀里,捏着她的脸抬起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珠漾着秋水,极为动人,却也明净透彻,不见丝毫伪装。
她是真的不愿。
周肆只是心血来潮,有感而发,想听听小妇人说些讨巧解闷的甜话?,添些乐趣,然而想不到的是,她连装一下都不愿,愣是将他推向别的女人。
可恶,谁给她的胆子。
“你轻点,捏疼我了。”
瞧瞧,还敢抱怨,不敬帝尊,往重了罚,直接拖出去砍了。
“你这妇人,实在狡猾,实在可恶。”
周肆手上一推,略微使劲,将人推离了自己怀里,面色沉得?能滴出水。
换做旁人,早就双膝发软,匍匐在地,掌掴嘴巴子,跪求皇上恕罪。
可沈旖偏就不做旁人,皇帝不高兴,她就高兴。
“妾如今是个什么?状况,皇上比谁都清楚,即便说笑,也当有个度,皇上千金之躯,万圣之尊,想要何物,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又如?何体会?到我一个深宅小妇的步履维艰。”
之于沈旖,周肆一向是有耐心的,面色不虞地听她说完,才一声嗤道:“你在朕这里,倒是处处舒坦,安闲肆意得很。”
也就她了,换一个人,哪怕是朝臣三催四催促,依旧没影儿的皇后,这般与他讲话,莫说后位不稳,能不能保命亦难说。
沈旖察觉到周肆不高兴,是真的不高兴了,可话赶话,倔劲儿也犯了,她抿了唇,压着裙摆行礼,淡淡说了句妾告退,便要出屋。
周肆瞧着那小步快走,宛如?风中秀竹,仍是摇曳多姿的背影,只觉胸口堵着的一口气直窜入脑门,桌上的线报还未来得及打开,就被他大袖一扬,全数挥到了桌下。
赵安先是看到沈旖不太愉快地离开,又听见里头动静,吓得?颤了下,换成师父,早就冲进去了。
犹豫之际,就见主子爷沉着脸走出来,他忙压低了身,只听主子爷淡淡两个字:“回宫。”
赵安又是一愣,捉摸不透,也不敢捉摸,赶紧吩咐下人,安排行程。
沈旖得?到周肆要走的消息时,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王寡妇比沈旖还要急:“大官人那样的品貌,又多金,你若拿乔,往后有的是悔。”
不接这茬,沈旖只问:“米小姐呢?若她想回京了,叫个马车送送。”
话?落没多久,就有仆人传话?,米小姐要回京了,走前想见见沈旖,当面表示收留之恩。
沈旖笑?道:“收留她的可不是我,我也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寄住人。”
意思很明显,不见。
要见,回京面圣去,把男人拢住了,别再来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