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日子倒也清静,沈旖住上几日,便有种偷得浮生的?闲散自在。
若是没有个陶婶隔一日就来一趟,在她眼前晃得她头疼,这日子,比神仙也差不离了。
沈旖俯身,抱起婆子?寻来给她解闷的小白兔,一边拿了颗大枣子逗着,一边道:“你频频跑来这里,就不怕夫人对你起疑?”
陶婶还?真不怕:“奴婢频频出来,也是为了寻少夫人,夫人恨不能我一日出来十趟八趟。”
听到这话,沈旖唯有冷笑。
便是一日八十趟,寻不着,不也是白瞎。
再?寻上个十日八日,卫家人来催,许氏顶不住压力,可能真要弄具焦尸带回去了。
沈旖不敢高估人性,便是许氏对她颇为关怀,那也因她为自己儿子守着活寡,可若她人不在了,是死是活都不知,许氏会如何做,沈旖并不想抱太多?期待。
何况,藏着她的男人是天子?,即便卫家人寻到了她,有没有那个胆子?把她接回去,尚属未知。
“那人何时会来?”
沈旖忽然发问,陶婶一愣:“这哪是奴婢能够打听的,夫人且安心在这住着,该来的,总会来的。”
瞧见婆子?端着餐盘走来,陶婶立马改了口,从少夫人,变成了夫人。
婆子?是个实诚人,拿着丰厚的?酬劳,照顾沈旖也是尽心尽力,又极擅长烹饪,几乎每天都不重样,把沈旖喂养得嘴都要刁了。
陶婶瞧着那一碗内容丰盛的?面食,黄瓜丝萝卜丝包菜丝搭着卤肉,酱汁浓郁,闻起来也特别香,地道的?农家小面,比大宅里珍馐佳肴更能引人食欲。
不自觉地,陶婶舔了舔唇。
沈旖才?吃下几块糯米糕,腹中撑得厉害,没甚食欲,见陶婶馋得紧,随口就道:“这面赏你了。”
只希望这人吃完就赶紧走,莫缠着她了。
然而,才?把陶婶打发走,黑衣女回来了,成日里一身黑,素面朝天,不爱打扮,却有个极不搭的名儿,弄玉。
弄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手里还?拖了一个。
“这人鬼鬼祟祟在门口转了几圈,行迹实在可疑。”
不止是转,还?冲着紧闭的大门喊沈旖名讳,问在不在,为防万一,弄玉就把人弄进来了。
当然,进来了,别想走了。
就在弄玉考虑着要不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沈旖扫了个眼神:“我和友人叙旧,弄玉姑娘自去忙吧,顺便帮我这兔子?送回窝。”
话落,沈旖愣是将兔子?塞到弄玉怀里。
看似不温柔的?女子却是温温柔柔揣了小东西出屋。
王寡妇从被迫进门就开始骂骂咧咧,骂了一路,面红耳赤,直到见着沈旖,惊得磕巴。
“你你你----”
她只是路过,试着问问看,没想到还真给寻到了。
沈旖倒了杯茶给王寡妇压惊,如同春风般和煦道:“没错,就是我,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惊惊惊,惊得都要吓死了。
女子突然出现在她背后,一把匕首架她脖子?上,还?警告她老实点,否则见血封喉,是个人,开心得起来才叫疯了。
王寡妇吃了茶,平复了情绪,才?好奇地问:“这是你的?私宅?那女人是你雇的?杀手?你要死遁逃离婆家?”
闻言,沈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王寡妇都觉得她是死遁,许氏那边还?不晓得如何想她。
沈旖反问:“我高门大户的少夫人不做,偏去寻短见,我傻?”
王寡妇摇头:“这不是傻不傻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守住,你瞧瞧我,守了小半年,遇到俊俏的汉子?,便是能守住身,心却不由己的?。”
想到沈旖死了的?男人,王寡妇仍是遗憾不已。
那样俊的?贵公子,怎就比红颜还?薄命。
“你和卫世子?,才?是真正的孽缘,瓜都没破,就要给他守上一辈子?。”
感同身受,王寡妇自觉比任何人都要理解沈旖,侃侃而谈:“索性你家也不缺银子,待到死讯传出,你娘家到卫家把嫁妆要回,你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婆,几辈子?都不愁了。”
“所以,你们都觉得我该死?”沈旖气着气着都要笑了。
王寡妇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己:“难不成还?有别人也这么想?”
沈旖手指向掩着的?门:“你走。”
王寡妇努努嘴,指了指窗牖外走动的人影,有个女阎王在,她哪里走得了。
“姑娘这般反应,莫不是生得貌美,被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财主相中,金屋藏娇了。”
还?别说,王寡妇这嘴皮子,再?加上举一反三的?脑子?,若有个良好的?出身,定也是个顺风顺水的?人物。
土财主还?好应付些,教?他知道天高地厚就够了,只可惜,不是。
摊上个与天同光的?男人,沈旖也唯有自认倒霉。
“夫人,夫人,老爷来了。”婆子?在外头敲门,听声儿,分外激动。
闻言,王寡妇瞠目结舌,还?真被自己乌鸦嘴料中了,居然真有个土财主。
然而,等门板被下人推开,男人踏着大步跨进了屋,方巾白袍,一身清韵雅味儿,又携着气宇轩昂的?高贵气息,眼尾轻描淡写的?一个扫视,看得王寡妇心跳骤快,红了脸儿,慌张低头,不敢直视。
若是土财主都长成这样,她还守什么守,便是分文不拿,也要与这人好上一上。
王寡妇不由羡慕起沈旖的?好运道,死了个金龟婿,还?能寻到这样一个更出色的男人。
沈旖瞧着王寡妇反应就知这人又动春心了,不过她若能勾走周肆,自己求之不得。
不过若是王寡妇得知眼前这位,才?是破庙那日真正打晕她的男人,又会作何感想呢。
见有外人在,周肆原本就不是很好的心情,愈发不快了。
身后的赵安赶紧把王寡妇请走。
王寡妇瞧了瞧沈旖,略有犹豫,沈旖朝她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应付。
索性是人家的私事,王寡妇不便过问太多?,跟着唇红齿白,比女人还?面嫩的?小哥出了屋。
沈旖见这回跟着男人的?是赵安,赵奍得力的?徒弟,不由纳闷,这人向来最为器重赵奍,怎么就突然换人了。
“赵总管呢?”因着好奇,沈旖便问了出来。
周肆没有回应,只是定定望着面前的?小妇人,正值二八芳华,又经了人事,承了雨露,便丝一株亭亭玉立的?夏荷,白里透粉,水当当,娇俏俏,眼波一转便是无尽珠晖。
光是瞧着,他就已经有些情动了。
“央央近日可好?”
听到男人唤自己小名,沈旖不由一怔,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男人在她身上挞伐,唤她一遍又一遍。
周肆对她是极其矛盾的,言语上不让她好过,让她饱受负罪感,但别的方面,衣食住行,还?有地位,都给了她,直到身死那刻,她依然是全天下最羡慕的?女人。
只可惜,都是假的?,做戏而已。
亦或者,有那么几分真。
遥想过往,沈旖竟有些不确定了。
直到男人又一声唤,才?将?她从恍惚中拉了出来,再?去瞧男人,已经坐在了桌边,手里拿着一张笺纸,正是他们通信用的。
那纸上,是她画的草图,泄愤用的,撒气对象,正是此时正在看图的男人。
穿着黄袍的?小儿,前胸后背被无数只箭头扎中,惨不忍睹。
周肆实在没法昧着良心道一个好字。
帝王的?尊严,更是被这个看似柔弱,却胆子?肥壮的?妇人踩到了脚底。
可偏偏,又是自己理亏在先。
想到这,周肆对赵奍的?自作主张愈发恼火。
光是四十?大板,禁闭一个月,罚俸半年哪够,就该撵他到永巷里刷恭桶。
男人面上压抑的?怒意,沈旖瞧在眼里,却是纳闷。
这是朝堂不顺,又要打杀哪位了?
然而,他怒不怒的?,与她可没干系,较真起来,该怒的?,是她。
“皇上这回又想要几日,不若签字画押,日子一到,好聚好散,不然就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沈旖先把话说明白,占据主动,让男人无话可说。
周肆也确实无话可说,几度张嘴,又打消,最终轻叹一声,道:“我若说并非我的?主意,夫人信否?”
沈旖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怎么可能,他不点头,谁人敢作帝王的?主。
瞧着沈旖天塌了都不信的样子,周肆更恼,刷不够一千个恭桶,赵奍别想从永巷出来。
虽说不信,可沈旖仍是从中嗅到了一丝机会,状似不经意道:“我若信你,不是你所为,你就肯放我离开?”
“可换别的,朕应你。”既然到嘴了,管他是谁的?主意,焉有吐出来的道理。
瞧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就说了这人的话不能信。
沈旖没抱太大期望,亦说不上多?失望,但见男人坐在那里便如老僧坐定,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下更是烦躁。
“天还没黑,皇上能否移驾,避个嫌。”
他们的关系,只能在夜里进行,太丑,不能见光。
周肆却是不慌不忙,将?捏着的?笺纸折了又折,手法熟练又灵巧,几下便折出一只兔子?的?形状,献宝般送到沈旖面前。
“小生这厢给夫人赔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