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鸿元十五年,正月初。

皇宫内外乃是一番繁华盛相,国泰民安。

东昭国的皇后有了身孕,是皇室的大喜事,皇上为了哄皇后高兴,特意命尚宫局备了新的曲乐和歌舞奉上。

新岁宫宴设在了紫云宫,太后在冬日里,难免身子总有不痛快的地方,她派人告诉皇帝,宫宴她不来了,趁此让孩子们无拘束的热闹热闹也好。

未免皇后受到来往恭贺之扰,皇上没有宴请朝臣,只邀了宫中的后妃和皇子公主们前来会宴。

尚仪局的舞姬,自然无法与皇后的舞姿媲美。惜宁正襟危坐的看着歌舞,只觉有些无趣。

赵骐云是先皇后所生,乃是嫡子,身份尤为贵重。他所坐的位置于大殿左侧首座,且离皇上皇后较近些。宫中素来是以左为尊,惜宁看着自己的位置有些不安,她坐在右侧,位置与他相对。

皇后娘娘疼爱她,特将她的位置安排在了这里,她所坐的位置不是丽贵妃就该是韩贤妃的,即使没有她们二人,在她之上、在赵骐云之下还有四个皇子呢,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才是,一想到这里,便如坐针毡。

宴上觥筹交错,很是热闹,惜宁看着角落里空着的两个位置,想来应该是留给赵子逸和赵玄之的,不过他们二人素来不受皇上重视,无谓来与不来。

丽贵妃身边空着的位置,应是二皇子赵文安的,可眼下宫宴过半了,竟还未见他来。

她仿佛想起来,前世跟在皇后身边侍宴之时,赵文安总是不来,时间久了皇上也便随他去。

惜宁喝了几杯果子酿制的酒水,觉得有些醉意,趁皇上与皇后说笑正欢之时,她从侧门溜去了御花园。

冬日的风吹得有些冷冽,惜宁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坐在了景亭之下,吹了些冷风后,她才觉酒意散去些。

此时一曲笛声从御花园的另一边传来,惜宁闻声向乐响之处走去,愈往梅林深处,那笛声愈是清晰。

她壮着胆子走过去,看到那里有个男子正坐在石椅上吹笛。

那人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转身看到了惜宁。他的长相有些阴柔,只见他身穿一见青色龙纹宫装,腰佩琉璃玛坠,手中拿着一把精致小巧的玉笛。

惜宁认得眼前这个人,他就是丽贵妃的儿子,二皇子赵文安。赵文安除了一心醉沉于诗书外,也精通琴曲,今日有幸一听,极是难得。

她知他是个好脾性的主子,但毕竟是自己惊扰到了人家,只能即刻上前行礼,道了一声:“二皇兄。”

听她这样唤自己,赵文安神色微微一顿,随即轻笑:“你就是皇后收的那个义女,嘉悦公主?”

惜宁微微欠身,“正是,妹妹并非有意惊扰,还望二皇兄见谅。还有,叫我惜宁就好,嘉悦公主这四个字听起来,总觉得疏远些。”

赵文安将手中的玉笛收起,走近她问道:“此刻你不在紫云宫会宴,跑这里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妹妹在宴上贪饮了几杯,泛上了些醉意,特出来醒醒酒,没想到竟能有幸听到了二皇兄如此清雅的笛声。”她从前听别的小宫女提起过,有人曾亲眼见过二皇子春日里在御花园吹笛之时,招引来不少了蝴蝶,那些蝴蝶围着他起舞,美的像是一幅画。

赵文安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尚早,邀请她一同去景亭下坐坐,惜宁客气地点了点头。

景亭下,赵文安看着惜宁不停的摆弄头上的发饰,抬手想要帮她理一理发髻,惜宁以为他要做什么,站起身躲到一边。

赵文安笑了笑:“我只是想帮你将发髻梳好,不然你弄得这么乱,一会儿如何回紫云宫去?”

惜宁走过去坐下,赵文安将她的头饰悉数摘下,她的长发散下,他从怀中掏出一把翡翠梳子,为她重新将发髻梳好。

惜宁觉得二皇子像个女人,哪有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一把梳子的?

赵文安一边为她梳发,一边问道:“我们从未见过,你怎知道我是二皇子?”

惜宁顿了顿,“能有吹出这么清雅的笛声,宫中除了丽贵妃,便只有二皇子了。”

“清雅?那你说说如何清雅了?”赵文安的笛子是丽贵妃亲自教他的,丽贵妃当年就是凭着一曲笛声得到了皇上的宠幸,她产下一子后人不似从前漂亮了,她虽再不奢求皇上的圣恩,但为了自己的儿子不失去皇上的眷顾,便将笛技教与他。

宫中波橘云诡,步步惊心,她怕赵文安哪日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皇上会顾念与她旧时的情谊而饶了他。而他手中的玉笛也是那年丽贵妃承恩之时,皇上亲赐的。

“听闻二皇兄曾在御花园吹笛之时,引来了许多蝴蝶倾倒。”惜宁斟酌了一番,又问:“是真的吗?”

赵文安淡笑:“你都说是听闻了,该知传言不足以令人相信。”

“我在你吹笛的地方,看到空中盘旋着两三只鸟儿,想来传言还是可以信几分的。”惜宁清楚的看到了空中有几只鸟,只是天色太黑,没有瞧清楚。

听她这样说,赵文安给她梳发的手不禁加重了些力气。

他强颜欢笑,语气却是冷森森的:“方才在空中的,是乌鸦。”

在东昭国,看到乌鸦会被视为一种不祥之兆。

惜宁怔住,怪自己一时无意说错了话,不敢再言语了。

赵文安以为自己吓到了她,缓了缓语气:“发髻重新梳好了,你赶快回紫云宫吧,父皇和母后找不到你就该着急了。”

惜宁有些疑惑:“你不跟我一同去吗?”

赵文安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宫宴这样的场合他一向是能躲便躲,那些酒色财气的事见多了,只会污了自己的眼,自己的心。

惜宁朝他行了个礼后离开,赵文安神色一紧,眼睛紧紧地盯着假山之后,他早就发觉那个人在后面躲了许久,只是不知是来盯着他的,还是盯着惜宁的。

他想要走过去一瞧,刚动身那人便飞快离开。赵文安去追,奈何功力不如那人,将人追丢了。但他认得那人身上穿的,是黑羽卫的衣服。

黑羽卫是皇帝的护军,只听皇帝和手持令牌之人的吩咐,那个人定不是为了保护他来的,难不成是要保护惜宁的?

赵玄之未曾想赵文安竟能发现身在暗处的他,方才差一点就被他追上了,想来还是自己的隐蔽功夫尚有不足,今后要好生多练了。

惜宁回到紫云宫的时候,皇后正要派人去寻她。

“惜宁这是去哪里了?本宫找你许久了。”皇后略带责怪。

惜宁微微行礼,“女儿不胜酒力,出去略吹了吹风,现下觉得好多了,让幕后担心了。”

皇后招了招手,示意惜宁走近些。

惜宁走到皇后的身边,皇后目光十分怜爱。

“惜宁跟在本宫身边久了,这气韵上也慢慢与本宫有些相似了。”皇后夸赞道。

皇上也随声附和:“皇后说的极是,朕对惜宁也十分喜爱,这女儿就是比儿子来得贴心。”

“父皇,您别被她乖巧的样子骗了,她私下里与母后才不一样呢!她不过就是个伶俐的小丫头罢了,哪里比得上母后的端庄贤淑。”四皇子赵麟烨见皇上和皇后对惜宁喜爱,不由有些吃味。

“父皇,您别听四皇兄胡说,惜宁一直乖巧,母后是最知道的了!”惜宁挽着皇后的手臂,很是亲昵。

“你和麟烨从小一起长大,从小见了面便斗嘴个没玩没了,这年岁大了些,怎么还这般孩子气。”皇后说完,与皇上相视一笑。

赵骐云端起酒杯,缓缓饮下一口,对赵麟烨含笑道:“四弟也是惜宁的哥哥,作为兄长理当让着妹妹。”

赵麟烨和楚惜宁四目相对,彼此轻瞥了一眼后,移开了目光。

在皇上看来,惜宁和赵麟烨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不禁在心中思虑该什么时候为他们二人指婚,这脾性是可以慢慢磨合,天长日久的总能好好相与。

“三皇子到!宝意郡主到!”

门口的太监高喊道。

众人一听赵子逸来了,有些诧异。

韩贤妃轻蔑地瞥了一眼门口,“他怎么来了?”

韩贤妃一直无子,母家送来好几封信,要韩贤妃去收养赵子逸,可她瞧不上这个宫中人人皆辱的野种,她后来慢慢的将心思转到了同是没有母妃的赵玄之身上了,只是赵玄之不爱说话,即使收养他为子,争不到皇上的注意,也是不中用的。

楚惜宁看到他们二人进来,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赵子逸恭谨道:“儿臣参见父皇!”

林莹月也是带着笑意行礼:“皇上万安!皇后娘娘金安!”

皇上见了赵子逸,顿时便心烦意燥起来。顾念着是新岁宫宴,不好发作,面色冷下问殿下的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林莹月拉着赵子逸,一同跪身,大声道:“莹月特来请求皇上的赐婚!”

林莹月贵为宝意郡主,家世甚好,看上了这个宫中人人都道野种的三皇子?众人听闻,脸上皆是惊讶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