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灏然喝大了。
今天是他的三十岁生日,俗话说男不过三女不过四,他本来也有点忌讳,没打算庆生,不过一帮子朋友不放过他,吵着闹着要帮他操办,他这人一来喜欢热闹,二来看重兄弟情义,自然没办法拒绝。
滨江新区新开了这家超豪华的五星级饭店,基本怎么壕怎么装,金碧辉煌,满眼璀璨,饭菜价格自然也跟着不菲,小老百姓看都不敢看一眼,但在以舒灏然为首的几个富家子弟眼里却不算个什么毛线。抱着“尝鲜”的心态,几人一合计就选了这家,觥筹交错,胡吃海喝,打打牌,唱唱歌,一顿饭花掉几万块,不知不觉就到了深更半夜。
凌晨一点多,这群年纪也老大不小的男人们,或搂着年轻貌美浓妆艳抹的女人,或勾肩搭背抱着自家兄弟,一路嘻嘻哈哈,摇摇晃晃往外走,饭店经理从头到尾陪在左右不敢怠慢,这会儿送人送到大门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如释重负。
“舒少,麻烦您在这等等,覃凯去开车了。”
正值夏天最热的时候,整个城市白天像火炉,晚上像焖锅,一群少爷怕热,不出门在饭店的大厅里等自己的车,酒精作用下哪里闲得住,就听到他们不时发出大声的哄笑,打打闹闹推推搡搡跟一群没老师管的小学生似的,随手拿了东西就扔来扔去,饭店经理在旁边劝也劝不住,一来怕砸坏了东西,二来怕砸坏了人,不停陪着僵硬的笑脸,冒着冷汗,脖子伸得老长盯着大门看,心里默念车子怎么还没开过来,再不来他就要挂了。
喝多的舒灏然倒还算比较安静,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散着酒气。他是个长相出众且注重品位和保养的家伙,眉目舒朗,鼻梁挺直,薄唇性感,脸型好看,身材也保持得很不错,肩膀宽平,胸膛开阔,瘦腰窄臀,两腿修长。像他这样又有钱又有型的男人,女人们趋之若鹜当然再正常不过,此刻也正有一个美女在他身边蹭来蹭去,装着自己是只小野猫,但舒灏然显得兴致缺缺,因为他的心里有点小郁闷,手机里存了几张刚刚收到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女人和个男人肩并肩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那个女人在一个月前还是他的女人,虽然他不喜欢她,但男人大抵是这样的,自己不喜欢,不代表可以接受她这么快就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舒少,您的车子来了。”
好不容易有车过来,最先开过来的,自然是舒灏然的车,橘色的兰博基尼轿跑要多醒目有多醒目,覃凯从驾驶位上下来,开了另一侧的门,从饭店经理手中接过摇晃不稳的舒灏然,把他扶进车里,然后跟众人打了招呼,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什么鬼天气!真热!”
只不过是从饭店走出来上车,热乎粘腻的空气就让舒灏然直呼受不了,他是个讲究人,最讨厌出汗,最恨就是夏天。往常这个季节他一定会跑到国外某个气候宜人的地方住一阵子,看看海,冲冲浪,潜潜水,钓钓鱼。不过今年有点特殊,他爸和小妈先一步去了国外庆祝结婚二十周年,他哥因为公司的事也在国外要忙一个月才能回来,按他们的话来说,家里得有个人看家,就算他舒灏然什么都不懂,平时也什么都不管,但至少顶个二少爷的身份,镇镇宅子也是好的。
“舒少,喝点水。”覃凯一边开车,一边递了瓶矿泉水给舒灏然,打断了他的暗自抱怨。
覃凯是舒家管家的儿子,从小到大一直跟着舒灏然,主要的工作就是伺候这位少爷,他平时的话不多,但解决事情的能力很强,有他在舒家人很放心,就算舒灏然捅了什么篓子,他也能在第一时间得当处理。
“阿凯,你开慢点,我有点想吐。”舒灏然接过水仰头喝了大半瓶,酒醒了一些,其实他的酒量不错,今晚主要是菜吃少了,一上来就被那些家伙灌,害他现在头晕想吐难受得要命,真是一群混蛋。
“好。”覃凯调了调送风口,轻轻应了声,之后继续开车。他的长相很斯文,面容白净,五官清秀,有一两百度的近视,所以开车或看书的时候会戴眼镜。他对舒灏然很好,言听计从,十分周到,舒灏然对他也算不错,有什么好东西基本都会想到他,没怎么把他当下人,但也没把他当做可以一起玩乐的朋友。
“阿凯,安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稍许沉默,舒灏然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嗯?凌小姐的事?舒少指的是哪件事?”覃凯反应很快,对答得体。
“她说怀了我的孩子,之后又流掉了的事。”舒灏然也不避讳,照直说道。
“嗯,这件事我听说了,舒少需要覃凯做点什么?”覃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底是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淡。
“我是忽然觉得那孩子不定是我的,安安貌似有其他男人。”舒灏然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撇了撇嘴,哼了哼。
“是么?既然凌小姐也是那样随便的女人,舒少就不必那么介怀了。”覃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舒灏然这么说凌慕安,但他心里清楚,凌慕安是个好女孩,最可惜就是遇到了舒灏然。
“……嗯,你说得也对。”舒灏然向后靠了靠椅背,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这件令他烦躁的事。
“舒少,我放点音乐吧。”汽车里酒气熏天有些闷,覃凯说完随手打开了音响。
舒缓的钢琴曲慢慢在车子里荡漾开来,不学无术的舒灏然偏偏喜欢这种高雅艺术,虽然不会弹但喜欢钢琴曲,虽然不会画但喜欢徽派油画,旁人看觉得他是用这些堆砌起来装潢门面,所谓砸钱买点文化,但覃凯知道,舒灏然是真的喜欢这两样,从骨子里喜欢,只不过懒得学,更喜欢现成的,反正钱够花,干嘛要自己辛苦,不直接买来呢?
就这样,车上喝大的人听着音乐安静下来,覃凯专心开车,也不说话,一时间只剩下钢琴曲在耳边起起伏伏,仔细听,是李斯特的高难度曲目《鬼火》。舒灏然一边听一边想着事,他会想的事一般就是明天该做什么。首先他应该会睡到中午,起来吃个早中饭,下午的话要不然去游个泳,做个SPA?晚上有个音乐会据说还不错,可是天气这么热,要不要去呢?不去的话门票送给谁好呢,以前的话可以送给安安,不不不,那个女人别再想了,想多了会做噩梦……
想着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舒灏然反应过来的时候,覃凯把车停在了路边。这一段滨江开发区的路有点荒凉,路灯也不算特别亮,舒灏然迷着眼睛朝外看了看,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地方,心里不觉有些疑惑,不知道覃凯停下来做什么。
“阿凯怎么了?”舒灏然问,不等覃凯回头跟他解释,有人敲了敲他那一侧的车窗。舒灏然应声看去,车窗外的人让他大吃了一惊,竟然是此刻应该在国外处理公司发展的哥哥!
“灏然,下车。”覃凯打开了车门锁,舒易辰从外面开了车门,用着一贯成稳好听的声音,招呼舒灏然下车。
“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哈哈,我不会是酒喝多产生幻觉了吧?”舒灏然早就乐呵呵地解开了安全带,跨出他的大长腿,下了车。他比舒易辰小三岁,但个头却比舒易辰略高,兄弟俩面对面,容貌并不怎么相像,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都长得像妈妈,但他们的妈妈不是同一个人。
“生日快乐。”舒易辰逆着灯光微微垂着眼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抬手间拉住了舒灏然的胳膊,把他拉上了不是很远的另一辆车上。
“我去!生日惊喜吗?哥,你搞什么?”舒灏然在听到生日快乐之后越发神采飞扬,他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坐上且已经在开动的车,不是舒易辰的玛莎拉蒂,而是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他这辈子都没坐过这样的车,又脏又颠而且很热,但他现在兴致勃勃,不知道最喜欢的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着他揭开“谜底”。
“灏然……”舒易辰喊他,从舒灏然十岁那年认了他这个哥哥开始,舒易辰就一直这样喊他,带着浓浓的兄弟情,充满了关怀、关爱和宠溺。
“嗯?”舒灏然笑着应声,等着哥哥拿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生日礼物给他,结果眼前一道银光倏然划过,他觉得胸口一冷,呼吸一窒,在隔断了大概一秒之后,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大脑皮层,从胸口涌向四肢百骸!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到舒灏然以为是个玩笑。
舒易辰手中握住短刀,整个刀刃部分都没入了他的左胸,刀柄抵在那里像个摆设,舒灏然低头去看,一瞬间还想这是不是把魔术刀,就跟电视上演的那样,锋利冰冷的刀刃其实不在他的身体里,而是缩进了刀柄里。
“哥……哥……”然而,艳丽的红在浅色阿玛尼衬衫上迅速蔓延,舒灏然吃力地张口,嘴巴里充满了令人恶心的铁锈味,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漫过了唇角,顺着下颚滴落。
“死吧,灏然。”舒易辰面无表情,不显得开心,也不显得难过,他抬起另一只手,也握住刀柄,然后两只手用力一拧,竖着刺入的刀刃生生拧转了一百八十度,而那个被刀刃刺穿的心脏,跟着被绞了个稀巴烂!
“呃嗯——”尖锐的、无法忍受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让舒灏然堕入地狱!他仰起了头,瞳孔剧烈收缩,大张着嘴却呼吸不到空气,那种濒死的感觉痛苦极了,不过他没有痛苦很久,因为这致命的一击,不容许他继续活下去慢慢体味。
抽了几口气,他就身体一软,倒进了舒易辰的怀里,无意识地痉挛了几下,吐了几口血,睁着眼,就这么咽了气。死不瞑目,不是仇不是怨,而是茫然,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死在最爱他的哥哥手里……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