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番外06

小宴/文

转眼两年?过去,成元十八年?,盛夏,帝后照旧往养珍别苑去避暑。

因着皇长子与皇次子都失恃,这两年?帝后离宫惯常带上所有的皇嗣。毕竟下头序齿的三姐弟都由皇后所出,只带嫡出,未免叫人?议论皇后薄待庶子。谢小盈既是商人?出身,又是继后,名?声上本就微妙了些。纵然她自己不关心,宗朔却格外在意。

谢小盈倒是没?想这么多,带上宗琪宗璟两个,无外是多占几间屋子。养珍别苑比不得素烟宫的阔大,但也有的是地?方住。这兄弟两个一贯的谨慎小心,从?不闯祸,带上他们,谢小盈从?没?有什么异议。

宗琪和?宗璟照旧住在养性斋,哥两个分?了东西厢房,把正房拿来?当书斋,白日?里一块温书学习,互相督促,免得落下了功课被皇帝训斥。他们这两年?上进,倒比小时候更得宗朔重视了些。他两人?都没?了外家,无从?结识朝臣,宗朔对这两个儿子也没?了戒备,反倒用心栽培,指望哥两个来?日?能好好为宗珩所用,做一方太平藩王。

宗珩与宗瑶也愈发喜欢来?别苑住了,因着他们母亲住的韶音楼不如凰安宫宽敞,自然无法?让儿女们随居。因此每逢来?离宫,他们两个也各自跟着乳母,单独有自己的居所,能短暂离开?母亲的视野,获得短暂的“自由”。

宗瑶常年?与表姐云姗相伴,姐妹两个成日?里黏在一起,无话不谈,到别苑后亦不例外地?住在一起。这些年?的交往,谢云姗与皇后也十分?相熟亲近了,平日?问安时能亲亲热热喊一声小姑母,不再同旁人?一样生疏地?唤殿下。谢云姗每个月也就出宫回家住一两天?,泰半时间都与宗瑶同吃同睡、同进同出。内宫只宗瑶一个金枝玉叶,加上云姗是皇后母家的出身,在宫里的体面竟丝毫不逊色于正经公主。

四皇子宗瑞才?两岁,年?纪尚小,则被宗珩带在了身边一起住。宗珩已有八岁,读了四五年?的书,正热衷于给弟弟提前开?蒙,教弟弟读书认字。宗瑞打小就被哥哥领着养,十分?依赖听信宗珩的话,宗珩要他认字,他就去认字,宗珩带他打拳强体,走路都还?会摔跟头的宗瑞竟真就跟着哥哥像模像样地?扎马步、挥着小拳头乱晃。

宗珩这般“揠苗助长”的行为,难得没?有被谢小盈反对。宗朔看着他们亲兄弟两个感情这般好,亦就更加欣慰。

孩子们俱已长大,彼此都有玩伴,不必日?日?拘在父母身边。

谢小盈和?宗朔难得能蜜里调油的过过二人?世界,趁朝政不忙的时候,出去或林间行猎,或去庙里朝拜,颇有些老夫老妻重拾恋爱心情之感。

养珍别苑的岁月静好,却在某一日?突然被打破了。

是日?傍晚,宗琪与宗璟兄弟两个刚在排云殿上给父亲交了功课,得了考评,宗朔瞧着满意,便让他两个今日?松泛松泛,去给皇后请个安,然后去泡泡汤泉,玩玩水。

他两人?称是后,便结伴往皇后住的韶音楼去。随行的内宦自然早早先去韶音楼通禀,询问皇后可方便召见二位皇子。

殊不知,他二人?果然来?得不巧。

皇后正罕见地?在殿阁内高声训斥公主,严词厉色实属骇人?。

宗璟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他与皇后一贯谈不上熟悉,敬畏多过于敬重,听到这动静,自然找借口想溜。他扯了扯宗琪的袖子,暗示道:“既然殿下不豫,咱们……咱们不如改日?再来?拜见皇后殿下,我一向淘气,免得再惹殿下额外的不快。”

宗琪却知道,谢皇后并非那般有架子、讲排场的人?。她待公主向来?宽容,寻常高门贵族的夫人?们教养女儿,往往还?在女红上多有要求,要家里女孩们恪守闺训。可皇后从?不拿女红这些事来?规范公主,因公主爱画画,这些年?皇后除了要求公主在画画上一以贯之地?坚持着,旁的事几乎从?不苛求。

宗瑶乃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他们兄弟之间唯一的姐妹。再娇贵、矜傲都不为过。

她这是惹了什么事,能令皇后这般震怒?

宗琪有些不放心,便对宗璟道:“二弟,你先回。我再留一留,待看三妹妹什么情形再走。”

宗璟岂敢自己一个离开?,“那我还?是和?你一起吧,免得皇后殿下知道,觉得我不尊重,失了礼数。”

宗琪也不劝,他觉得皇后不至于冲他们发脾气,因此哥两个商议好,等?里面动静小了些,便让内侍进去通禀了。

谢小盈得知宗琪与宗璟前来?,果然收了声,到底还?是给女儿留面子。

她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让荷光亲自去领宗琪与宗璟进来?。

宗瑶在下面被骂得哇哇大哭,此刻满面泪痕,听说两个兄长来?了,既觉得难堪,更是想与母亲赌气,于是跺跺脚,连声告退都不说,拿袖子捂着脸,从?宗琪宗璟身边擦肩而过地?跑了出去,宫人?们大呼小叫地?忙追赶上。

宗琪一步三回头地?踏进殿阁内,先向皇后行了礼,紧接着便问:“殿下何故训斥三妹妹?三妹妹犯了什么错?可是有什么儿子们没?能照顾到妹妹的地?方,请殿下千万不要责怪妹妹,儿子们愿替妹妹分?担。”

宗璟陪着跪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吭。

谢小盈深呼吸,平复了情绪,十分?和?缓地?解释:“倒不是什么大事,为着瑶瑶面子,我原不该和?你们讲。只是这事你们兄弟几个也该跟着长长教训,我就啰嗦几句。琪郎,瑶瑶和?你亲,一会你记得去劝劝她,也替我把道理给她说明白。”

宗琪严肃领命,低首称是,谢小盈这才?说了原委。

是这日?谢小盈出去散步,没?料想在园子犄角里撞见个被管事女官赏手板的宫娥。谢小盈到底是皇后,便随口过问了情形。她这才?知道,竟是宗瑶下的令,要宫人?为着她生辰,照着她的喜好赶制新裙裳。她人?小鬼大,不知从?哪儿生出些奇怪的绣样主意,亲自画了图。叫宫人?们来?照着制。偏她给的料子都金贵,工期催得急,绣样画得难,宫人?们弄出来?既不是那个效果,又糟践了料子,宗瑶瞧了不满意,才?叫人?去罚。

事虽不是大事,女儿家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最爱俏、有想法?的阶段。青春期对美的认知有了朦胧的向往,宗瑶擅画画,有想法?、有需求,都再正常不过。只她不该下这样严苛的令,不考虑可行性地?刁难宫人?,还?没?轻重地?下令责罚。

十二岁就这样嚣张跋扈,等?到二十岁不就该草菅人?命了?

谢小盈这才?把孩子叫来?,先是想徐徐教训,却不料宗瑶振振有词,一面说自己身份高贵,是嫡出的公主,一面又说,便是禀告给了爹爹,宗朔一定也会这样责罚、为她做主。

“忤逆了本公主,不就是忤逆了爹爹娘娘吗?”

谢小盈被宗瑶顶嘴地?架势气得不轻,不免高声训斥起来?。女儿这般不明事理,谢小盈一下子有些懊悔,没?像宗朔管教儿子那般,压着女儿好好读书了。到了后面,谢小盈又把进学读书的事提上日?程,改日?就叫宗瑶恢复从?前早期读书背诗做学问。宗瑶懒散惯了,自然更加不依,哭哭闹闹地?顶嘴,谢小盈却愈发不哄她。

这桩事对谢小盈而言是原则问题,她的女儿,可以仗着封建权势的地?位,养尊处优、享受荣华富贵,但却不能漠视人?命,理所当然地?刁难旁人?,仗势欺人?。

即便不为善,却绝不能作恶。

谢小盈洋洋洒洒地?说完,宗琪听得钦服,宗璟也是一愣一愣的,他是头回发现?,这位谢皇后不仅有把父亲迷得五迷三道、无视后宫的本事,竟也有些底蕴文化?

宗琪肃然道:“殿下教训得极是,儿受教了。一会儿便去看望妹妹,请殿下不必挂心。”

宗璟也连忙附和?,待谢小盈又关心了他们两个起居几句,宗琪与宗璟这才?起身告退。

兄弟两个出了韶音楼,宗璟小声咋舌:“皇后竟是这样的人?……我怎从?前没?发现??”

宗琪斜睨他,“少议论殿下,仔细父亲知道,剥你的皮。”

宗璟立刻捂嘴噤声,两人?一道往下走了段路,宗琪决意去看宗瑶,宗璟却怕自己去了让妹妹更尴尬,两人?便在岔路口分?开?,宗琪自己往妹妹住的衍意斋去了。

甫入衍意斋,还?没?等?宫人?通传,宗琪却先遇到了一位半熟不熟的人?。

谢云姗正立在门口的廊子下,不知和?侍奉的宫女交代着什么,温声细语的腔调,与咋咋呼呼的公主截然不同。

这几年?宗琪不怎么往内宫去,虽知道谢家的小娘子常伴着公主,实际上两人?却极少逢面。他印象里的谢云姗,还?是当年?那个说两句话就噤若寒蝉、眼含湿泪的小丫头。乍然重逢,他这才?发现?,谢云姗的身量高了不少,从?前圆润的脸颊变得瘦了一些,显出了一点棱角。女孩生得一双柳叶眉,杏眼,皮肤极白,纵是在延京城里长大,却一看就是江南人?。

他注意到了谢云姗,谢云姗自然也一眼瞧见了他。

女孩的脸颊迅速涨红,举起手里的团扇,有些匆忙地?遮了半边脸。

宗琪猛地?意识到,妹妹与谢家的小娘子都长大了。

他们都不再是小孩,男女有别,于瑶瑶倒是无妨,可于谢家小娘子而言,他是个实在的外男,这样直接逢面,他有些莽撞了……

作者有话要说:青梅竹马line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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