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二月十五乃是花朝节,尹贤妃令尚功局备了各样式的盆栽花送至六宫。因?皇后病着,大?肆庆节不像话,但尹贤妃特准六宫嫔御在宫所内簪花小庆,只不许大?肆饮宴。
尹贤妃往颐芳宫里送的花是最多的,尚功局的女?官特地殷切地说:“贤妃夫人听?闻颐芳宫所植花木不多,特地令奴多选几种春花来给修媛与大?公主观赏。贤妃夫人还说了,尚功局从?前有眼无珠,怠慢过修媛,也以此方式求请修媛宽恕奴等。”
谢小盈听?完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女?官说的怠慢,指的是成元六年初,林修仪得宠时曾给她下过绊子。三年都过去了,谢小盈早把这?些琐事忘得一干二净。尹贤妃有此一举,实在让谢小盈感到她有些故意?——怎的?贤妃是觉得她会记恨这?些事,想挑唆她与林修仪时隔三年、再起争斗吗?
谢小盈心里感到荒谬,只她面上不表,流程化地表示:“多谢贤妃夫人美意?。”
谢小盈去到院子里看了看那些花,有兰花、月季、栀子、海棠等各色品种,堆在一起倒确实热闹繁盛,让人心情颇佳。她选了几盆兰花让宫人挪到了东侧殿外头摆着,叫薛氏领无忧出来玩一玩。
风清日暖、泥融飞燕。
无忧穿着一身鹅黄小裙子,看到鲜花也高兴地不行?。尤其?没过多久,院子里还引来了蝴蝶,无忧就更兴奋了,追着蝴蝶一边跑一边笑,谢小盈看着女?儿,嘴角不由得跟着上扬。
正陪无忧嬉闹,宫门外又有几名内宦进来。
谢小盈目光落过去,来的人是赵良翰。她一边招手,让无忧来自己身旁,一边让赵思?明去迎。
赵良翰十分?热情地走到谢小盈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叫人丝毫看不出宗朔已多日不曾来过颐芳宫的迹象。谢小盈与他寒暄几句,赵良翰才说:“是成谢氏托人找了奴,说思?念修媛,想要进宫来看一看。”
谢小盈闻言先是愣了一刻,亏得荷光就在身边,赶忙提醒谢小盈,“莲月姐姐去年不是嫁了成掌柜?”
莲月的父母都是谢家的忠仆,因?此得了主人的赐姓。莲月嫁给了成掌柜,如今就被人称作成谢氏,成掌柜是从?扬州跟着谢二郎来的京里头,父母都不在身边,莲月一嫁给成掌柜就能?做管家娘子,不必受婆婆管束。冲着这?个,当初莲月才选了他。
谢小盈低头算算,莲月去年冬月发嫁,至今也过去三个月了,照理说是该叫她进一回宫,好显得自己重视她,免得成掌柜仗着自己能?赚钱,在家里欺负莲月。这?样一想,谢小盈便立刻说:“多谢赵常侍替我带话,我也十分?思?念莲月,若是宫规允得,便请常侍为我们主仆安排,见上一面。”
外命妇或待诏女?官入宫,都须得经内侍省宫闱局安排,虽然先前宗朔特地赐了莲月待诏女?官的身份,但谢小盈心知?没法长久指望宗朔,日后若想常与莲月相见,还是得在内侍省有个可靠的人才行?。因?此,赵良翰虽爽快地答应了,谢小盈还是好言好语地感谢了赵良翰一番,她让荷光取了两块金圆饼赏赐给他,令赵思?明以干兄弟的身份,亲自把赵良翰给送了出去。
“得亏当初结了个善缘。”谢小盈抚着胸口感叹,人脉这?个东西,到底是需要积年经营,只靠三两日的贿赂,未必能?顶大?用?。
只她并不知?,莲月入宫,却是宗朔一手安排的。
从?颐芳宫出去,赵良翰便美滋滋地回到御前复命了,“陛下果然懂得修媛心思?,一听?说成谢氏要进宫,修媛十分?开怀。奴已安排妥当,三日后,成谢氏便会进宫探望修媛。”
宗朔松一口气,他总算做了一桩能?让谢小盈高兴的事。
三日后,莲月乘着家里的马车到了禁宫西门,家里的仆从?与婢子不能?进宫,只得在外头等候。莲月仍穿着从?前的宫装,换梳了妇人发髻,规规矩矩地跟着赵良翰进了颐芳宫。
谢小盈知?道她今日回来,特地抱着无忧在颐芳宫的大?门口等着,远远瞧见莲月,她几乎鼻间都有些发酸,还好忍住了,直朝着人笑喊道:“莲月!”
莲月却没忍住,满眼湿泪,还没等进颐芳宫,就先跪到地上,给谢小盈与无忧磕了头,“奴拜见修媛,拜见大?公主!”
“起来起来!”谢小盈抱着无忧,有些吃力地弯腰想去扶莲月。荷光反应极快,忙上前帮着拉扯了一把,嗔怪道:“姐姐一嫁人,怎么就与咱们娘子生分?了?”
荷光素来俏皮,她这?一句话成功把莲月的眼泪给逗没了,莲月笑着说:“你倒还和以前一样,嘴上没个把门的!”
赵良翰瞧着主仆几个聊得欢快,便知?道这?里没自己的事了,他给谢小盈见了礼,很?快就开口道辞,“奴天将黑时再来接成大?娘子出宫。”
莲月被赵良翰这?句“大?娘子”给叫得脸上发红,“常侍还和以前一样喊奴的名字就是了,切莫这?样客气。”
赵良翰脸上带笑,他知?道莲月还有女?官的身份,便从?善如流道:“是,莲月女?史。”
打发走了赵良翰,谢小盈才挽着莲月进到殿内去说话。
莲月接过无忧亲自抱着,侧首问:“公主可还记得奴?”
无忧歪歪头,像是认真想了一会才叫道:“莲月姨姨。”
莲月高兴极了,“公主竟记得!”
无忧伸手摸了一下莲月发髻上簪的金钗,嘴十分?甜地说:“姨姨漂亮。”
谢小盈顺着无忧的动作,这?才注意?到,莲月身上虽仍是在宫里当差时的服饰,但头上从?以前的银簪子,换成了金簪子,上面的工艺虽不如谢小盈用?的首饰那样繁复,可金簪子顶上还是镶了一块红彤彤的碧玺,加以点缀。谢小盈一看便笑了,“你这?根簪子哪里来的?可不是我从?前赏你的。”
莲月脸上发热,抬手扶了扶,“……是成郎送给奴的,他一片心意?,奴便整日都戴着,叫娘子笑话了。”
“这?有什么可笑话的?你过得好,我是最高兴的人了。”谢小盈看出莲月眉眼间都透着些幸福安稳的意?味,心里便十分?踏实。她让乳母抱走了无忧,殿内只留下了荷光,三个人就像刚入宫时候一样,围坐在一张软榻上,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荷光实在好奇,追问莲月道:“姐姐,你做了掌家娘子,日子过得可还舒心?成掌柜待你好不好?”
莲月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实诚地点了点头,“娘子给奴当真结了一门好亲事。成郎是个很?忠厚的郎君,咱府上的二郎很?信重他,二夫人还赏赐了奴不少?添妆,因?此奴嫁得十分?体面。今日因?知?道奴要进宫,成郎还特地去与二郎告了半日的假,将奴亲自送到宫门口了。成郎早脱了奴籍,帮着咱家二郎掌着三个铺子。奴与他现下就住在其?中一个铺子后头,他还特地买了两个婢子侍奉奴……”
她徐徐说着宫外的生活,荷光听?得两眼放光,就连谢小盈都禁不住感叹:“真羡慕你,要是我也能?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莲月惊诧道:“娘子何出此言?”
“一夫一妻,生儿育女?,虽为生计奔波,但也不缺衣少?穿,你这?日子哪里不好?”
莲月与荷光对视一眼,莲月小心翼翼地问:“娘子,你在宫里,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谢小盈本不想说,荷光却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皇后先前所为与谢小盈这?几日和宗朔闹别扭的事全讲了。因?莲月不是外人,荷光还大?着胆子抱怨起了谢小盈:“虽说陛下那日偏了皇后一些,可咱们娘子也实在好大?的气性!陛下来了几回,娘子都不肯向陛下服软,害得陛下如今不大?肯来咱们颐芳宫了。”
“荷光,你别乱说!”谢小盈嗔瞪了荷光一眼,虽没恼,但还是唬得荷光不敢再多嘴。
莲月在宫外倒是也听?说了一些风声,只是与荷光说的版本截然相反,她不由愕然片刻。
谢小盈见她表情奇怪,不由问:“怎么呢?”
莲月说:“娘子可知?道,因?皇后重病,近来宫外也传得沸沸扬扬呢……前些日子,魏国公不知?请奏了何事,闹得大?半个延京城的士绅都不来咱谢家的商号铺子采买东西了。他们都说是娘子在宫里仗着得宠,行?事跋扈,不敬中宫,甚至怂恿陛下废后,因?此才气病了皇后殿下。咱家二郎与二夫人又愁又怕,都说生意?亏损些没什么,只是为娘子担心,前日听?说奴要进宫,特地让奴问一问娘子的筹划,可有什么是他们在宫外能?帮着使劲儿的地方。”
“使劲儿?使什么劲儿!”谢小盈炸毛,“你快回去告诉阿兄与嫂嫂,我从?来没叫陛下废后,更是早已不得宠了。京里的生意?若做不来,叫阿兄嫂嫂回扬州去就是,千万别与京里的世家缠斗!民不与官斗,咱们必要吃亏的。”
莲月见谢小盈语气越说越急,忙安抚道:“没有没有,娘子莫担心,咱家二郎知?道分?寸的。何况礼部的许尚书?与御史大?夫佟亚台*都
出面弹劾抗议了魏国公的奏本,陛下还罚了魏国公的俸,看起来还是维护咱们的,这?事已算过去了。”
荷光听?得一愣一愣的,“姐姐真厉害,你如今竟知?道朝堂事了……许尚书?,佟亚台,都是谁啊?”
莲月被夸得不太好意?思?,解释说:“都是成郎教我的,他说在京里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要懂朝堂的风向。许尚书?是昌南伯的岳丈,昌南伯你总该知?道吧?是杜婕妤的长兄。他如今在咱们扬州做刺史,与家里主君夫人颇有来往。佟亚台就是当初教过咱们娘子与大?皇子骑马的那位佟四郎的父亲,他家清贵,高不可攀,是位直臣。可惜咱们到底身份不够,能?听?些朝中动静,却还是不知?道魏国公究竟奏了何事”。
谢小盈听?得比荷光略明白?些,都说县官不如现管,谢家在扬州,昌南伯为扬州刺史,少?不得收了谢家不少?好处,才肯做谢家的□□。如今谢家生意?做到了京里来,昌南伯本人不在延京,但不妨碍将好处延续到岳家,许尚书?亲自出面,定是也收了谢家的礼……至于这?佟家,能?使唤得动的人,恐怕唯有皇帝。
皇帝出面保了谢家。
谢小盈一时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她方开口:“莲月,请你回去帮我劝劝阿兄与嫂嫂,这?延京的生意?不好做,不然还是回南方去吧……天子脚下,权贵当道。我不知?哪日就会彻底失了圣宠,唯恐连累家人。叫他们避得远一些,莫要卷入这?旋涡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稿ing,今天加更待定,六点随缘来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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