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霁抽了根帛带反手系在眼睛上，起身走出房间。
顾南逐正在厨房里温着醒酒汤，一抬头便见风霁已经醒了。
他忙擦了擦手，去锅里把汤端了过来：“师尊醒了？您昨晚儿喝了那么多酒，怕是要头疼。我给你炖了醒酒汤，您先喝一点儿吧，”
风霁闻言，捧着汤碗在门槛上坐了坐，一口口的将汤慢慢喝完：“花百染走了？”
“方才花师伯让我告诉师尊一声，他有些事情要回天枢峰一趟，晚些便会回来的。”
风霁点了点头。
难为她昨晚儿费尽心思的给自己灌了这么多酒，才让花百染放下戒心暂时离开她这片山头。她十几岁就开始偷酒喝，花百染还真当那么几壶酒就能让她醉上一整晚？
方才他捏的那几个昏睡决晕一晕寻常姑娘还行，用来对付她实在是有些勉强。
风霁喝完了汤，将碗放在桌子上，伸手向顾南逐的方向摸了摸。
厨房里堆着不少的蔬菜瓜果，地上又放着不少的木柴，下脚都有些为难。
顾南逐还当风霁是要找什么，连忙跨过柴垛牵住她的手：“师尊小心些，你想要什么唤我去做便好了。”
“不要什么，你怎么一直这么乖呀。”风霁两只手向上伸，捧着顾南逐的脸摸了摸：“好了，我要去掌门师兄那一趟，一会儿便回来。我房间里的被子有些潮，等会儿太阳出来你帮我晒一晒。”
“好。”顾南逐分毫没有听出风霁语气中的不对劲儿。
师尊平日里从不让他做事，今儿倒是主动让他帮忙晒被子了，顾南逐殷勤还来不及呢。
他将人送出厨房：“晒被子不急，我先送师尊去玉衡峰吧。”
四季殿外有溶溶花香，风霁虽看不见，但是犹能想到，想必此时天上也是有卷卷流云的。她能想到院外的红樱花四时常开不败，能想到夜晚如练的月光映出来的锦绣风景。
她一挑眉梢：“这条路我早就走熟了，你不用担心，我很快便回来。”
“那师尊走慢些。”
方出了开阳峰的结界，风霁便扯掉覆着眼的帛带，并指捏了个决抵在眼睛上。
她的指尖一阵华光流转，横过双眼。刹那间，像有慧光照彻眼底，原本漆黑的世界在这一刻渐渐明亮了起来。
风霁按着眉心熬过双眼片刻的刺痛，抬手召出流月剑冲天而起，离开了七曜山。
肉眼伤了，她还可以开苍生之眼暂时先顶一下。陆临渊出关遥遥无期，她等不下去了。就算是好生等着，花百染和未子析也总会想出无穷无尽的办法阻止她前往牧原。
那是她半个浮生都在寻求的真相，牧原古战场究竟有什么，花百染看到了什么……风霁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去看上一眼。
……
七曜山多闲人，是因为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未子析和宋衍两个人担着。时间久了，倒是真的给人一种“仙人岁月无穷尽，恣意且快活”的感觉。至少花百染是快活的很。
只是今日，一贯的快活神仙也难得的正经起来。
玉衡峰卞清殿，花某人捏着扇骨轻轻的敲打在自己的掌心上，眉眼之间那点轻薄之色敛的干干净净。
未子析起身点了一炉香：“风霁可鬼得很，你确定她不会偷着走掉？”
“我早上捏的昏睡决够她再睡上三五个时辰的，这种事我轻车熟路，最在行不过。”花百染话锋一转：“我在牧原确实看到了点不该存在的东西。”
未子析点香的手一顿。
他一直都知道，镇压在牧原下的东西若不化尽，千年前天下大乱的历史迟早会再重演一遍。
这些年修界后起之秀虽说不少，但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风涯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了，届时，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千年太平将再一次步入毁灭的轮回。
牧原下的鬼王吸足了古战场的杀伐之气，日益强大。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破封而出，谁能顶得住？
未子析缓慢的打好香篆，拿起火折子点了香丝的一角：“身在其位，也应改为天下先。”
“掌门师兄以为是什么？鬼王？”花百染摇了摇头：“若是鬼王，我也不至于这么瞒着风霁了。牧原内部的阵法确实已经损毁了七成，但到时候让临渊或是风霁补一补，再顶个千八百年倒也不成问题。这修修补补的，日子总还能过下去。但是这一次，我在牧原看到了风涯的仙身。”
火折子脱手掉在了地上。
空旷的大殿杳无人声，更显得这落地声极为突兀。
未子析缓慢的转过身来：“你确定没有看错？当初在牧原加阵的时候，我们都曾进去瞧过，那些御魔的修士没有一个留下仙身。上千年都过去了，会不会只是当初留下的幻象剪影。”
“我会不会看错，师兄你不知道？”
花百染食指微屈，轻轻地敲着扇骨：“我修的就是逍遥道，最擅长破除幻境，更辨得清眼前是现实还是虚妄。若说比功夫，想必我不如掌门师兄。可若是分辨幻境，想必世间没人比得上我。牧原古战场里那一具，我确定就是风涯的仙身，否则我也不至于这般毫无防备的受了重伤。”
他说着，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只是不知道是谁将风涯的仙身放回了牧原，是罗刹鬼王？还是哪只我们还没发现的翻云覆雨手？”
旧事重提，已经身死道消上千年的人尸身却出现在了牧原古战场，任谁都会觉得惊
花百染拎着扇子站起身来，双手叠抱着手肘“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能让风霁知道，若她知道了，免不了还会再疯一次。陆临渊也是时候出关了，等他出关，我同他再去一次牧原。”
“也只能这样了。”未子析说道：“好在风霁现在还没起疑心，暂时能瞒便瞒，若是瞒不住，大不了我再在开阳峰加一道结界让她暂时出不去。有顾南逐在开阳峰陪着她，想风霁也不会做出什么来。”
这二人好生打着如意算盘，就差没商量着怎么串台词对口供的将人糊弄过去了。
殊不知，他们日防夜防的人，此刻正踩着仙剑赶往去牧原的路上。
风霁自幼便是吃了秤砣一般的死心眼，若真想要走，就算是十个顾南逐也拉不住。
牧原距七曜山万里之遥，好在流月剑割风裂地，速度飞快。不过午时，便停在了牧原之外。
古战场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吹的风霁的衣角猎猎作响。
她的长发在身后飞扬，毅然踏入了那一片断剑残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