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来,吃药

风霁当时爱玩,便坐在樱桃树上听云莫白背方子。他背一句,风霁便丢一颗樱桃。他再背一句,风霁就再丢一颗。

一天下来,云莫白的方子没背下来,被他爹臭骂一顿。倒是风霁丢樱桃的准头练得极好,熟樱桃丢在衣襟上,一丢便是一块红渍。

而第二天,原本背方子的云莫白平生第一次忤逆亲爹的意愿,方子不背了,转而和风霁一起吃樱桃去了。

反正有这么个害人精捣乱,他想背也记不住。

经年过去,当初唯唯诺诺的不敢和老宫主还嘴,一屁股能压折树枝的小胖子成功逆袭成了翩翩少年郎,从他爹的手里接掌了药王宫。

仙人也并非没有伤病,伤上一次可是比凡人还凶险的多。药王宫不善仙术只善药理,这些年来,却因为云莫白的医术超群长袖善舞得与各处仙门世家交好。

只是旁的地方着人来请,他或许点个弟子过去瞧瞧。但七曜山的人来请,他从来都是亲自来瞧的。

云莫白回到药炉旁看着药,随口问道:“之前听弟子说花百染拒了和玄天宫的婚事?”

“唔,意料之中。他若是真的好生娶妻生子,那就不是他了。”

见云莫白先起了八卦的心,风霁便也和他闲聊起来:“他修的道便是逍遥道,若真的定下心沉在一个人的身上,怕是这辈子修为都不会再有进益了。”

云莫白:“他修成金仙也足有百年了,当属这世间数一数二的人物。我看他不是怕自己的修为停滞,是……”

“你是说花百染心里藏人了?”风霁翻身坐起来,笑得不行:“那我猜猜是逍遥引的道姑还是哪家的仙子?你若是这么说,就怪不得花百染临阵翘婚了,着实是掌门师兄乱点鸳鸯谱,打散人家一对苦命鸳鸯。”

云莫白看着她,摇着头闭了嘴。

她最会装傻,装傻的人也从来都叫不醒。

……

顾南逐很快便回来了,还将一筐樱桃又背了回来。

药炉咕嘟着水气,整个院子都散发着一阵汤药的清苦味,他先去问了问云先生药好没好,这才去小厨房将樱桃洗了一碗。

风霁随手抓了一把:“怎么都拿回来了,花百染真生气了?”

“没,花师伯说掌门师伯让他去牧原看看情况,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怕樱桃在他那里放坏了,便只留了酒。”顾南逐道:“花师伯还说,等他回来再同师尊讲道理。”

花百染说讲道理才是真的没道理。

一说到牧原,风霁身上那点儿慵懒也全都散了:“牧原出了什么事,之前掌门师兄怎么也没同我说。”

“花师伯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您亲自去走,他去瞧瞧就回来了。之前掌门师伯没同您说,就是怕您伤着还要担心。”顾南逐欲言又止:“师尊,我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他难得这么小心翼翼的说话,就像是他刚来七曜山的那段日子,总怕风霁生气似的。

远处,云莫白起身拿碗,将煎好的药倒出来。

风霁微微偏着头,仔细听他说话:“什么事?”

顾南逐似乎觉得颇难为情,他沉吟片刻,还是下定决心:“师尊自己留在开阳峰我不放心,在师尊的眼睛痊愈之前,我能不能不去宋师伯那听课了?”

风霁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各峰传授的术法都是不一样的,风霁之前让顾南逐去蹭课,一来是让他认识几个同龄的同门师兄弟,免得日后被孤立。二来,也只是让他去听听仙门道义,免得他胡思乱想。

不过既然他现在担心,就算是去了也听不进去什么,心不在焉还要挨训,倒不如不去。

风霁向来惯着他,而今也不例外,既然顾南逐提了她便也应了:“不去便不去吧,明天咱俩去捉野鸡,叫上云先生,咱们烤鸡吃。”

“怪不得你这小徒弟担心你,确实不让人放心,眼睛看不见还不得闲。”云莫白将药端过来:“世界上的父母望子成龙的心若是有你一半的开明,那想必世间就没有亲子危机了。”

风霁:“只有你爹是天天看着你背书的,我们家从来都是放养。”

这一句话,说的云莫白哑口无言。

他抿了一下唇,将药端过去:“喝药!”

顾南逐忙伸手接过来,捧在手里吹了又吹,用汤匙舀起一勺递到风霁唇边:“师尊吃药吧。”

那药苦的真够可以,风霁喝了一口,便觉得舌头麻了半边。

顾南逐这一勺勺的喂实在像是钝刀子磨肉,每喝一口都要让她再回味一遍苦味。风霁从不是拖沓的人,喝药这件事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以往她都是直接捧着碗毫无形象的一口灌进去,没等味蕾反应过来便喝完了事。

此时,风霁倒也想将碗抢过来豪气干云的一口干掉。

但顾南逐在一旁捧着碗小心翼翼的吹着,就像是之前在弥阳城时没散尽的歉意全都放在着碗药里了。

风霁不忍让他失望,只能忍着苦小口小口的吞,恨不得将折磨自己的舌头都给割了。

一碗药下肚,顾南逐回到房间拿了只蜜饯匣子,放在风霁手边:“师尊吃两颗吧,压压苦味。”

蜜饯是之前风霁晾的樱桃果干,没想到竟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风霁拉着顾南逐的手,抓了一把塞到他的手里,转头又抓了一把:“云小胖?”

挑药材的云莫白将手上的一把都丢进了痰盂里,风霁嘴角一咧,清了清嗓子正了颜色:“云先生,来分你把蜜饯。”

没等云莫白过来,顾南逐动作麻利的拿起蜜饯盒子,跑到了云莫白身边:“云先生也尝尝,这是我师尊晾的,云先生如果吃得惯,我包一些给云先生带回去。”

云莫白伸出去的手定了一下,最终却只捏了一颗。

过去他来四季殿的时候,这里常年就只住着风霁一个人。他比风霁小了不到百岁,也算年纪相仿,相处起来没什么拘束,早就将整个开阳峰逛的宛如自家后花园。

此时被这般客气的让了蜜饯,云莫白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儿确实是客人的。

当初风霁是这儿的主人,现在,顾南逐作为风霁的首席弟子,也算是半个主人。

云莫白将那颗樱桃果干放进口中:“多谢,我不大爱吃甜,尝一颗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