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云莫白

摘了足足一筐樱桃,顾南逐又去树根儿底下挖了两壶风霁埋的酒:“师尊,我去花师伯那了。”

“早去早回。”风霁摆摆手。

顾南逐走了几步,还是返回来给茶壶里添了水,再三嘱咐:“师尊有什么活便等我回来让我做,您好好休息,眼上的白绫千万别摘,掌门师伯说不能见光……”

不管他说什么,风霁都照单全收的点头答应下来。果然,男人的究极状态都会变成唠叨的老妈子。

不管是未子析,还是顾南逐。

“要么我先去一趟宋师伯那儿,让他来陪师尊坐一会儿吧。”顾南逐提议。

风霁:“天枢峰离的近一些,你若是先跑去宋衍那儿,够你去花百染那走一个来回了。”

就在顾南逐沉思该怎么办的时候,红樱林外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头带白玉冠,挽起了一束发,余下的便随意披散在身后。一身白色纱织的衣裳用银线绣着腾云仙鹤,白色皂靴踩过石板,看到二人后笑了一下。

他广袖下露出的半截腕子系着一根红绳,手上提着几包药,径自走了进来:“仙师醒了?”

风霁耳朵尖儿一动,闻声忙起身:“劳动云先生亲自走一趟了。”

“南逐,这位是药王宫的宫主云先生。”风霁将顾南逐拉到身边道。

早先便听说过药王宫的名头,这一次见到了正主,总算是看到了药王宫的风采。顾南逐恭谨的行礼:“晚辈顾南逐,见过云先生。”

“之前便瞧见了一次,当时着急未来得及问清,原来是风仙师的高徒。”云莫白回礼:“在下药王宫云莫白。”

见开阳峰有人照看了,顾南逐便也放心了些,同二人告辞后便去了天枢峰寻人。

风霁的眼伤是当年开苍生之眼的时候落下的,算是老毛病。

瞳术师世做罕有,风霁乃是武修,这双眼睛来的……着实可以说是不光彩,是以这些年来七曜山一直都当做是隐秘瞒着,除了几个峰主和首座弟子储玄清,就只有云莫白知晓。

而今风霁去云来城又伤了眼睛,未子析着紧她,便将云莫白请来七曜山,在风霁的四季殿小住几日,也算是方便照料。

和风细细,四季殿亦有四季轮转,此番再回已经到了深秋。

风霁这儿的落叶全都是不扫的,一个冬天雪水冻化之后,腐烂在地下化作春泥更护花,明年树木的新芽便会长得更繁茂。

她摸索着给云莫白倒茶:“之前听说云先生去石郡谷采药了,那里凶兽出没,先生当心些才是。”

“几只凶兽而已,倒也不碍事。”

往年他调制了新药都会给风霁送来,出入四季殿早已经轻车熟路,此时便径自走到了小厨房,将药炉取出来架在院子里。

煎药靠的是文火功夫,他经年和药草打交道,身上都带了些儒雅的药香气。

药香混着樱花香,就像是苦中带着甜。

“这些年我阅便典籍,查阅了许多书册和史料,总算是查到迭世之前,石郡谷也曾生长过卜元草。”云莫白拿着蒲扇坐在药炉前轻轻地摇着:“我此番前去看了看,石郡谷外围着实没有仙草生长过的痕迹,但内部凶兽实在强大,想要进去有些困难。原本打算做好了准备再去闯一次的,却也赶巧,正好七曜山的人着人来请,我便先过来了。”

风霁坐在桌前:“这几百年劳动你四处去找,我实在心中不安。我这眼睛倒也没什么,习惯了便好了,治与不治也没什么关系。”

云莫白笑着起身:“你别和我端着说话,别扭的慌。你我谁不认识谁?药温上了,我先给你看看眼睛。”言罢,他便扶风霁到樱树的矮榻上去坐。

风霁早就忍的辛苦了!

她扫了扫榻上的花瓣靠坐下来,便听云莫白在一旁开口。

“我们行医者,最不愿听到的便是‘治与不治没什么关系’这句话。我找药草不打紧,你先拆了我的台,我可就真的要恼了。”

风霁举手告饶:“可别,方才刚恼了一个,我正让南逐带了一整筐樱桃去哄呢。你这好脾气的人若是恼了我,我还不得将整片樱桃林都砍了给你赔礼?”

云莫白忍俊不禁。

平日里风霁便爱说笑,和一群修为高绝的人放在一起比较,简直就是个长不大的老顽童。当初熟识风涯的长辈好友都希望她一辈子单纯善良,无忧无虑,她便真的顺着大家的心意,这么长起来了。只是这些年身份被人抬的愈发的高,也不得不端着些仙师的做派。

而今没有外人,她想说什么说什么,也开得玩笑了。

云墨白倒是没想到,她如今都已经收了弟子,为人师表传道授业了,倒还是这般的爱说笑。

他着手将风霁眼前的白绫解了,从袖中掏了一只瓷罐出来,小心的给她的眼睛上药。

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云莫白小心给风霁吹了吹:“这药性烈,你眼睛可能会有些灼痛,吹一吹要好些。”

若不是他说,风霁真可以将这点儿热辣忽略不计了。

之前在弥阳城,她一双眼就像在铁板上撒过孜然煎过一遭似的。若是再有一次,她这个从来都没记性的人一定长记性,能动剑绝不动眼。

自己遭罪不说,还连累着这么多人都跟着自己跑前跑后的。

风霁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睫下,曲着一边膝盖歪在榻上:“你在药里加了薄荷叶?”

“加点凉性的药材,总能缓和一些。”云莫白道:“当初你说完,我回天医谷闭关几年,也好好想了一下。有一句话你说的对,医者行医为治病救人,不是为了增添病人的痛苦的。从那以后,开出来的方子我都斟酌再斟酌,能温和便尽量改的温和。”

风霁:“那你能不能行行好?将汤药里的黄莲去了?我隔着两个山头都要嗅到苦味了。”

云莫白:“……”

他将白绫重新缠回到她的眼睛上,顺手打了个好看的结:“我说我没加黄莲,估计你也不会信,那我下一次便添一味黄莲,等你问起的时候再拿出去?”

风霁顿觉,自己这一次算是遇上对手了。

很多年前她第一次眼疾发作的时候,给自己瞧眼睛的还不是云莫白,而是药王宫的老宫主,当初的中年男子,现在的白胡子老头……

简称为云莫白他爹!

当时云莫白还是个刚到他爹腰高的小胖子,走到哪儿都背着医书,在四季殿不是背书便是背方子,用功的像是个寒门学子,一点儿都不像官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