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栖复惊,一眼望去,大地除了荒凉,便是萧索。
顾南逐拄着剑坐在一旁等,时而看看正在补阵的风霁。
她补的很认真,就像是就着月色吃力的看着课本听他背诗文似的样子,生怕看漏了一个字似的。
或许是相处的日子久了,顾南逐对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敬畏了。
更多的时候,风霁给他的感觉确是恬淡。不像强大的剑修,像温柔的掠过脸颊的春风。
太阳从极东缓移偏西,风霁总算是补好收工。
“补过这一遭,撑个百八十年想来没什么问题。”风霁道。
花百染搔了搔下巴:“暗处那东西没有达到目的,岂会轻易放弃?羊毛出在羊身上,想要从根源上解决,还得将那东西除掉。”
城中人来人往,顾南逐突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站起身仔细瞧了瞧。
只是那影子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尾。一时间,顾南逐也分不清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人了。
“发什么呆?”花百染抬手给了顾南逐的后脑一巴掌:“走了。”
“我方才好像看到了顾南齐。”他道。
“顾南齐?”
风霁反应飞快,抓住顾南逐的手臂向前掠去:“你瞧见人去了哪个方向了么?尽快追上他,还来得及!”
耳侧的风声阵阵,顾南逐迎着朔风眯起眼睛,一路给风霁指路。
花百染也一言不发的追了上来:“你们顾家的人?”
“就是之前他们说被绑走的那个!”顾南逐急道:“只过去了一年,他模样变化不大,我应该不会认错的。”
被捉走的是顾家的二儿子,也是顾南逐不想承认,但血缘上还勉强能攀得上亲的名义二哥。若是往日见了,顾南逐想必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可昨晚顾家还说顾南齐被捉去了,现如今出现在云来城中,岂不是不寻常?
三人一路踏风追上去,一路追逐总算是将顾南齐堵在了巷子尾。
风霁和花百染一左一右的围了上去,顾南逐则是乖巧的站在一旁,不上前帮倒忙。
一个金仙,一个半步金仙联手,就算是掀了整个云来城也不过是信手拈来,更别说是留住一个寻常人了。
风霁的剑拎在手上,尚未出鞘,便已经压的四周鬼魂风声鹤唳,四处逃窜。
“云来城内的人,是你抓的?”花百染问道。
顾南齐闻声转过身来,却见一双瞳孔却骇人的扩散着,几乎填满了整个眼睛不见眼白,这哪里还是活人的样子?
“呦,还是个会上身的。”花百染轻笑了一声,向风霁抬了抬下巴,直接抬手在“顾南齐”的额头上一拍。
那鬼魂毫无招架之力,顿时化作一缕黑烟,从顾南齐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又在几步之外凝成一道身形。
它刚要逃遁,一条金灿灿的捆仙锁绕了两圈,扣在了它的脖子上。
风霁拎着绳子的另一头,一拉一拽将绳子抽紧了,转身放在了顾南逐的手里:“走,咱们出城溜鬼!”
顾南逐:“……”
一刻钟后,云来城外。
顾南逐牵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野鬼,被扯的好似犯了癫痫证。
风霁和花百染一左一右的站在他的身边,三人一路顺着恶鬼指印的方向向前走去。
“这鬼……也忒丑了些,我觉得前面应该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用这么丑的鬼定然是个男鬼头头,我的美色不管用。”
顾南逐:“花师伯,您定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七曜山了。”
花百染诧异的问:“什么?”
“脸皮!”
风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林深荒芜,延伸交错的枝杈分割着乌沉沉的格子天儿,显得天色愈发的阴沉。
风霁握着剑走在顾南逐的右手边,看着前面嗷嗷乱窜却又摆脱不了捆仙锁的恶鬼,声音淡漠:“安静点,否则让你鬼都做不了。”
那鬼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风霁的话,但却真的不敢乱窜了。
顾南逐换了只手拉着绳子,揉了揉自己勒的有些发痛的手腕。
他知道风霁从不是个将喜怒都挂在脸上的人,之前入城的时候,风霁便下意识的走在他的右手边,便是为了将右手空出来,以便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召剑。
而今,师尊却直接将剑拿在手中。
可见前路上即将遇上的,远比之前在城门那一次遇见的更加危险。
林深之处,鬼影幢幢,只是看到几人的都会主动避开,不会上前招惹。
花百染看着顾南逐捏红了的手:“紧张?”
顾南逐不答。
花百染:“你知道你身边那位是什么人么?”
“我师尊,怎么了。”
“你师尊少年成名,不到百岁便修成真仙,而今已是半步金仙,世间像她这般修为的,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你作为你师尊的弟子,不能动不动就紧张。”花百染道:“要嚣张!”
风霁这般厉害,顾南逐与有荣焉。
只不过厉害的师尊有他这般不成器的弟子,顾南逐实在是不敢嚣张。
“嘘,噤声!”风霁突然开口。
顾南逐下意识的握住了阿瞒,四下一阵寒鸦惊起,声音无端冷肃起来。不知何时,竟有一阵白雾围拢过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他干咽了一口唾沫,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雾气绝对不会是寻常雾气。
“师尊,我们……”顾南逐回头,话未说完,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不知何时,风霁和花百染全都从他的身边消失了。
空茫茫的白雾之中,便只剩下了他和捆仙锁的另一头拴着的恶鬼。
那恶鬼似乎也察觉到了风霁和花百染的消失,张着血淋淋的大嘴回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顾南逐简直头疼。
他修习半年,写个有灵力的符咒都勉勉强强,更别说是镇住这只恶鬼了。
方才师尊还在,恶鬼不敢造次。现如今师尊和花百染全都失踪了,恶鬼不直接将他撕碎了才怪。
顾南逐连忙将阿瞒执在手上,警惕的横在自己和恶鬼中间。
阿瞒萦绕着淡淡的剑光,和风霁的流月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可顾南逐始终记得风霁的那句话。
“佩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离开你的伙伴。”
没有师尊在身边,他只能靠自己。
“桀桀……”
恶鬼滴沥着恶臭的涎水缓缓靠近顾南逐,黑色的指甲抓在地面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它想要吞噬掉顾南逐,即便是他的修为聊胜于无,但也能恢复一些元气。只是他身上带着的那柄山河扇力量太过强横,它未必真的能近身。
“你想吃了我?”顾南逐知道此刻退不如进,若是自己露怯,只会让对方更快动手。
他抿着嘴唇,阿瞒突然金光一凛,削掉了恶鬼的半边臂膀:“想得美!”
顾南逐一边向反向飞奔,一边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师尊!”
谁能想到,上一秒还硬气的削人手臂的人,下一秒撒丫子便跑呢?这实在是不按常理出牌。
恶鬼一声厉吼,不知疼痛似的纵身扑上来,恶臭逼近,顾南逐握剑转身抵抗。
下一息,泼天的剑光倾泻下来,将恶鬼钉成了只黑色的仙人球。
顾南逐的后背蓦地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一偏头,便一眼见到还吐露着寒光的流月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