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逐细心，将油灯摆在了不显眼的位置，劣质煤油燃烧起来倒是也没有那么呛眼。
风霁捏了捏眉心，走到床边刚要躺下来，便听窗口“吱呀”一声。
花百染双脚落地，回手关上窗子后，坐没坐相的倚在桌子旁：“你故意想看他会不会害人？”
“我是真心的。”风霁一挑眉梢：“南逐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过。顾夫人三言两语便说的他心软，他性子和善可欺，我若是不教他一点找回来的法子，难不成还一直被人欺负着么？”
她一本正经：“我的人不能被旁人欺负。”
“呵，护短。”
花百染的扇子放在顾南逐那儿，此时手上没有什么把玩儿的物件儿，倒是有些无所适从。
他一根手指弯起，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城外的鬼魂太多，我们没办法，最好是去太乙寺请个和尚来超度一下为好。我去看了一眼，方圆十里应当都没有能藏人的地方，现在我也不能肯定那些被抓走的人是不是活着了。”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你会感兴趣。”花百染道：“城中伤人死人不计其数，但被抓走的一共只有六个人。除了顾家的二儿子，都是纯致的八字，显然不是随随便便捉了几个人的。”
所谓纯致八字，便是生辰年月全都占了一个卦位出生之人。
八字之中，几字占了一个卦位便是稀有少见了，八字纯致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而纯致八字之人，或许未必适合修炼，但却都善于勾动天地灵气。有人天生开阴阳眼，有人能与飞禽异□□流，有人更加机敏聪慧……
总而言之，皆不凡俗。
这万中无一的人竟在云来城一座小城之中凑足了五个，还错抓了一个，若不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难不成还是云来城人杰地灵？
谁信？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难得没什么笑意。果然，之前的猜测应验了。
风霁也是神色凝重：“为什么偏偏是顾家的二儿子与众不用？顾家人多，抓错了？”
“顾家从主子到下人，没有一个是纯致八字出生的，当然，不排除顾家人谎报八字的可能。晚上百鬼夜行，不适合动作，咱们早些休息，明儿等天亮了，总能查问出个所以然来。”
言罢，花百染起身，径直向风霁的方向走来。
房间里就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比月光亮不了多少，可摇曳的火光倒是将影子拉的老长。
风霁坐在床上，诧异的看着扑上床的花百染：“你做什么？”
“睡觉啊！顾家就只给你和那小崽子准备了房间，难不成让我去住院子吃灰么？我可不答应。”花百染躺成一个大字型：“我就在你这儿将就一晚，为了报答，今晚随你轻薄。”
风霁：“……”
这是谁轻薄谁？
“你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你我认识千年，又不是没在一处躺过。你大可放心，花郎我猎艳无数，不至于对自己的亲师妹……嗷……”
花百染被一脚踹了下去。
风霁将被子抢过来，堆到自己的身后，一只手指着门口：“滚！”
花百染：“……”
冬日冷风阵阵，花百染穿着单薄的衣裳，揉着自己的脸，看着天上清冷的月，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想他花百染行走姑娘闺房这么多年，还没被人这么没面子的踹下来过呢。
房间里一阵低微的窸窣声，想必是风霁躺下了。
“小丫头片子……”花百染揉了揉脸，转身走向了隔壁顾南逐的那一间。
顾南逐的房间和风霁不过一墙之隔，挨的极尽。
花百染推门进去的时候他还没有睡着，只是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眼神儿呆怔怔的。
不像是没有睡，倒像是久睡方醒。
推门声一响，顾南逐这才晃过神儿来看向门口：“师伯回来了，来拿您的扇子么？”
“你先收着，不急。”花百染不客气的走过去，将人往里推了推：“你往里躺躺，我和你将就一晚。”
出门在外，花百染不愿麻烦人顾南逐也理解。
只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床被子一个枕头，两个大男人怎么睡？
顾南逐：“师伯你开玩笑的吧。”
“我不和你睡，我和你师尊睡么？我倒是很愿意……”
“可别！我师尊晚上睡得浅，你别去扰她！”顾南逐有些心里不舒服，想到当初风霁教自己御剑时的样子，再想到方才花百染说的话，数九寒天之中，他的脸倒是热了一下。
可他又生怕被花百染看出来，只好起身。
“算了，你睡吧。”顾南逐翻了一个白眼，拎起阿瞒走了。
有了风霁和花百染两个人坐镇，今夜的云来镇异常的平静。
头顶白惨惨的月色映着院子里嶙峋的枯枝，无端添了几分萧索。
顾南逐自从和母亲来了这里，便一直是做最下等下人的活儿，住最差的房间。
在母亲患病之后，主母嫌弃他二人，怕她娘的痨病传染给旁人，甚至将他二人赶了去住牛棚。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最想来北方看雪的娘亲没有熬到冬日下雪便走了。
从那以后，顾南逐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雪。
只是这宿命轮转，再回到这个地方，借着师尊的光，竟还能住上这么好的厢房。
顾南逐不觉得庆幸，却只觉得心中凄苦。
被花百染占了房间，他也没处可去了。好在那些鬼魂闹了半宿，睡不上一会儿便也天亮了，他睡与不睡也没多大关系。
顾南逐对这儿还算熟悉，便索性走出院子到处逛逛。
没等离开顾府，便在前院看到了两个不想见的人。
院子里的光线昏暗，挡着顾南逐的身形看不太真切，便听那顾城和顾夫人远远的小声说着。
“上次那先生不还说了，咱们云来城就是个不太平的地界，比邻古战场，妖魔鬼怪多得是。若不是有守护的阵法，这些年怕不是日日不得安枕？好在那仙师来了，方才见了，想必是个有真本事的，若是能一直留下，咱们家就安全了。”
顾夫人那嘴脸顾南逐瞧见了就想吐，他无意听别人的墙角，便准备回去。
紧接着，顾城却也开口了。
“人家是仙山上住着的活神仙，岂是你说让留就能留下的？”
“自然不是你一张嘴就能留下的，但是你可以想点儿别的法子不是？我给你说，方才我在那女神仙的杯子里加了点儿蒙汗药，这会儿老大已经过去了。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她一个女人家还不是要嫁过来？神仙也是要礼义廉耻的吧。”
“咯嘣……”
一声轻响，顾南逐攀着的树枝被他一不小心折断了。
院子里安安静静，顾城和顾夫人全都听到了这一声响动，顿时全都望了过来。
一见是顾南逐，脸上顿时血色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