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中午,三人御剑下山。
顾南逐虽学会了御剑,但毕竟法力不强,很难长时间的御剑,便索性与风霁共乘一剑。
为了照顾她,风霁特意捏了个决儿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朔风。
“你若是掌握不了平衡便抱着我的腰,去云来镇需要两个时辰,你若是觉得累了便唤我。”
顾南逐岂会让风霁给看扁了?
他既没有抱着风霁,也没有点头,只是站在风霁的身后:“师尊不用担心我……”
话没说完,一只手拎住了他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花百染将人丢在了自己的剑上,见他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扶也不扶:“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抱什么抱?你乘我的剑!”
顾南逐:“……”
花百染又看向风霁:“又不是女孩子,摔一下碰一下怎么了!像你这样放在掌心上捧着,迟早养废了。”
风霁:“……”
御剑穿梭在层云之中,速度极快。太阳即将落山之前,三人停在了云来镇外。
弱小的人类从来都是最受上天眷顾的,仙神需渡劫,魔族亦有心魔。而脆弱的人类却能在炎黄大地上世代繁衍,生生不息。
即便是遇上了大灾,也总能够化险为夷,留住火种以待繁衍生息。
只是而今,云来城外千里赤地,一片荒凉,不时有小鬼出没。
但好在风霁和花百染身上的仙气太盛,此时就如一颗烧红了的烙铁落在蚂蚁堆里。但凡稍有些眼力见的小鬼都已经退避三舍,不敢上前了。
顾南逐望着远处被黑雾笼罩的城池:“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这样的?小孩子总觉得这世间顺遂太平,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吧。”花百染拎着扇子笑道。
顾南逐:“我自然知道这里原本不是这样的,我就是从云来城出来的。”
花百染:“……”
这一次,总算是踢到铁板了。
顾南逐在七曜山上住了大半年,就连花百染都快忘了,顾南逐本就是个凡世走上仙山的普通人了。
他看着苏云锦的背影,默了片刻:“怪不得你这平时从不管闲事的人非要过来,原来是因为他。”
风霁未答,只是这一瞬间,顾南逐却怔住了。
心中仿若泛起惊涛骇浪。
师尊是为了他才走这一趟的么?
顾南逐思来想去,自己其实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事,说来,就只有自己刚刚拜入风霁门下的时候才略微说过几次。
却不想,风霁竟然将自己简单的一句话都放在心里了。
顾南逐快走了两步跟在了风霁的身边,趁着花百染探查地上脚印儿的空隙,拉了拉她的袖子。
“师尊,谢谢您。”
“不用担心,此处的阵法尚且完整,不会有事的。”风霁习惯性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想到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又连忙收回手。
血腥味弥漫在四面八方,钻入人的鼻腔,颇为呛人。
花百染捻了捻地上沾着血的土,难得没有嬉皮笑脸:“是人血。”
是人血,想必便是城中已经有人遇害了。
他们得加快脚步了。
花百染将自己的扇子丢在顾南逐的怀里:“拿着,前面有小鬼来了,我去开路,咱们快些入城。”
话音尚未落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知为何,明明天上的阳光不盛,风霁的眼睛却一阵不舒服。
她左手拉住顾南逐的手腕,警惕的向前走着。
“师尊,我们用不用去帮忙?”
“几个小鬼,奈何不了花百染。那扇子是金仙法器,你拿好了,附近的凶兽野鬼都不敢进你的身。”风霁道。
顾南逐的怀中揣着的烫手的山芋,倒是难得觉得花百染顺眼了些。
风中似有哭诉声,好在二人心智都是极其坚毅的,根本不受其扰。
顾南逐手中捏着扇子,被风霁拉着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有惊无险的入了城。方才未觉,此时才感觉到,他的双手出汗,甚至将扇柄都有些打湿了。
入了城,顾南逐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一路上的邪祟早就被花百染清理干净了,甚至都没有风霁出手的余地。
只是虽说入了城,这城池之中亦是荒无人烟,凄凉得很。
长街上铺着些许细雪,两侧的店铺全都紧紧地关着门,只有一只已经被人踩扁了的灯笼被风吹起,滚了几圈后停在了顾南逐的脚下。
“师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风霁:“黄昏至清晨百鬼夜行,是最危险的时候,街上有人才奇怪。”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巷子:“你家是那一间?”
“那边。”顾南逐连忙引路。
入城之后,最后一丝天光也彻底暗了下去。往常即便是宵禁,也还有人游走打更,而今就连二人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桀桀……”
顾南逐猛地回头,却见是一枚纸团滚了过去。
他提到了嗓子眼儿处的心重新落回了肚子里,这一次没用风霁主动伸手,便先凑到她身边牵人了。
风霁猜到他是害怕了,便反手将他牵了,继续前行。
顾南逐总觉得,像是有个人在自己的脖子后面吹气。
前两次还以为是错觉,可次数多了,这种感觉越来越真切,最近的一次甚至将他吹了一个哆嗦。
一辈子没遇上过鬼压床的少年抿了抿嘴唇。
他捏紧了手中的扇骨:“师尊,花师伯这扇子真的有用么?”
“唔,大多数情况都没问题。”风霁道。
顾南逐默。
大多数情况没问题,那就是还有小部分情况会有问题
很有可能……他撞上了那不太幸运的一小部分。
顾南逐战战兢兢的走,风霁的手都被他捏的有些疼。
他身后背着剑,手上捏着扇子蓄势待发……就在身后那东西又是一口气吹过来的时候,顾南逐飞速转身,操着扇子便砸!
“哎呦,小崽子你干什么!”
花百染被那扇子在头上砸了一下,此时一只手捂着额头上的一片红,抬手便是相同力道在顾南逐的头上一敲:“你故意的吧。”
顾南逐退了两步,看了一眼被砸倒在地的花百染。
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风霁。
又看了一眼花百染……
他连忙上去妇人:“花师伯,您怎么走路没声?我不是故意的!”
“我逗你玩儿呢!”花百染翻了一个白眼,自觉地躲开了顾南逐,躲到风霁的另一侧:“嘶,下手还真是很,你当我那扇子是当摆设解闷儿的么?”
若不是风霁今天说起,顾南逐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谁没事将本命法器拿在手上招摇过市?生怕人不知道自己是个武修?
顾南逐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花师伯,您吓唬我做什么。我不禁吓,您一吓我我就想回头打人了。”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花百染气的直哼哼。
沿着巷子向前走,很快便看到了一个高门阔院儿,匾额上书两个字“顾府”
想来,这便是顾南逐在凡世的家了。
风霁和花百染对视了一眼,花百染率先走上前去,拉着吊环在大门上敲了敲:“有人么?”
一片寂静。
偌大的宅子不见烛火,安静的像是一座鬼屋,也不知道这宅子的主人究竟在做什么。
敲了一阵没有声音,花百染摊手走回到二人身边。
敲不开门,那便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砸门,要么翻墙。
不过翻墙着实不是君子作为,到时候若被人怀疑是窃贼,也实在是有些说不清楚。
花百染问顾南逐:“若是这门坏了,你家的人会不会找我赔?”
顾南逐对这个家里的人本就不是很熟悉,闻言开口:“不……”
“砰……”
花百染抬手一挥,两扇两人余高的大门轰然倒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地面上掀起了一层灰尘。
顾南逐:“……知道。”
花百染将门敲断了,这才反应过来顾南逐要说的话不是“不会”而是“不知道”
他咧着嘴角瞪着他:“若不是看在风霁的份上,我早打你了,你这婆婆妈妈的性子随了谁?”
顾南逐躲在风霁身后半步,小声反驳:“那你这娘们似的模样随了谁?”
“嘿,小崽子,我让你挑衅……”
风霁连忙伸手将人隔开:“别闹了,有点儿不对。”
空荡荡的长街上杳无人声,就连寒鸦都没有一只,正因如此才更显得三人发出的声音无比突兀。
风霁拉着顾南逐,第一个跨进院子。
她摸了一把门旁立着的灯柱,看了看手上的灰尘。
花百染凑过头来看了一眼,笑了:“我还当是没人的,这是不愿意来接客啊。”
“这话怎么怪怪的?”风霁淡淡的道了一句,便继续向里走去。
三人将内院儿瞧了个七七八八,也未见到一个活人。
顾南逐在这个家里住了半年,往日都是人来人往,今日难得安静。
他开口:“我大概猜到了人在哪儿了。”
风霁一扬眉梢,顾南逐转身走向了院子最后侧一间挂着锁的斗室。
锁上没灰,瞧着是有人刚刚挪动过的。
花百染好奇的走到最前来:“祠堂?”
顾南逐点头,他亦是走到门前,学着花百染之前的动作,一脚将祠堂的门踹开……
脏污的灰尘扑面而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