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顾南逐难得失眠了

在半空中停留的久了,顾南逐倒也不至于膝盖发软了。

风霁依旧在轻轻地扶着他的肩,声音中隐约带着点笑意:“瞧,我说的没错吧,慢慢就不害怕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顾南逐现在还不敢站在剑上向下看呢。

更何况,此时他只是站在剑上,剑还没有动。

他强忍着声音里的哆嗦:“师尊,您说修炼这件事情是不是该循序渐进啊……”

风霁:“……”

她好像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小孩子有些恐惧敬畏之心是好事,总好过年少得志一飞冲天,最终摔个体无完肤。

风霁的双脚重新落回流月上。她拍了拍顾南逐的肩膀:“你说得对,抓紧我喽,我带你下去。”

闻言,顾南逐连忙回身抱住了风霁的腰,抱得紧紧的,分毫不敢撒手。

下降的时候,为了避免失重,风霁刻意放缓了速度。

这一次,四面八方的风终于不再像是刀子一样的刮在脸上了,而是柔柔的荡起二人的衣摆和碎发。

山间轻柔的风,带来阵阵草木香。顾南逐的额头轻轻的抵着风霁的怀抱,鼻尖儿处却传来了一股淡淡的白梅淡香。

那香气,是从师尊的身上传出来的。

风霁不爱调女儿香,这清冷静谧的白梅香竟无端的衬她。二人站的这样近,近的就连一根细微的发丝都分毫毕现……更不用说身上的香气。

顾南逐突然有些脸上发热,不仅如此,热流还有飞速向下冲去的势头。

他冷不防一个激灵,心中无端想着,这样太失礼了。

风霁是她的师尊,传他道,解他惑之人。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心中怎可以泛起如此无礼的错觉?

顾南逐自觉不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本就不宽的流月根本没有第二个落脚点,他下脚慌不择路毫无试探,直接一脚踩空……

一定是特别的孽缘!

生在地上要上天,不掉下去才怪!

“师……”顾南逐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张口去喊。而脱离的风霁的保护,高处的风更像是绵密的海水一般,直接灌进顾南逐的口鼻之中。

他半空中一个无力的狗刨,看着天上的粲然星光,看着脚下的灼灼红樱,紧接着便是一个白眼儿,吾命休矣。

“别刨了。”

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拎住了他的领子,向上一提。

顾南逐一口气险些闷过去,他紧紧的攀着提着自己的那只手臂,要命似的咳起来,险些咳出眼泪。

一个插曲的功夫,仙剑总算是落在了地上。脚踏实地的感觉,让顾南逐如获新生。

风霁体贴的给他拍了拍后背:“突然躲什么?好在我方才跟着你,若是不小心跌下去,就算大罗神仙下凡都没救了。”

今日的风霁,难得穿了一席广袖叠罗裙。

抬臂间,淡雅的香气逸散过来,丝丝缕缕的钻进顾南逐的鼻尖儿里。

他脸色攒的一红……又想起了在半空中的事。

顾南逐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

他抬手不轻不重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龇牙咧嘴的不敢抬头看人:“师尊,今天太晚了,我累了想休息了。”言罢,他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掩着房门只露出半张脸来:“师尊早些休息,晚安!”

风霁一头雾水:“这孩子是怎么了?”

月明星稀,顾南逐趴在窗子上,瞧着隔壁的烛火熄了,这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脸上的热度还没有散下去,这种感觉,就像是将一只螃蟹活关进了蒸笼中,由青变红,由生到熟,堪称磨人。

他磕磕绊绊的滚到了床上,掀开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茧,对着桌上明灭的烛火发呆。

在家乡,十三岁已经可以娶妻了。

父亲的长子,自己的嫡兄长自己一岁,房里储了两个良妾。同镇小他两岁的少年,也在他离家之前便定了亲,只等女子及笄之后便过门。

顾南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平日里风霁同他亲近,牵他的手,顾南逐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师尊宠他,当他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却生出如此无礼的念头,着实不该。

太不该了!

顾南逐伸手又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感知到侧脸酥酥麻麻的痛楚,这才强迫着自己躺下去,大被蒙过头,万事不关心。

这一夜,顾南逐难得失眠了……

次日清晨,风霁晨起推开窗子,便见顾南逐早就醒了。

也不知他是起得早还是睡得晚,眼下竟催出了两个黑眼圈。莫名衬的双眼都大了些。

风霁嘴角抽搐了一下:“昨儿睡得那么早,怎的还生出黑眼圈了,今晨起得早?”

顾南逐自然不敢回答昨晚的事情,只是小声道:“宋师伯昨日布置了背书的功课,我便早起了一阵,将书背了。”

“唔,背书重要,宋衍也着实严厉了一些,怎么布置这么多的功课,稍后我给你煮两个鸡蛋揉一揉。”风霁说着推开门,瞧着树上挂着的床单被褥:“你洗被子干嘛?”

顾南逐恨不得找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算了。

他脸色通红,径直绕过风霁:“被子脏了,我便洗洗。师尊坐一会儿吧,我去做饭。”

“诶,你继续温书吧,我去做。”

风霁一边走进厨房,一边回头瞧他。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说话支支吾吾,动作同手同脚,像是有心事。

被子方才盖了几日,就这么脏了么?

风霁说到做到,果然多煮了两只鸡蛋给顾南逐揉眼睛。

二人随便吃了一口,见顾南逐没什么胃口,风霁便也放下碗筷,提着书简送他去上学。

昨夜风大,红樱林外吹落了不少的花瓣。

风霁在前面走着,那些花瓣便打着旋儿的盘旋在他的脚下,隐约形成了一个小漩涡。

顾南逐踩着她的脚印走,临到石阶前,风霁习惯性的向后伸手。

顾南逐的手也向前递了一下。

可想到昨晚的事情,他却又触电似的收了回来,落回身侧轻轻地搓了搓衣角:“师尊,这条路我已经走熟了,您不用每日都牵着我了。”

风霁眉梢向上一提。

静默了足有一息,顾南逐干咽了一口唾沫,仰头看向神色平静的风霁。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罪孽大了!

师尊为他好,他竟然同师尊说不!这太无礼了!

他忙向前倾了一步,刚要伸手。风霁却毫不尴尬的将手收了回来:“好吧,你说得对,你已经长大了,我也不能总把你护在我怀里不是?”

她慢了慢脚步,同顾南逐并肩而行:“虽说如此,但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也一定要记得同我说,只要是师尊能做的,便一定会尽力帮你。”

顾南逐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他满是虚汗的手轻轻搓了搓自己的衣角,尽量将每一步都走稳,不让风霁瞧出不对劲儿来。

师尊风光霁月,心怀坦荡。他作茧自缚,不亦乐乎。

好在师尊什么都没有瞧出来,若是被风霁瞧出了什么蛛丝马迹,自己便真的可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将顾南逐送到宋衍处,风霁百无聊赖,便打算找个人聊个天,喝个茶,顺便纾解一下心中怅然若失之情。

她都走到了玉衡峰,瞧见上方来来往往的仙剑,叹了口气,转身去找了花百染。

七曜山处处都是忙人,就只有她和花百染,是万花丛中的那一点翠,忙里偷闲的纨绔子弟。

天枢峰上,花百染正毫无坐像的吃葡萄。

两个外门弟子正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的抄着清静经,本该抄书的正主却站着说话不腰疼:“字丑一些没关系,写的太好看了就不像是我写的了。诶……师妹来了?”

风霁搓了搓被师妹这两个字叫起来的鸡皮疙瘩:“掌门师兄罚你抄书,你还敢找人代笔?”

“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花百染起身,在矮桌上泡了两杯茶:“今儿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两个弟子八卦的向二人的方向瞟,像是对风霁极感兴趣。

花百染顺势做了个插眼的动作,折扇一指,在中间加了一道隔音的屏障:“这愁眉苦脸的,怎么,恨嫁了?”

风霁:“……”

“师妹若是不嫌弃,为兄倒是可以忍痛割爱,暂时放弃我的道姑们。只是掌门师兄要扒我皮的时候,师妹也象征性的帮我拦一拦……”

风霁着实不想听他扯皮。

她倚在茶几前,一只手托着脸:“花百染,我来是想问你个问题。”

“恩?”

“有什么原因,才会让一个一直黏着你的人突然不黏你了,还一直同你保持距离?”

花心大萝卜的猎艳史丰富,对于风霁的这点儿小问题,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他拉开架势,一展折扇:“这你是问对人了,叫一个黏你的人突然不黏你了,不外乎是两个原因。”

风霁抬起头,虚心受教。

花百染满嘴胡扯:“一则,便是对方觉得玩儿腻了,不想再将这段感情继续下去。冷着几日,但凡有些血气的都要踹门走人。二则……便要高级一些。若即若离,半推半就。蜻蜓点水,点完为止,方能让对方有兴趣,从而将人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