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舞姬着一身黛紫色异域裙装,露出不堪一握的腰腹。
细长的银链环绕在身,随着她轻盈的脚步叮当作响。用最简单的方式,便引来在场所有人的瞩目。
云吐兰息,舞步飞旋,不知撩动多少世家小公子的心弦。
尤其是……
盯着她妩人的腰身瞧了会儿,宋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饶是同为女儿身的她看了都有些不好意思。
又不禁感慨道:冰肌如玉、媚骨天成,这敌国的姑娘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连她这么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都注意到的物件,那些心思本就花俏的郎君们怎会瞧不见。
隔壁桌传开两声不堪入耳的讨论,宋窕下意识朝相反的方向看去,小心脏七上八下难受极了。
可当望见男人同身畔的振国公不知在说什么,眼睛压根就没分给那舞姬时,她长舒一口气。
一舞毕,掌声雷动。
宋窕麻木地跟着鼓掌,小脸却是皱巴巴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请安声:“宋五姑娘安好。”
她循声而望,认出这人是五公主的贴身宫女。
“殿下对姑娘神往已久,想见姑娘一面,不知可方便?”小宫女姿态放得很低,说起来话来也是中听得很。
不想继续坐在这里看美姬献舞,她起身,跟着小宫女一道去了趟只跟御前隔了一桌的五公主那儿。
因为自知不是主角,她只穿了件色彩淡雅的碧青袖衫裙,但容貌迭丽,举止文雅,走起路来尽是大家闺秀的款儿。
皇后其实一直在打量她那边,但碍于人前不好唤来吃酒,现下看她坐近,也有些心痒痒。
她附耳道:“陛下,太子如今都二十有三了,可还未娶亲呢。”
晟帝没好气地说:“朕将穗儿的及笄礼办得如此声势浩大还不是为了他,想着能让他能借此机会与诸家贵女相见一番,结果他倒好,临到日子突发高热不能出门,真是枉费心思。”
皇后赔笑,若有所指道:“太子在你我身边长大,他的心思陛下还不知吗?”
又哼一声,晟帝不客气地贬道:“他的心思七扭八歪的朕上哪里猜,别将来梁城越都抱上儿子他还是孤苦一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身体有什么问题呢!”
被丈夫的比喻逗笑,皇后抿嘴,干脆挑明了:“乐之今年也有十七,是到了年纪的。”
“你想让太子娶乐之?”晟帝眉心深皱几分,直接了当地否了:“不成。”
“为何不行?陛下不也很喜欢乐之那孩子吗,莫非还看不上广陵侯府?”
晟帝摆手:“朕广陵侯府本就树大招风,若再出个太子妃,皇后是嫌有关他们家的折子还少吗?”
“可您是看得出来的,朝儿是喜欢乐之的。”
“那就让他自己去争,靠当爹的下旨算怎么回事。”灌下一口烈酒,他揉着眉心:“再说了,你难道没看出来宋家姑娘对太子,压根就不是男女之情?”
皇后叹了口气,干脆也不多言了。
可虽然嘴上不说,她还是打心眼里想让宋窕给自己做儿媳妇。
但她更怕继续追下去会适得其反,到时候陛下之会因此厌恶乐之。
她没注意到,自从他们就这小姑娘交谈开始,桌案下就有一道目光紧紧缠住他们话中的主人公。
梁城越晃着杯中的酒:“非得是我吗?”
振国公直接上手掰他的脸,强制性地让他去看还在边上争葡萄的那俩货:“我不傻,你们三个该选谁我还是心里有数的。”
他笑出声:“那我办成了帅印能给我吗?”
“想得倒美,”要不是碍于场合,振国公感觉自己能弹他好几个脑崩:“老夫征战沙场近三十年才得来这么一个元帅,这才做了十几个年头,你想拿走?”
这话听得梁城越就不乐意了,故意说:“我觉得我不需要熬三十年。”
白这小混蛋一眼,振国公还是忍住了爆粗口。
不再跟老前辈掰扯,梁城越起身,随口道:“不喜欢这种场合,出去透透气。”
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振国公在心里翻白眼,这么不喜欢还来作甚。
另一边,宋窕战战兢兢地坐到五公主身边。
虽多次进宫,但上次见这位小主还是一年前,而且那时还因为一只玉佩闹得不欢而散,现在突然被喊来,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不曾想,小公主上来就是一句“姐姐皮肤真嫩,平时用什么擦脸啊”,给宋窕听懵了。
见小公主眼神闪烁,宋窕全盘托出。
听完这一套,小公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擦个脸还有这么多讲究啊,难怪姐姐生得娇美无双。”
啊,小公主会夸人了,好开心。
宋窕真没想到,才一年的时间,就能让当初那个比自己还娇蛮无礼的小公主蜕变得如此懂事识礼,可真是一大惊喜了。
其实她不知道,一年前那件事发生后,太子便找了个由头将小公主送到了城郊的道观里,勒令她住满一月。
一个月后,小公主脱胎换骨。
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两圈,小公主私心作祟:“宴会结束后姐姐能到我宫中多留一会儿吗?我还有好多事想问姐姐。”
宋窕在一声声姐姐中逐渐迷失自我,满口答应。
宴会结束时,宋窕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说一声就,就被小公主拉走了,后者信誓旦旦地保证会跟她哥哥们讲一声。
但没想到,将这个消息告知广陵侯的人,是晟帝本人。
“小女顽劣,侯爷不会觉得烦恼吧?”老狐狸笑眯眯地说着,微眯的目光中释放出一抹狠厉。
广陵侯作揖:“得公主垂怜,是乐之的福分。”
“那便好,”晟帝大手一挥:“既然如此不如你们一家现在宫内住下好了,我派人给你们收拾房间。”
话赶话到了这里,已经拒绝不了了。
广陵侯自觉叩首:“臣谢过陛下。”
赴宴的显贵们已经悉数离开了,宫偌大的宫廷也逐渐寂寥。
夜色更浓,千般沉寂。
翡玉宫。
好不容易将闹腾的小公主哄睡着,宋窕浑浑噩噩地坐在床边,收拾那些被翻乱的衣物。
本以为小公主只是想向自己取经变美的方法,没想到这位不嫌累,马不停蹄地在她跟前换了十几套裙衫。
现下她倒是发困躺下了,却把宋窕折腾坏了。
看着眼前的烂摊子,她只能慢悠悠拾起来叠好,再规整到衣橱里。
就在这时,宫外突然躁动起来。
几人,不,应该要更多,数不清的脚步声与嘈杂声交织重叠,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因这阵慌乱,小公主也醒了。
不等喉间出声,她就吓得僵在床上。
宋窕竟被突然进来的黑衣刺客用刀挟持了!
“小公主,别出声,不然我不保证你们的性命。”
刺客的声音传来,小公主哆哆嗦嗦地窝在床上,一点动静也不敢出。
满意地点头,他垂眸去看被控制住的少女。
又有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越过,还传来太监的声音:“殿下,刚刚可发现异常?”
用仅露出来的眼睛瞪向小公主,要她给自己脱困,不曾想这目光很凶狠竟然给小公主直接吓晕了。
真是不中用。
刺客在心中骂着,手上的刀微抖,也给宋窕吓得不轻。
她下意识回道:“殿下睡着了,公公可还有事?我可代为转达。”
刀刃闪着银光,近在咫尺的寒气使宋窕冷汗漫湿了后背,连声音都在发抖。
黑衣人饶有兴趣地看她即兴发挥,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巡夜的太监被她打发走,二人皆松了口气。
很干脆地将刀收起来,黑衣人不见外地拉来一把椅子坐上去,看都没看宋窕一眼。
葱白的柔荑几乎要攀上那扇梨花镌刻木门,回头探了眼,确定是她可以一步冲出去的距离。
小姑娘怯着声音问:“你不怕我现在逃走?”
解外衣的手顿了一瞬,他嘲道:“要么你乖乖听话,这样你们都能活,要么你就去喊人来,不过就算来了也是给五公主殿下收尸。”
粉拳紧握,指尖发白。
宋窕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黑衣人突然脱下外衣,血淋淋的手臂暴.露在视线内,她甚至忘了尖叫。
偏白的肤色被一支折断的箭矢插入,血从大臂顺延而下,湿透了一侧的衣袖。
黑衣人略有为难地“啧”了声,又抬头:“有金疮药吗?”
脚步像是被暴雪冰冻起来,宋窕结结巴巴地指了个方向。
从柜子中找出金疮药,黑衣人沉沉一笑:“宋五姑娘若是方便,帮我上药如何?”
他得承认,就是突然腾升了恶趣味,有点好奇要是这事被那位知道该是如何表情。
想想都刺激。
本欲拒绝,但男人就跟提醒似的,无声地摸了摸那把手边的短刀,仿佛直说是在用她们二人的命威胁她。
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宋窕拖着小步子走过去。
扒开塞住金疮药的红布,小心翼翼地倾洒在残箭拔出后的伤口上,血腥味几乎包裹住她的嗅觉,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
不想再折磨那双穿针刺绣的手,他找了个理由让宋窕背身去帮自己拿纱布。
怕一言不合他就又拿刀,宋窕只得去拿。
但几乎是一瞬间,黑衣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得罪了。”
宋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突然后颈吃痛,昏了过去。
待她悠悠转醒时,眼前皆是熟悉的人。
如临大赦,宋窕一把抱住满脸担忧的大嫂,瞳仁中蕴着水汽,却努力憋住不让它们掉下来,看起来甚是可怜。
“没事了没事了。”大嫂抚着少女的后背,心疼地安慰她:“那刺客已经走了,别怕。”
小脸埋在嫂嫂的颈窝内,她耳边喧闹,一会儿是小公主被吓到几近失声的哭腔,一会儿是晟帝答应会给宋家一个交代。
高悬的心直至此刻也不敢放下,直到门口又传来风尘仆仆的脚步声。
下意识抬头望过去,果然是梁城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