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了眼故意来挑事的霍赫,眼神中恨不得生出几十只饕鬄,将他拆骨入腹。
被弄出了一身冷汗,霍赫悻悻作罢。
再回头,还算温存的气氛早已不在。
梁城越有些懊恼,但的确如霍赫说的,他要走了。
“早些回府,路上小心。”
他刚想转身,才发现袖口被小姑娘扯住了。这好像是她的习惯性动作。
耐着性子又看回来:“嗯?”
“我没什么珍贵物件送给国公当做回礼,若不嫌弃,这个请收下吧。”
干燥柔软的掌中躺着一只木牌。
那是灵阑寺礼佛过后,住持都会让香客从箱中抽一次的运签。
她掌心的那枚,赫然刻着“大吉”二字。
愕然过后梁城越扬着好看的嘴角,没打算客气:“好,那我便收下了。”
木牌小小的,还没他半个手掌大,木头的材质用的也是最为普通的柳木,却被他视若珍宝,比九天明月、汪洋东珠还要珍贵。
明面上还要端着一份国公爷的沉稳,但心里的小人早就乐开花,美滋滋地收好,笑得跟大傻子似的。
这是阿窕第一次送给他东西,还是灵阑寺最难求得的“大吉签”。
他走后没多久,鹿耳就气不过地说着:“姑娘未免太大方了,那大吉签可是抽十次都未必能见着一次的,您好不容易抽到了更应该细细保存才是,怎么便宜了他人。”
宋窕不悦地扫她一眼,道:“人家送我东西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愤愤不平。”
鹿耳哑口无言。
其实起初,宋窕的确是没想送的。
但不知为何,听到他要走,而且可能好久都见不到,她就有些不是滋味。总想给出点什么东西让他拿着,好方便他日日都能想到自己。
但宋窕不敢将这份别有心机的念头告知他人,只想埋在不为人知的土壤里。
她期待有一天那颗小小的种子能发芽,最终长出漂亮的花。
回到金殿,没想到除了大嫂,还看见不知在蒲团上跪了多久,一直念念有词的大哥。
眨巴了眼睛,她问:“大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嫂没好气地说:“偷摸跟着来的。”
宋窕汗颜,堂堂礼部侍郎告假不去上朝,原因竟然是要尾随妻子。
听到动静,宋斯年站起身。
先是忽悠妻子去住持那里抽签,然后小步挪到宋窕跟前,压低声音:“见到那家伙了?”
宋窕一愣:“大哥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避过这个有可能会危害到自己的问题,他目的明确:“小五,你实话跟大哥说,你觉得梁国公怎么样?”
这问题是在探究,宋窕自然听得出来:“我觉得他是很好的人。”
“只是这样?”
宋窕摇摇头,换个思路告诉大哥:“在大哥心里,大嫂也是很好的人吧,那我说的跟你想的,应是一个意思。”
都不需要再多思索,既是一家人,怎会不懂这生涩言语中的情愫。
宋斯年颔首,有些庆幸:“如此便好。”
突然想起什么,宋窕又问:“大哥你与梁国公,是认识很久了吗?”
卡到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男人眉眼染上层歉意:“有些故事得他让自己跟你说,若我提前告诉你岂不是没了意义。”
看着妹妹不解的神情,宋斯年头一次觉得瞒住点往昔过往会这么难:“但大哥可以向你保证,你们是真的很有缘分。”
欲再说些什么,那边的大嫂抽签回来了,摊开手掌,里面的木牌却是刻着“大凶”。
宋斯年急了,嘟囔着说自己今年还想升官呢,甚至还想再去抽一次,却被大嫂拦住。
不停安抚他说就是走个形式,求得越多越不真诚,佛祖给的签只会更差。
为了开导大哥,大嫂便岔开话问宋窕抽的签,但一听她说自己抽了个大吉,宋斯年更郁闷了:“签呢?”
她又眨了下眼睛,胡诌了个谁也不信的理由:“刚刚跑太急,可能掉哪里了。”
宋斯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梁城越,你给我等着。
回到侯府后,宋窕怕师隽再次上门,便干脆将自己锁在屋里。
为了不让外人起疑,对外就说去了趟灵阑寺,佛祖说她近日不宜出门,恐有大灾。
但宋窕闷在屋里不知道,其实梁城越来过一次。
但是因为大哥的“嫉妒心作祟”,硬生生连大门都没让进。
窗间过马,浮云朝露。
宋窕再出门时已经是月底,收到了皇后姨母的邀请,与家人一同进宫参加五公主的及笄礼。
五公主是皇后姨母的亲生女儿,也是太子的胞妹,从小就是被父母和兄姐宠着长大的,据说为了讨她欢心,这场及笄礼盛大非凡。
不过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心想当年三公主及笄正好赶上太后丧期便未曾大办,现在看到自己的妹妹如此招摇自得,不知该作何想法。
不过宋窕对那些风言风语没兴趣,真正让她期待的,还是战败国那边进贡送来,会在及笄礼上献舞一曲的绝世舞姬。
去年年底两国鏖战数月,大晟的军队被围了十几天,是梁城越单枪匹马生擒了敌国皇子,这才给战场撕开一道口子,从而大胜归来。
嘶。
宋窕闷笑,怎么又想到他了。
瞅见她发呆,大嫂笑问:“这是惦记谁呢?”
一个激灵回神,宋窕狡辩道:“没谁,就是在想晚上的宴会会有什么菜色。”
三嫂王氏也在一旁憋笑,忍着不戳穿她。
马车晃晃悠悠抵达了宫墙外,他们来的不算早,侧门已经聚集了不少达官显贵。
能受邀参加这等宴席的,都不会是普通官宦人家,小门小户那位五公主可看不上,因此放眼望去,品阶最低的都是伯爵府中人。
而最高的……
“疼疼疼您别揪我耳朵!”
这一声求饶,几乎是吸引了宫门前所有的主君妇人,乃至小辈们。
看着好兄弟受难,霍赫可一点也不心疼,反而火上浇油:“振国公您可得好好教训他,哪有一个月就去了军营两趟的将军,这不合格啊!”
“你有资格说他吗?”
男人慵懒的声调微扬,伴着黑靴踩在地上的脚步声,隐隐听出出盎然笑意:“不如振国公替霍家伯伯多教训教训,一手一个。”
霍赫与兰殊同时盯过来,仿佛在骂:你可别得意!下一个就是你!
因为关系好,几个人开起玩笑来并不在意别的,即使周遭是一群偶尔喜欢传闲话的世家大族。
好像是有感应似的,梁城越一个眼神就定到了宋窕的身上,但怕被别人察觉出对她不利的东西,还特别又转向宋斯年,虚伪地上前打招呼。
但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梁城越还是能精准地捕捉到她与上次在灵阑寺的不同。
好像瘦了,但面色却更红润透亮,看来日子相当舒服。
振国公先带两个混小子进宫去了,没了那尊气势威严的大佛,众人松了口气,一段段低声交谈再次响起。
宋斯年没好气地说:“振国公都进去了,梁国公不跟上吗?”
“他老人家性子火爆,我又不急。”男人又慢条斯理地向广陵侯行了一礼,虽身有国公品阶,但对长辈的尊礼他可不敢耽误。
打完招呼,梁城越怕被人看出端倪,先一步走了。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一瞬间,一张小小的纸条被他塞到了宋斯年的手里。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给谁的。
也懒得去偷视里面的内容,找了个机会见缝插针将纸条给了小妹。
揭开纸条,宋窕故作无欲无求的清冷表情险些能绷住。
这家伙,居然还记住了她来癸水的日子!
“我记得你这几日身子不便,宴会上的东西多为凉性,适量而用。”
她甚至能想象到男人用低沉动听的声音念出这句话的样子,也是因此,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
饱满的唇瓣不自觉嘟起,飞快地将纸条撕成十几份,果断塞进了绀青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
又恢复成了那个端庄大方的宋五姑娘,毫无改变。
殿内列席以爵位品阶为先,除却几个王爷,自是两大国公为先,再往后,便是广陵侯这般勋爵人家。
而同样是侯爵,广陵侯能坐在首位,还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
入座后宋窕没忍住,假装不经意地向前面不远的方向看去,巧的是,那人竟然也在看她。
那目光太激烈炙热,她拼不过,默默收回目光,假意看别的地方。
比起其他拖家带口的皇城贵胄,两大国公爷是一个比一个“孤家寡人”。振国公身侧只有一个老来得子的兰殊,而梁国公府只来了梁城越一个。
普通人不知,内院里的妇人还不明白吗。
若家中姑娘更嫁入这样的世家,震天的富贵是其次,重要的是家宅安宁啊。没有婶婆,没有妾室小娘,只要入府,那就是当家主母。
也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抱着这样的念头,兰殊和梁城越从坐下开始,就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
一直应付来客套几句的人,要不是父亲拦着,兰殊恨不得先跑路。
反观梁城越,极为游刃有余。
若不是被宋斯年抓到他老是偷瞄过来,还真以为这小子心中无人准备广撒网呢。
“陛下、皇后驾到!”
众人纷纷站起身行礼,高呼万岁千岁。
跟在父母身边来的,正是今天的小寿星,五公主。
晟帝语气温和:“请诸位入宫不过是图一热闹,都坐吧。”
因日子特殊,晟帝特地免了繁琐的虚礼,轻举酒杯,劝诸君随意。
丝竹靡靡,箫鼓齐鸣。
那位北国送来的舞姬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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