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气已经渐渐步入浅夏,街上的行人们纷纷褪去了长袖衣衫,换上了热烈的夏装,有不少穿短裙的美女和露出麦色肌肉的帅哥在人群中穿行。
辉银商厦。
林盛夏挥开面前男人的手:“贺成衍,别再跟着我!”
贺成衍在艳阳下看着面前的林盛夏,白衬衣,牛仔裤,很乖很学生的样子,但那双丹凤眼上挑的眼角,以及眼角旁边的泪痣给这样温和的林盛夏增添了一抹烟色。
林盛夏一直都是这样,精致,禁欲,勾人。
“盛夏,难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吗?”贺成衍微微蹙眉。
“没有。”林盛夏轻轻开口,“贺成衍,永远都没有。”
“为什么?”贺成衍抓住林盛夏的手,林盛夏的手腕处有一块心形胎记,不大,但特别漂亮,“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
“不可能。”林盛夏淡淡的说道。
外面的阳光太刺眼,林盛夏转身想进入身后的商厦避一避。
贺成衍从林盛夏身后抱住他,脸贴着脸,下巴放在林盛夏肩头,语气堪称极致的温柔:“盛夏,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住在一起,早上,你做好早饭,或者你睡懒觉,我来做,我们可以一起养一只小动物,晚上,一起共赴……”
林盛夏的凤眼没有波澜,单手抬起,轻轻把肩头贺成衍推开,漠然道:“贺成衍,我不做替身。”
贺成衍站在林盛夏很久很久,艰涩地开口:“……不是替身。”
林盛夏扭过身:“贺成衍,你很不会撒谎。”
“……盛夏,什么?”贺成衍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撒谎的时候,反射动作比常人要小,但依旧可以捕捉。你的右手大拇指会按上食指的中部,左眼瞳孔放大0.5公分,继而缩小十分之一。”林盛夏平静地看着贺成衍,说道。
贺成衍知道,林盛夏是个天才,他能够在十分钟内找到一百万个色块中有哪一个不同,分辨出最模糊的摄像头下隐藏着的人脸,一场合奏中谁的乐器慢了半个拍,甚至一排齐平的烧杯中哪一杯中的水高了零点一毫米。
林盛夏大学时就是出了名的学霸,同时攻读生物、物理学科期间,还顺便修了哲学和心理学。
当林盛夏的心理学以全系第一的名次结业时,这件事在校内BBS上被人津津乐道了好久。
林盛夏在学校最富盛名的时候,一天能收到数十个小女生的告白信。
桌斗,邮件,甚至学校的表白墙。
林盛夏读研期间,曾经被警方请求协助办案,不仅是因为他超乎常人的动态视力,还有出色的心理分析能力。
贺成衍没有想到,有一天,林盛夏的能力会用在自己身上。
“盛夏,我真的没有骗你,不是替身……”贺成衍这次说话流畅了许多,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盛夏打断了。
“是吗。你能对着他再说一次吗?”林盛夏的声音如同温柔的没有一丝波澜的水面。
贺成衍顺着林盛夏的目光看去。
一个清澈的不似真人的男生朝两人走来,男生与林盛夏长得很相似,除了没有那上挑的眼角和泪痣。
许秋檀定定的,声音很轻的对贺成衍说道:“成衍,我回来了。”
贺成衍瞳孔猛缩。
许秋檀看贺成衍没有说话,轻轻笑了一下:“成衍,我听说你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小朋友,于是回来之前与他联系了一下,你不介意吧?”
三人就这样静静的站立着,林盛夏突然觉得,数学是骗人的。
三角关系不是最稳定的关系,而是最岌岌可危的关系。
望着没有说出一个字的贺成衍,林盛夏轻轻转过身,那双凤眼很平静,平静到完全粉饰了心底的失望。
身后突然传来鼎沸的人声和车轮紧急抱死的声音,伴随着商场拉响的刺耳警报声,以及玻璃被超高速物体撞碎的声音。
林盛夏回头,时间流速仿佛被无限拉长,贺行衍毫不犹豫的向他的方向扑来,玻璃和失控的车头呈直线撞向林盛夏。
林盛夏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贺成衍按着护在地板上,林盛夏只有手臂被玻璃渣刺伤,白衬衣的袖口被划出几道血痕。
而贺成衍——
“贺成衍,贺成衍——”林盛夏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手贴在贺成衍的背上,感觉到了温热而黏稠的液体,血腥味冲入林盛夏的大脑,林盛夏抬起自己的手,满眼都是血红。
贺成衍的额发间流出鲜血,两道长长的血痕从额头流淌向脸颊处,鲜血从下巴滴在林盛夏的泪痣上。
林盛夏的眼睛里也被贺成衍的鲜血滴落,手颤抖的贴在贺成衍的脸上:“贺成衍……救护车,救护车!”
商场中人群惊慌的惨叫声,混乱的脚步声,保安对讲机的说话声乱作一团,有人对着电话喊道:“120吗——对,这里发生了车祸,有车辆失控闯入了商场——有人受伤吗,对,有个人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他身下还有一个人——受伤情况?我们也不确定!——”
各种声音闯入林盛夏的脑海,林盛夏第一次厌恶自己这么强大的五感,因为此时,他只想听清贺成衍在他耳边说的话。
贺成衍的声音很小,四点五分贝,可林盛夏还是在吵闹的环境下听到了——
他说,盛夏,不要难过。
林盛夏抱着脑部失重倒下的贺成衍,静静看着商场的天花板。
……
危重症紧急手术室外。
林盛夏坐在蓝色的排椅上,静静看着手术室的红灯。
“小林先生,您也受伤了,不需要包扎一下吗?”一个护士走过来,手中拿着病历记录,带着关心说道。
“谢谢,不用了。”林盛夏的视线没有从红灯上移开,声音带着近乎机械的平淡。
“林盛夏,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漠!”许秋檀从一边冲过来,声音凄厉,“他是为了保护你成这样了啊——扫把星,瘟神——”
“嘘。”林盛夏轻声说,“不要打扰他。”
“你还有没有心——他是为了保护你,保护你!”许秋檀瑕疵欲裂,声音愈发高亢,似乎保护林盛夏这件事,比贺成衍重伤更刺痛他。
“你再不走,将错过拿介绍信的机会。”
“你说什么?”许秋檀一愣。
“魏教授在Z大停留的时间马上就要过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去Z大找魏教授——”
“你的鞋子上有红树林的土,只有Z大有。”
许秋檀低头看自己的鞋子:“明明没有——”
“脚印。”
许秋檀一惊,回过头,果然在走廊入口处看到了不起眼的红土尘埃。
“那也只能说明我去过——”
“魏教授每周五在Z大生物系实验室停留的时间是下午2点到3点30分,鉴于实验室走到轻轨入口的距离,魏教授将在3点22分离开,而你从这里出发,平均打到车的时间是3分钟,假设司机走最短路径,路况通畅的情况下——也需要23分钟。”林盛夏压低了声音。
许秋檀下意识看了一下手表。
2点59分59秒。
许秋檀不再用尖厉的声音反驳林盛夏,转身不顾形象地朝楼下跑去。
林盛夏松了口气,他终于不在手术室外喧哗了。
护士在一旁看呆了。
“小、小林先生,您怎么知道他要找……魏教授?”
“他想去第七研究所。”林盛夏回答。
林盛夏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回复护士完全是机械式的,大脑无意识的思考。
林盛夏看着依旧没有熄灭的红灯,尾指微微颤抖,从书包里拿出一瓶胃药打开,服下。
护士更加疑惑,第七研究所是什么地方,去那里为什么要找魏教授,以及魏教授和Z大的红树林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护士不明白,但护士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拥有极其强大的智商,并且——他真的很好看啊。
气质像最温柔的水,而丹凤眼和泪痣那么妖冶漂亮,将人的视线牢牢吸住,无法移开。
急救室的红灯熄灭了。
林盛夏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人没有被推出来,两个男医生匆匆从急救室走出来,推着手术器材从林盛夏身边走过,主刀医生也从急救室迈了出来。
“医生,成衍怎么样?”林盛夏轻声道。
医生把防护帽摘下,声音中有着沉重:“手术失败了……病人已经脑死亡,建议家属准备后事……你是家属吗?”
“脑死亡?”林盛夏的额头浮现冷汗,胃部绞痛,唇色苍白。
“是的,现在只是在用药物和仪器维持生命体征……请节哀。”医生道,“脑死亡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通知家属吧,如果你是,跟我来开医学死亡证明……”
“不。”林盛夏道。
“你说什么?”
“把他交给我。”
“你在开玩笑吗?”医生的声音提高了几度,“病人的脑干受损,脑神经大面积失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交给你?你是医生?”
“我申请把他转至七所。”
“七所?”医生觉得面前的年轻人不可理喻,“什么七所?没有一家医院能够……”
林盛夏翻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棕红色证书。
医生带着怀疑接过来,看到了封皮上的文字——第九管理局第七研究所。
医生掀开封皮,证书左面有一个非常年轻的照片,正是面前人的少年时代,照片旁边写着“林盛夏,隶属:第七研究所。主攻方向:生物神经网络。职称:第一序列研究员。……”
医生震撼了一下。
旁边的小护士道:“医生,这研究所也不是医院呀,从来没有转出一个脑死亡的病人这么荒谬的事……”
医生把证书拍在小护士手里:“带着这张证书,通知行政办公室。”
这次轮到小护士愣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是!”小护士小跑着走了。
医生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年轻人。
年纪不大,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样子,浑身上下有着一种学生的纯净感,但容貌实在引人注意。
他是脑科主任,和普通医生不同,知道这个第七研究所。
九局是最高等级的生物管理局,在所有行政机构中评级为Highest,权力甚至与军队平行。
第七研究所就是九局最厉害的一张牌。
“我从未见过脑死亡的人复活。”主任道,“年轻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底牌,但我还是劝你不要冲动行事——”
“冲动是思维碰撞的合理结果。”林盛夏低头,在自己的星信列表里找到了自己的老师,按了几个键发消息过去,“我们都应该接受。”
小护士匆匆跑来:“主任,主任!行政主任说,同意林盛夏转移病人的要求——”
医院外响起第九局军车的笛声,几个男护士进入急救室进行转移工作。
林盛夏走进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以及闭着双眼的贺成衍。
即使这种时候,贺成衍的脸部线条依旧凌厉而刚毅,在昏暗中,林盛夏超出常人的视力看见贺成衍的额角有一道血痕。
那是为了保护他留下的。
护士推着贺成衍出去,林盛夏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林盛夏经过主任身侧,主任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刘海遮住了他细嫩狭长的凤眼:“他是你的谁?”
林盛夏看向沉睡的贺成衍,眼眸如水,似含微风。
“我的爱人。”
“GOODLUCY。”主任看着年轻人执拗而坚定的背部,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