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夏日蝉

雨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从空中落下,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地面上也有了不少的积水。

“要是我今天带了雨伞就好了,没准还能和许之群打同一把伞!”一女生感叹。

站在走廊下,陈云清伸手,冰凉的雨水滑过指间,冷的人一颤,四月的风都带着凉意,四月的雨自是暖不到哪儿去。

她也没带伞,但是,她有陪他淋雨的勇气。

下一刻,陈云清毫不犹豫的冲进雨中,等看见许之群模糊的身影,脚步才缓慢了下来。

还没出校门,陈云清就浑身湿了个透彻,手上的纠错本也没能幸免,索性将它折起塞进口袋里。

夜路漆黑,雨不断落下,少年单薄的身影走在前头,陈云清把手电筒藏在袖子里,让灯光从袖中照射出,地面水光粼粼的。

头发湿漉漉的紧贴着脸颊,陈云清校服被淋湿,带着雨水的重量,时不时吹过一阵风,冷得她倒吸凉气。

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不到少年脚下的路,陈云清咬牙,缩短与许之群的距离。

他走路不快不慢,一如平常,并没有因为大雨,就乱了脚步。

下陡坡有不少车辆,陈云清不得不走在路边上,人都打着伞,一时间,遮掩住许之群的身影。

陡坡上雨水哗哗的流下,不少水直接灌进了鞋子里,陈云清毫不在意,她有些心急的张望着,她不想落在他身后太远。

好在下了陡坡,马路宽敞了,陈云清直接绕过人,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心才放松下来。

她和许之群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手电筒的灯光直接照射在他脚下,确保有光亮,许之群不会踩进小水坑里。

还好,手电筒应该被充过电,光亮不弱。

光束里,雨如丝绸般密密麻麻的落下,为了不被发现,陈云清手电筒时不时照在他身后,就像是路人不小心照到了他的旁边一样。

马路上,刺眼的车灯一闪而过,借着光亮,陈云清看清了前面的少年,也被淋湿个透彻,衣物紧贴着身体,衬得身形颀长,蓬松的头发被雨打湿塌了下来。

但是看不出一丝狼狈,甚至许之群单薄的身影如松竹般,有种欲破光而出的蓬勃。

少年独自走在黑暗里,不惧风雨,也并不孤单,会有人在身后默默陪着他,用手电筒小小的光亮,照亮他脚下的路。

陈云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视线也跟着清明了不少,她手凉凉的,连带心都静了下来。

同一条路,她想起那天许之群说过的话,当时陈云清不懂,现在她懂了。

他说,这一切对于他来说,或许是海市蜃楼。

许之群转来石山中学也就半年,现如今只剩两个多月,中考完,他们未必会上同一所高中。

许之群成绩好,如果单单是来挑战她的成绩,那考试完,以许之群优秀的成绩,还有家境,应该也会去省会上更好的高中吧。

他只是短暂的留在这里。

所以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是海市蜃楼,转眼即逝,毕竟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漆黑的天空掠过一道闪电,没有月亮,没有星空,没有月光。

月亮姐姐只肯借给她短暂的月光,便消失匿迹,短暂的月光能撑到寻到他吗?寻到了,又能陪多久?

路边来往的人都是撑着伞,唯有她和许之群淋着凉凉的雨,一前一后走着,陈云清觉得,这雨下的太大了,淋进了她的心里。

离家没多远,陈云清远远的就看见一人影撑着伞,步路蹒跚的往这边走,时不时张望着。

“妈!”

陈云清连忙跑上前,陈妈要把伞往陈云清这边打遮雨,伞不大,陈云清更快一步拒绝:“妈你别淋到了,不然晚上腿疼难受,反正我都淋湿了,妈你慢点,我先跑回家了!”

陈云清又冲进雨中,但她还是留意着身后人,陈妈走路一瘸一拐的,左腿是很早之前留下的老毛病,自打她有记忆起,陈妈的腿就是这样。

以前她也问过,陈妈只是说年轻那会儿腿伤了没钱治,就落下了毛病。

陈云清最怕下雨路滑,还有气温变化,天气潮湿的时候,陈妈的腿就会难受,她想分担都分担不了。

回了屋,陈云清到了热水烫毛巾,等陈妈回来,她蹲下把陈妈裤脚挽起,用热毛巾敷一敷,能驱赶被淋到雨的冷气。

“换衣……感冒。”

吐出几个字,沙哑的厉害,并不悦耳,陈妈的嗓子和左腿一样,从陈云清有记忆开始,妈妈嗓子便是坏的。

话说多一点,嗓子就会疼,陈云清还记得小时候妈妈收到假/钱,眼红的和人争论,情绪激动的几句话,导致剧烈咳嗽,嗓子出血,脸色白的厉害,对方害怕才收回了假/钱。

陈云清从小就知道,所以一直让陈妈少说话,她说短短的几个字,陈云清就知道什么意思。

“不急,再敷一敷,”陈云清把毛巾又放热水里烫一烫,拧干擦着陈妈腿上的雨水,“妈,换条厚点的裤子,你看我都快到家了,你还准备去接我。”

陈妈担心陈云清着凉,一边拿过陈云清手中热毛巾,手一边催促着:“洗澡…有热水。”

陈云清说:“时间不早了,去床上躺着暖和点,估计要下一晚上的雨,半夜腿疼就贴膏药。”

这话,陈妈没应,陈云清知道,陈妈舍不得用,买的膏药,除非人实在疼的熬不过去,才会贴上一片膏药,贴完的膏药也舍不得扔,会反复用好几天。

陈云清把手电筒擦干净,脱掉湿漉漉的校服,她找了条裤子出来,等陈妈换好,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陈云清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两个热水瓶装满了开水,炉子上暖着小碗瘦肉粥,还有一点炒饭和菜,都是陈妈给她留的晚饭。

陈云清洗漱完,把洗好的衣服晾在小后院屋檐下,小后院不大,一半建着红砖厕所,是房主的儿女一开始为了老奶奶方便,用别人建房剩下的砖和水泥盖了个小厕所。

长年累月下来,红砖缝隙里都长着小绿草,厕所门口就是水龙头和排水的水泥沟,小院子另一边的土地里,陈妈种了些小青菜还有葱。

有些才刚长出小嫩芽,陈妈盖的塑料布被风吹歪了,陈云清看见,捡了两块砖压着塑料布一角,就不怕晚上被风吹,被雨淹死。

小台灯光亮下,陈妈半躺着,手上织着毛线,一般织的最多的就是手套、围巾、帽子这些,陈妈手艺好,每回织着等到下半年天气冷,都能卖出去不少,这也是家里收入来源之一。

“妈,我晚上放学,看见段阿姨了,她说最近又有不少人定桌子,过两天有的忙了,让你多休息休息。”

也不早了,陈云清话语中也是催着陈妈休息,陈妈笑眯眯说:“好。”

陈云清说:“累了就休息,明天还有一天时间呢。”

陈妈点头应了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碗瘦肉粥里瘦肉不少,还有炒饭和一些杂菜,肉和蛋都不少,陈云清知道,这是陈妈从饭店里带回来的。

饭店里有时候会有客人剩下的菜,段阿姨知道她家情况,也就让陈妈打包回家,但一桌客人,有时候吃的杂七杂八,陈妈打包的时候会单独分两份,看着干净好一点的就留给陈云清,剩下菜盘底的一点杂沫陈妈自己拌饭。

但小镇上节俭的人也不少,通常多一点的菜客人也会自己打包,饭店里也是逢年过节生意才旺,平日里偶尔会有几桌,客人有剩下的菜,母女俩才能时不时改善一下伙食。

分了一点饭菜,挑了些粥里的瘦肉,陈云清装进一个碗里,把灯泡一关,端着自己那份饭,进了卧室。

不由陈妈拒绝,陈云清把碗强硬塞/进陈妈手中,随即,她坐在后门边的小板凳上:“妈,下次不用给我留那么多的肉,这样会长胖的。”

“长胖好,给。”

陈妈坐在床边,夹着一筷子肉要给陈云清,不等陈妈走近,陈云清遮掩碗口,一副说什么也不要的架势。

陈云清吃着饭菜,脸颊鼓鼓的,含糊不清道:“长胖丑。”

陈妈笑笑,满眼宠溺:“乖宝,好看。”

洗完碗筷,书桌上放着一杯陈妈倒的热水,怕她感冒,陈云清喝完水,整个人暖暖的。

湿润没干的头发披肩后,家里没吹风机,也不是必需品,没必要花额外的钱去买,陈云清平时都是等着它自然干,正好多做些题,看看书。

陈云清刚拿出几张语数外的试卷,陈妈就找了个干毛巾,温柔的给陈云清擦着湿发。

陈云清没拒绝,这种事情上陈妈比较执拗,一方面,陈妈怕陈云清感冒,另一方面,照顾好她是陈妈最为快乐的事情,尽管陈云清觉得,自己已经被妈妈照顾的很好了。

陈云清做完两三张卷子,头发根已经干了,只剩发梢还湿湿的,她催促着陈妈去休息,陈妈才作罢,放下了毛巾。

身后没人,陈云清撕几张小纸条,尽管知道陈妈没读过书,不太识字,但她也会像其他女生一样小心翼翼,少女的心事,总是怕被大人发现。

小纸条并不是每天都写,只是偶尔兴致来了,或者遇上和许之群有关的事情才会写上几句。

【许之群,我和你闻了同一朵花,淋了同一场雨,你还来问了我问题,我们的交集变多了……我的野心变大了,我想以朋友的身份光明正大的陪着你。2007.4.4】

脑海里想到许之群,陈云清唇角就止不住上扬,露出几分少女的羞涩,和窃喜,都是沾着蜜酱般的甜。

这一切,都是她努力得来的。

因为成绩好,许之群才会注意到她,才会在对题目有一瞬的困惑时,想到她,因为能把许之群难到的题目,除了老师,就只有她有实力一起讨论。

唯有成绩是公平的,唯有分数,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如果第一名不是她,也会是其他人被许之群注意到。

成绩好,能改变她未来,也在青春期,给了她最好的回馈——和许之群有所交集,这也是给她最好的礼物。

窗外的雨声不断,噼里啪啦的响着,嘈杂声并没有惊扰少女的思绪,反而让少女提笔写下美好的事迹。

【四月的风,四月的雨,四月的花,四月的你,四月的美好让我们有了交集,未来依旧可期。2007.4.4】

【都是真的,不是我自作多情的胡思乱想……许之群,我离你更近了,尽管时间有限。2007.4.4】

月光短暂,时间短暂,但有关许之群的所有记忆,深刻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