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夏日蝉

2007年,四月初。

暖阳携着春风偷漏进窗檐,掺杂着雨后清新的气味,吹拂着桌上的课本,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随即,被一方形橡皮擦压住。

陈云清做完最后一道题,抬头看了眼黑板边的圆钟,还有半个小时午休结束。

她扭过头看向走廊外,实际上,陈云清的目光悄然,不动声色落在靠窗的一身影上。

和其他同学一样,许之群也是趴在课桌上熟睡,桌面上堆积着不少的课本作业。

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少年蓬松柔软的头发,被微风吹动着,隔着一层白衣布料,少年微弓的背脊似龙骨般,隐隐清晰可见。

周围还算安静,大部分人都还没醒,似时光暂停,偷捡到了这个空隙,陈云清目光忍不住多停留几秒。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敢这样明目张胆,怀着少女青春期的小心思看看他。

许之群是转学生,初三上学期年末转到他们学校来,听说是省会转来的,以前就读的是省会城市一等一的学校,在省内排得上名次的那种。

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放着好学校不上,要转到他们镇上来读初三的最后半年,如果说是因为分数线,可是期末考试,还有初八开学后的2月份月考,许之群都拿下了年级第二的名次,成绩和她不相上下。

考试她是年级第一,先前市联考她也摘夺了第一的头衔,许之群之前在省会城市学校里,名次定是不低的,最起码进最好的高中没问题。

这事情引起很多人好奇,不止同学,甚至他转到3班第一天,就连班主任老杨也问过他。

当时许之群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的吐出两个字:“挑战。”

字音落下,知道他成绩如何的班主任瞬间了然,饶有意思的看向陈云清,意味深长的笑道:“那估计有点难度,许同学再接再厉。”

少年站在讲台上,眼眸明亮而清澈,顺着班主任的视线看去,正好与陈云清的目光对上,他微微挑眉,肆意而张扬。

唇角的笑意深了深:“是吗?”

那一瞬,陈云清忽然想到,少年才高八斗,自有满腔热血,一身傲骨桀骜不驯,又正直青春年华,在考卷的战场上,携着不服输的倔强,执笔似剑驰骋疆场。

这段记忆陈云清尤为清晰,这也是她时隔八、九年后,第一次见到他。

不是儿时的许之群,而是十五、六岁意气风发的少年。

之所以能一眼认出,除了相似的容貌,还有许之群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名字时,正好站在金灿的阳光下,一阵风吹动他茂密清爽的乌发,陈云清看见他后脑勺有处细小的伤疤……

走廊有人影晃动,回过神来,陈云清收回了视线,拿出语文练习册做了起来。

3月份的月考成绩没出来,但是2月份的月考,语文120分的卷子,许之群考了113,她只考了108。

差5分,就像他们座位一样,分明同排,却一个在最左,一个在最右,如同隔着十万八千里,相差甚远。

不一会儿,陆续有同学醒来,教室也逐渐有了声响,渐渐躁动。

‘啪’的一道鼓掌声突如其来,格外脆亮,吓得陈云清一颤,一同被惊醒的,还有她的同桌段颜。

声音是在段颜耳边响起的,几乎是瞬间,人坐了起来。

见状,陈云清默默的往旁边靠,腾出空来,以防被误伤。

下一瞬,段颜表情扭曲,拿了一本书,迅速卷成棒子,站起转身毫不留情的朝后打去。

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熊锡……你要死啊!”

“你跟我去啊?”

坐在陈云清后面的男生笑着往后一躲,仗着个高手长的优势,直接握住段颜挥过来的书棒子:“快上课了,哥给你免费的起床服务你还不领情!”

熊锡委屈巴巴的说着,边嬉皮笑脸的拉扯书棒,那模样饶实欠揍,气得段颜脸颊发红。

“谁稀罕你的起床服务!熊锡,下次你睡着,看我不……啊!”

熊锡突然用力一扯,段颜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倾,直接趴在他们桌上,撞的桌边几本课本,还有作业滑落在地。

熊锡笑眯眯道:“投怀送抱我可不要啊~”

这话引的周围看热闹的同学,纷纷发出‘哟’、‘咦’的声音,段颜更是面红耳赤,气急又打不着,最后直接从座位上绕到了后排。

她作势撸起袖子,一副不罢休的模样,熊锡这才嬉皮笑脸的求饶,一边指着墙上的钟:“还有最后十几分钟,老班就来了!”

段颜哼哼几声,放过了他:“云清,wc去吗?”

嗓音温和,和刚才判若两人。

“去。”陈云清弯身把地上掉落的东西捡起来,段颜看见,直摆手:“云清,让熊锡自己捡,别管他!”

擦了擦灰,陈云清把东西放在后桌上,应声跟了上去。

出教室时,陈云清很明显的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等她转身环顾教室,并没有和谁的视线对上。

就连许之群,专注的低头看书,不被外界打扰。

也就是说,根本没人看自己……站在教室门口,一丝羞耻感油然而生。

尤其是已经有前排的同学,注意到她在门口驻足,甚至好奇顺着她的视线朝后张望着,没看到什么,又奇奇怪怪的看向她。

第六感告诉陈云清,那道目光来自于许之群的方向,可…这怎么可能。

她匆忙想逃离,就在这时,座位上的熊锡不经意抬头,二人四目相对,对方忽然站起。

陈云清茫然,以为他有什么事儿。

下一秒,熊锡忽然张开双臂,双手握拳捶打着胸部,一边挤眉弄眼,做着滑稽搞笑的动作,甚至还发出一声怪异的嘶叫。

陈云清忍不住破笑一声。

有同学们朝后望去,顿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熊锡你这是要猿化吗??”

“熊锡,免费看大猩猩,你会不会收我们门票钱?”

“你是要去动物园兼职吗?哈哈哈!”

……

不过短短的时间,滑稽幽默,惟妙惟肖的动作引得同学哄堂大笑,纷纷开起玩笑话。

熊锡佯恼:“什么大猩猩!有那么丑吗?小爷我有模有样的……人家是阔阔爱爱的小熊猫啦~”

说着,熊锡双手做捧花状撑着自己的脑袋,一个半大老爷们突然嗲里嗲气的,鼓嘴瞪眼卖萌,引得周围同学发出‘咦’的嫌弃声,搓着鸡皮疙瘩。

知道熊锡个性‘别致’,更是班上的气氛担当,大家也没真的嫌弃,有的反而格外融洽,跟着他闹。

‘嫌弃’的冲他砸纸团:“熊锡,说,你是不是隔壁派来的奸细??”

熊锡同桌更是受不了,打开一本书直接挡住熊锡的脸,笑道:“抱歉,不小心让病人跑了出来。”

这么一逗闹,羞耻感缓解了不少,也没了尴尬,她是英语课代表,也就想到办法掩饰她驻足的原因。

陈云清清了下嗓,从容不迫的道:“提醒一下大家,下午要收英语练习册!”

书后,熊锡探出脑袋,冲她眨了眨眼。

“再不去时间不够了!”段颜折返,拉着陈云清就要走,忽然察觉到教室的气氛。

目光落在熊锡身上,段颜面露惋惜,朝他伸出尔康手:“熊,药不能停啊!”

又引人发笑,陈云清被拉着朝外走,她收回目光时,视线假装不经意从许之群身上掠过。

他还是低头看着书,眉眼柔和,神态放松着,俊逸中透着几分文雅,引得走廊外不少路过的女生侧目脸红……

她的动作神态极为规矩,规矩到无人察觉,就连她自己时而也会产生一种,真的是随意看教室时,不小心瞥到的错觉。

湛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棉花糖,无拘无束,这番景象落在少年眼里,不过是背景板罢了。

少年抬头望向窗外靠近前门的方向,短短几秒,女生亭亭玉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老许看啥呢?英语练习册借我抄一下,多谢!”

“我也没写。”

声音不慌不忙,同桌略有点不信,伸手准备去拿,突然瞥见许之群看了半天的课外书:“我靠!老许你牛掰啊,不愧是学霸,书还能这么看。”

同桌满脸钦佩,许之群不明所以,他顺着同桌的目光低眸,突然发现自己的书放反了,密密麻麻的字眼全是倒着的。

“……”许之群默默合上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