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似有千斤重,清清头痛欲裂,好半天才睁开眼睛。
入目是素雅的木质屋顶,墙是新刷的,白的刺目。房间里挂着土黄色的帐幔,房间里有质朴的沉香味儿。
“铁锤……”清清声音嘶哑,下?意识喊了一声。
突然间的,一个画面闯进了她的脑海。
她仿佛又看见,星辰寂寥的初秋夜晚,茂密的低矮茶林前面,瘦弱的少女持剑与上百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黑家军对峙着,只为拦住他们的去路,为自己争取时间。
清清瞬间清醒,面沉如水,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疼得厉害。
下?意识抚上腹部,圆滚滚的孕肚矮下?来一大?截。
就?在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即将席卷她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醒了?”谢铎抓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他的声音格外清澈、沉稳,落在清清耳朵里,更显出?几分不真实的飘忽感。
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到旁边,倒了杯水又回?来。
谢铎将她扶起来,让她倚在自己怀里,温柔地给她喂水,眼神和煦得仿佛能将人融化。
缓缓喝了几口,刺痛的喉咙缓解了许多,清清才又疑惑地看向他。
她很多话想说,但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
“你睡了两天。”谢铎将杯子放回?去,语气真诚而坦然,“我很担心?。”
清清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又安慰地蹭了蹭。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很伤感。
“铁锤呢?”她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铁锤……”谢铎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实情。
谢铎很少会有这样欲言又止的表现,不,是从来不会有。
因为强大?,所以?无所顾忌,无论是什么情况,他都可以?完美解决,自然也就?不用顾忌什么。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无法?控制。
清清这么了解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而她更了解铁锤,如果她跟铁锤易地而处,面对同样的情况,她会和她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是,可是,真的好难受。
清清一言不发,沉默着偎进谢铎的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而在她的侧脸贴在谢铎胸膛的刹那?,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眼前模糊得好像蒙了一层幕布,铁锤的身?影出?现在上面,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熟悉。
清清不自觉搂紧了谢铎,用力到浑身?都在颤抖。
谢铎的大?手搭上她的后背,上下?轻抚着安慰她:“铁锤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但我会尽全力。”谢铎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别哭了好不好?”
谢铎对别人一向是事不关己的态度,连身?居高位的永宁郡主也说杀就?杀,理由只是嫌她话多。
可为了消弭清清的愧疚和自责,他愿意尽全力,去救一个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的小丫鬟。
——他无所谓,但清清看重的人,看重的事物?,他拼尽全力也会去拿。
——他想给她想要的一切,只为了她一个简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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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的吗?”清清的声音颤抖着,鼻音很重,嗡里嗡气的,听起来可怜极了。
看到了一丝希望,她反而无法?控制情绪了,再次搂紧了谢铎,崩溃般哭了起来:“你救救她,一定要救活她,怎么样都可以?,只要她还活着,我可以?养她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只要她能好好的。”
谢铎也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崩溃的模样,看来真的被吓到了。
她这一哭,谢铎心?都要碎了。
“好,好。”谢铎轻抚着她的头发,“她会好的,会好的。你先不要怕,有我在,不用担心?。”
清清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在害怕。
“我怕!我真的好怕她会死,我不想她死。”眼泪流了一脸,清清哭到打嗝,“我太害怕了。”
她能说出?来、哭出?来,谢铎反倒没那?么担心?了。
就?怕她像一开始那?样,默不作声地流泪,或者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铎心?疼得要命,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用力拥抱住她,温暖的怀抱给了她无穷的安全感。
“乖,不怕。”谢铎说。
不知?道是不是被清清毫不掩饰的哭声吵醒了,床里面襁褓里也跟着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
清清浑身?一僵,整个人呆住。
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猫咪,需要仔细判断这哭声的由来。
这反应多少有些可爱,谢铎忍俊不禁。
确定这微弱的哭声真的是来自她身?旁的位置,仿佛在抗议她的怀疑一般,越来越响亮。
清清不敢相信地猛然抬头,看向谢铎,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谢铎直接笑了出?来。
“你要看看她吗?”谢铎拂去她脸上的泪痕,眼里尽是柔情,“她很乖,不哭不闹的。”
尽管已经准备了九个月,也没办法?一下?子找到真实感。
清清偷眼往襁褓的方向看了看,想看又不敢看的谨慎模样,看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回?来看谢铎,抓着他的手,似乎非常紧张:“怎、怎么样?长得像谁?”
“太小了,看不出?来模样。”谢铎说,“七斤多,能吃能睡,都好。”
松了一口气,清清直接往床里面挪了挪,凑过去歪着头打量。
襁褓是白檀提前绣好的,因为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绣了八宝纹,暗红色的棉布稍微遮挡住了视线,清清越凑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
生孩子就?像拆礼盒,盖子没打开之?前,完全不知?道老天爷会塞个什么样的礼物?给她。
葱白似的指尖轻柔地将襁褓往旁边折了折,露出?正在闹脾气的小家伙的脸。
刚出?生的小家伙实在太小了,一张脸跟清清拳头差不多大?,正闭着眼睛用力哭着,瞧着有些好笑。
皮肤仍然是脆弱的红色,攥着小拳头,仿佛在抗议。
清清沉思了会儿,明白谢铎为什么要这样说了。的确看不出?来长得像谁,而且,瞧着比前两天,不就?说明刚出?生的时候更丑?
伸手将襁褓抱起来,软软的一团,很轻,清清无师自通地托着小家伙头颈的位置,低下?头瞧她。
不知?道是不是血缘之?间真的有感应,小家伙一下?子不哭了。
咂吧咂吧嘴,哼唧两声,渐渐平静了下?来。
清清觉得很神奇,抬头看向谢铎,刚好望进他深潭似的眸子里。
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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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压低声音,问谢铎:“男孩儿女孩儿?”
“闺女。”
“闺女好,”清清稍稍摇晃手臂,让她睡得更安稳些,随即又补充一句,“儿子也挺好。”
边说,边去看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个孩子。
“都烦人。”谢铎故意说了句,撑着脸看清清。
在他们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这个孩子闯进了他们的生活里,接下?来他们这个家就?不止他们两个了,还有一个总是会打扰他们的小怪物?。
清清知?道他是在说笑,嗔了他一眼:“不许说我们。”
看看,这就?护上了。
谢铎无奈摇摇头,也伸手去逗将睡未睡的小不点儿。
他手生的极好看,指骨细长,皮肤白嫩,与暗红色的襁褓衬在一起,更显得冰肌玉骨。
这下?,连清清都说不出?护犊子的话了,没办法?,现阶段来看实在没有谢铎半点儿的漂亮好看,根本就?是个脾气不好的猫崽崽。
“算了算了,你说吧。”清清无奈地说道,“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谢铎:“我疼她都来不及,哪里真舍得说她?”
清清笑了起来。
“取名字了吗?”清清满眼期待,“我来取?”
想到她之?前取的那?些名字,谢铎的嘴角有微不可见的僵硬,心?里默默心?疼了宝宝片刻,随即说:“小名就?你来取吧,大?名可能要祖父查过族谱再定。”
接着在心?里补充一句:“阿爹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清清完全没有发现,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苦恼地说道:“怎么办,我想了好多都觉得不错。”
谢铎根本不敢掉以?轻心?,只保守地说道:“说来听听。”
于是清清就?开始说了:“既然是小名,就?要随意上口一些,你刚刚说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烦,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啦,谢小烦,多好听。”
“所以?是……”谢铎不死心?地问,“烦人的烦?”
“嗯!”清清理所当然地点头。
谢铎:“……”就?多余问这一句。
“还有呢?”
“还有就?是小花、小囡、毛毛……”
谢铎急忙做出?一脸欢喜的表情:“我越品越觉得小烦好听,就?小烦吧。”
“你也觉得吗?”清清腼腆地笑笑,指尖轻柔地碰了下?小烦的额头,喊了她两声,显然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过了会儿,又神秘兮兮地对问谢铎:“大?名要让祖父来取吗?小烦这一辈是什么字啊?”
谢铎哭笑不得,但她既然喜欢,就?随她高兴好了,至于小烦……唉,只能委屈她了,谁让她年?纪小,没有话语权呢?
“我还有个更厉害的想法?。”不等谢铎回?答,清清就?将自己的想法?急急忙忙与他分享,“小名要小,好养活,大?名呢,则要宏大?!那?我们小烦的大?名就?可以?叫不凡,谢不凡,好听吗?”
谢铎差点儿没一口水把自己呛死。
“不错!”却满脸微笑,哄着自家媳妇儿,“谢不凡,多宏大?。”
“是吧?”清清摇摇头,“不过要祖父说行?才可以?。”
话赶话儿说到这,清清忙问:“祖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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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昏过去之?前,太傅被李贯文以?破坏和谈为由将他扣押在了皇宫,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现在谢铎这么平静,说明祖父安然无恙,甚至还等着她回?去给孩子取名。
谢铎不想让她担心?,便与她解释道:“永宁郡主回?京的消息传出?去,顾隐那?里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他虽然不知?道李照在我们这里,却知?道李贯文手里的玉玺是假的,而永宁郡主势必会以?此做文章。
“军中一切稳定,顾隐实在不放心?,于是秘密带了一队人马混进了京城,一面往外传递消息,里应外合,一面暗中监视驿馆的动向,静观其变。
“李照办事不够谨慎,联系旧部的信鸽被他们拦截了,顾隐自然也就?知?道了李照的计划。”
听到这里,清清汗毛都快立起来了。
这个李照啊,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幸好顾隐不是外人,否则,他们该被一锅端了!
“顾隐在军中成长极快,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分寸拿捏得极好。”谢铎说,“李照的想法?是好的,借杀马之?由逼迫李贯文,而这也是他想做的,所以?他非但没有阻拦,反而暗中帮忙,所以?事情才能进展得这样顺利。
“大?漠各部借题发挥的时候,顾隐与
李新如里应外合,在永宁郡主逼宫的时候,大?军已经打到扶阳了。
“唯一算漏了一点,也是我和顾隐都无比后悔的一点。”谢铎抬头看向清清,“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无论在哪。不然,你也不会……”
清清见他语气不安,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接着就?顺势捧起他的脸,凑过去亲他。
“这怎么能怪你?”清清问他,“如果你当时在家,同时知?道顾隐的人马在扶阳,你就?会安心?让我陪着你在家等黑甲军过来吗?”
谢铎想了想,说道:“起码不会让你担惊受怕。”
“好吧。”他说的也对,清清点了点头,“那?你以?后不要再离开我就?好,这一次就?互相原谅了,可以?吗?”
谢铎仰头看着她,自己也很疑惑,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女孩子呢?
而自己对她的喜欢,这么多年?了,竟然一天多过一天,她的脸怎么也看不够,她的声音怎么也听不够,尘世间万事万物?,奇珍异宝、日月星辰,都比不上她带着笑意的眼睛。
“以?后都不离开你。”谢铎仰头去吻她,“你也不许离开我,可以?吗?”
他老是喜欢问这种问题,好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而清清是被他蒙蔽了的小可怜,仿佛一旦发现了他的真实面貌,就?会随时离他而去一样。
可他完全不用担心?啊。
清清笑着看他,无比郑重而又坚定地与他说:“可以?,可以?,可以?!”
她带着孩子气和玩笑意味的保证,却让谢铎眼眶发酸,紧紧抱住他的全世界。
可怜的谢不凡还被清清抱着,谢铎抱上来的时候,怀里的空气受到挤压,小家伙顿时抗议地哼唧了起来,不耐烦地在襁褓里乱踹了几脚,惊动了两人,终于成功阻止了爹娘继续在她面前腻歪。
谢铎:“……”媳妇儿果然什么都是对的,这名字太贴切了,可没冤枉这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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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在禅房休养了两天,实在待不住了,闹着要去隔壁看铁锤。
她们两个身?体都还很虚弱,一路上即使坐软轿也会很累,谢铎便打算至少七日后再回?去。
寺里的斋饭没什么油水,只得将家里的厨子叫了过来,变着法?儿给他们做菜,谢铎和厨子都觉得无所谓,但清清坚持不让他们杀生,在寺里就?要遵守寺里的规矩。
她来寺里生产,已经是极大?的冒犯了,可不敢再做其他出?格的事情。
好在厨子手艺好,即使是素斋和普通面点,也能做得顿顿不带重样儿的,连带着寺里的伙食都改善了许多。
三天后,清清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第一件事就?是去隔壁找铁锤。
她还在月子里,吹不得风,白檀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明明只有几步路,一个两个却担心?得好像她要出?远门似的。
之?前要去,他们就?拦着不给,清清也不敢多说,让干嘛干嘛。
所以?,裹了里三层外三层还不算,还要用围脖把头脸包住,再拎个暖炉,才肯放行?。
清清穿得像个圆球,迈步子都费劲,在白檀和孙圆圆的搀扶下?来了铁锤的房间。
铁锤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厚厚的被子盖到锁骨,只露一张清丽的小脸,脸上有伤,左边耳后一道长长的伤口连到背后,侧脸被擦到了一点儿,已经结痂了。
除此之?外,还有多处明显的擦伤和青肿。
以?前她虽然大?大?咧咧的,经常受伤,也根本不在乎,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可也从来没有伤得这么严重过,后背的那?道伤痕,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清清原本已经打算好了无论如何也不哭的。
可她一看到原本活泼好动的人,就?这样死气沉沉地躺着,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她没办法?不难过,也没办法?不害怕。
房间里燃着地龙,温度很高,清清却感觉不到热,甚至手都在抖。
她想摸一摸铁锤的脸,伸出?去了却又马上缩回?来,她不敢,怕碰疼了她。
白檀在旁边也一直流泪,她已经哭了许多天了,本来都快适应了,一看夫人哭她也忍不住,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安慰清清:“这几日都是我给她上药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了,药也在按时吃,很快就?会好的。”
清清含泪点了点头,视线却不忍从铁锤脸上移开。
她太勇敢了,勇敢得让人心?疼。
“那?群人,是大?漠哪个部的?”清清寒声问。
这语气把白檀和孙圆圆都吓了一跳,孙圆圆只说伤铁锤的人已经被她杀了,其余的还没有来得及说,现在清清问起来,语气冷的好像随时会踏平大?漠各部一般!
“是游耶部。”孙圆圆如实道,“领头的是他们的特勤游耶相率,使一根九节鞭,我趁他没注意侥幸结果了他,剩下?还有百余众,让廉副将带着人都给拿下?了。”
廉诚当日带的人一大?半都是江家军,既然被他带走了,就?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清清还是说道:“告诉廉诚,我要他们百倍奉还!”
“是。”孙圆圆冷汗涔涔地应下?,真的找廉诚去了。
看了铁锤的惨状以?后,清清一天三遍催谢铎,让他赶紧给铁锤调理,让她尽快醒来,再躺下?去该瘦没了。
谢铎却说此事急不得。
当初她只剩一口气吊着,得慢慢养,而且只能先把命保住,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短则数日,多则数年?,全看她的造化。
清清愁也没用。
这话一说,清清只得认命,反正之?前就?约定好要照顾她一辈子的,即使她真的醒不过来,自己也会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
不过,让清清意外的是,廉诚竟然也是这样想的。
除了十二?路诸侯打进京的那?几日,廉诚忙于黑甲军收编没有出?现,后面一切尘埃落定,他就?住到了寺里,专门照顾铁锤。
而那?两日,他虽然没有细说,但其中几多凶险,想也知?道。
永宁郡主死后,李贯文还以?为可以?安枕无忧,没想到,大?漠各部根本也把永宁郡主当成靶子,他们本就?是借题发挥,正愁没办法?吞并永宁郡主的势力呢,她突然就?死了。
战争一触即发,可就?在这个时候,十二?路诸侯从扶阳直逼京城,领头的正是曾经和江家军一同葬身?平疆的李新如、刘渊二?人。
李贯文与江执私交多年?,自然是认得两人的,当即瞠目结舌高呼不可能。
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随两人一同前来的人,还有数月前死在承德的大?统继承人——李照!
文武百官皆认识这位曾经的纨绔,且苦战久已,都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见到这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下?跪恭迎李照。
“死”了的人接二?连三出?现在大?殿,李贯文甚至以?为自己疯了。
他宁愿相信自己疯了,也不肯相信自己败了。
尤其当看到李照手里拿着传国玉玺的时候,他仰头大?笑,胡言乱语,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崇德帝会用这种方式,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笑到最后的赢家,谁能想到,自己只是个笑话。
短短五个月的皇帝,大?安国在位最短的皇帝!甚至被一介女流逼迫得节节败退,史?书会怎么写?他?崇德帝会如何笑话他?
哈哈,哈哈哈。
李贯文仰天大?笑,拔剑自刎,血溅三尺。
死前,他突然想到了前太子李然,李然被人陷害谋反的时候,撞柱而死!那?时候他笑话自己这位德才兼备的侄儿太过脆弱,做不成大?事。
如今到他自己身?上,他才明白,这是身?为天家子弟最后的倔强与尊严。
——既然已无力回?天,就?死得坦坦荡荡。
——他人,俗人,不配计算他的得失,不配评判他的对错,更不配决定他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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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贯文死后,李照顺利继位。
让人意外的是,这位曾经公认的纨绔,竟然并没有印象中那?样无能,按理说,十二?路诸侯实力不容小觑,若是换个人,恐怕早就?被他们挟天子以?令天下?了。
李照却有本事将他们劝回?了各自的封地,当然,许诺的好处也不少。
能够过上太平日子,没人愿意打仗,李照许诺了他们四?州为一城,选出?一人做城主,瞬间将数百万大?军分成了三股势力,城主号令四?州,简直就?是土皇帝,势力大?的诸侯自然抢着要做。
一人有意,剩下?的人即使不想答应,也不得不在联盟分崩离析之?前抢占最好的封地,能做城主最好,做不了城主,就?要认个关系好好说话的城主做大?哥。
当然,也有人提出?反对,可李新如向着李照,其他人哪里还敢说什么?
也因着这一点,李新如理所当然地做了京城外从扶阳到江东四?州的大?城主,成为了皇都外最坚固的防线。
李照也懂事,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江家军所有的人平反,从此以?后,他们不必再荒山躲躲藏藏,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自豪地说自己是江家军的一员。
同时,重提前太子李然被人陷害一案,为李然平反,追封李然为延德帝,江翎为忠义伯,江栩为忠勇侯,爵位可由子侄世袭。
——谢不凡刚出?生三天,册封郡主的圣旨就?被廉诚给送到了龙腾寺。
原本谢铎是想让祖父给孩子取个正经名字的,谁知?祖父根本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非说谢不凡挺好听的,按部就?班有什么意思,谢家又没有爵位要给人家继承,孙媳妇儿想取什么都行?。
没有爵位的谢铎哪里还能说什么?
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下?来。
清清在龙腾寺躺到了第九天,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加上确实有点嘴馋,一行?人便收拾行?装,从龙腾寺慢悠悠地回?家。
铁锤还没有醒,单独躺在一辆马车里,廉诚守着她。
祖母和江金玉、谢明燕两对夫妻从流光寺回?了家,得知?清清孩子都生了,又是庆幸又是心?疼,围着哭了一场,但好歹一家人团聚,又添新丁,该高兴才是。
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清清出?了月子,但外面天寒地冻,家里人还是不让她出?门。
谢不凡也褪去了刚出?生时的丑模样,被养的白白胖胖、粉雕玉琢,谁见了都喜欢,眉眼稍微长开了些以?后,简直就?像缩小版的谢铎,只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像极了清清,多少让谢铎觉得安慰。
一下?雪,离年?关就?近了,谢钏带着凌霜从西域回?来,带来一堆稀奇玩意儿,都是给谢不凡的。
小孩子对什么都觉得稀奇,这样谢钏极有成就?感,成天让小家伙骑在他脖子上到处跑,他爱玩儿也会玩儿,把小孩儿逗得咯咯笑,家里到处都是她的笑声,也不嫌累。
二?狗子到冬天就?更胖了,成天想往清清被子里钻,每次都被白檀拎回?去,她就?偷偷去铁锤的房间。
因为铁锤房间暖和,没人吵它,正适合它睡懒觉。
临近过年?,府上每个人都裁了新衣裳,连二?狗子都有一身?大?红色的拜年?装,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无比好笑。
顾隐被封了大?将军,凌霜的身?份也早已被人忘却,她本该跟顾隐和李新如团聚,过年?的时候却反让两人来了谢府一块儿吃了年?饭。
她跟谢钏的关系仍然没有说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离不开对方。
顾隐原本就?是能动手就?不说话的类型,经历过战争以?后更是如此,来了谢府就?把谢钏拎出?去了,也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直把谢钏灌得话都说不全乎,又亲自拎到凌霜门前,看着又哭又耍赖着说喜欢凌霜,说完,也不给凌霜说话的机会,又把人给拎走了。
第二?天,谢钏酒醒以?后,就?差给凌霜跪下?了,说自己是真心?的,不是冒犯也不是逗她玩儿。
原本他是希望凌霜不要生气,可没想到,凌霜比他坦荡多了,搂着他就?亲了上去……
年?夜饭,十几个人坐满了一张大?圆桌。
谢明燕也有了身?孕,喜上加喜,加上新帝登基,天下?太平,恢复了灯会和庙会,但一切从简,没有以?前华丽的花车和烟火,只每家每户糊几只红灯笼挂在门口,互相赠送着说些吉祥话。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年?夜饭丰盛而美味,孩子可爱,家人健康,爱人在身?边,一切都是这么美好,一切只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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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又落了雪,清清吃了几杯酒,从饭厅出?来,仰头看着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
见谢铎出?来,直接跳上他的背,谢铎早已熟悉她的所有动作,在她跳上来的同时微微俯身?,稳稳地接住她。
清清有些醉了,说话声音慢慢的,轻而软,几乎每个字都贴在谢铎耳边,热气烘在他耳朵上,一路痒到心?里。
谢铎走得也慢,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串脚印。
“老爷,夫人。”
还没回?到院子,就?看到伺候清清起居的小丫鬟等在半路上,肩头都落满了雪,看样子等了好一会儿了,可脸上却不见着急,反而兴高采烈的,“主子们都在前院吃年?夜饭,不敢扰了兴致,所以?在这儿等呢。”
“哦?”清清歪了歪头,带着醉意的语气十分可爱,“有什么事情找我呀?”
小丫鬟捂嘴笑了笑,也没卖关子,直接把此行?目的跟清清说了,结果清清脑袋昏昏,没个准备,让她这句话给高兴的得酒都醒了。
“夫人,”小丫鬟说的是,“铁锤姑娘醒了!”
清清反应了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突然拍马一样猛拍谢铎的肩膀:“快快快!快回?去,铁锤醒了!”
谢铎:“……”
还能怎么办呢?自家夫人,只能宠着呗。
于是认命地加快脚步,任劳任怨地背着清清回?院子,送她去见她许久未见的小丫鬟。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写点儿什么呢?挠头,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