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并?不是说说而已,他之前在京中就积攒了些自己的?人脉和兵马,毕竟要报仇,若只是吃喝玩乐干等着,岂不真?成了纨绔?
但他的?人脉和兵马跟清清的?江家军肯定?不能?比,只有数千人,都是精锐队。
他之前没有想?过动用,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精锐队别的?不行,暗杀却是一流。
也可以说,他养的?是批刺客!
若说一个军队,数千人根本不够看,可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刺客集结在一起,无疑会是一把利剑,还是见血封喉的?那种。
这把利刃也出鞘过——元荠,那个总是欺负元芩的?人。
正是他帮忙处理了那个不学无术的?恶霸,元芩才对他死心塌地。
毕竟元芩的?命,算是他救的?。
那是他做的?第?一单生意,当?时还有点儿紧张,后来发现不少?人都盼着元荠早点儿死,元尚书也觉得丢脸,草草查了一通没查出来,只当?是元荠在外面惹了不该惹的?仇家,硬生生吃了这个哑巴亏。
有时候,李照觉得那个老狐狸应该知道是他做的?,可是找不到证据,每次看到他只能?干瞪眼,一副顶顶瞧不上他的?模样?。
也不知道和他素来不和的?李贯文上位了,他能?不能?瞧上。
听元芩的?意思,两?边还没有撕破脸,元尚书以及长子元艾仍然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命,将北峦赶了出去,解了李贯文登基时的?燃眉之急。
消息刚传来,李贯文还没来得及高兴,永宁郡主就回来了。
所以李照在想?,他能?不能?做点什么,打破眼下的?僵局——与大漠结盟是不可能?的?,只有李贯文拒绝,永宁郡主才有理由发难。
而将希望寄托在人身上,变数太多,尤其李贯文一向狡诈,不按常理出牌,做出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于?是,李照直接以信鸽传书,吩咐精锐队的?首领,让他交代下去,将所有人分散在京城各部,见机行事。
李照假死的?消息,只有谢铎和清清知道,现在他主动寻过来,可把手下给吓坏了,以为是有人冒充,自己暴露了,加上信上的?消息事关重大,万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决定?确认之后在做行动。
反正以后也是要见面的?,李贯文便没有拒绝,找了个隐秘的?机会和他见了面。
两?人约在了半夜,李照扮成个急病的?老头,在宵禁后于?医馆门口?徘徊,跟正职是巡防的?手下对了个眼神。
在手下眼里,李照跟几个月前竟是大变样?,瘦得脱了相,皮肤黑了些,眼神却更加锐利,充满杀气,这让手下又心疼又激动,回去后就准备了起来。
李照的?目的?是阻止李贯文与大漠各部和谈,让永宁郡主有机会发难。
这个其实很简单,只要制造出冲突就可以,哪怕是任何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可能?引发混战。
于?是,几日后,大漠各部首领抵京当?日,让队内最面生、最普通的?小刺客潜入驿馆内,给大漠各部首领的?马匹下药,直接毒死了。
大漠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最是爱马,且能?给首领们当?坐骑,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哪怕是在寻常时候,也会觉得无比心疼,何况是这个节骨眼儿上?
大漠各部首领震怒不已,天不亮就要找李贯文要个说法。
大理寺很快去了人,可心怀鬼胎的?大漠各部只需要借口?,不需要真?相。
直接将赔偿条款与和谈条件挂上了勾——要求结盟的?同时,大安每年还要给他们相应的?扶持,否则就结合大漠各部,发动战争,以报杀马之辱。
这李贯文怎么可能?答应?
就算他答应,文武大臣也不可能?接受这么不平等的?条款。
战争一触即发。
永宁郡主终于?有理由提出质疑,当?堂指明李照死的?蹊跷,要求彻查,同时以清君侧的?名义,斩杀了李贯文身边数名谋士和大臣。
李贯文腹背受敌,只得弃车保帅,可永宁郡主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她知道,李贯文的?传国玉玺是假的?,诸侯们的?也是假的?,真?正的?传国玉玺,仍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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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永宁郡主以大漠各部相挟,号令群臣时,结盟的?十?二路诸侯占领了江东、金陵、云锦六州,以锐不可当?之势,直逼扶阳,这样?的?速度,不出两?个月,就能?打到京城!
而大安国库空虚,内忧外患,李贯文兵力分散,无人可用,除了等死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他在成山做王爷时,因为手上有兵,又有钱,简直就是土皇帝,常年打胜仗,加上周围人哄着捧着,朝廷怕着供着,给了他一种天下唾手可得的?错觉。
其实蛇不算错觉,天下与他而言,的?确唾手可得。
可得了之后,如?何治理,却是一门大学问。
他自小便不是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只会用兵打仗,什么纵横之道,黎庶民生根本一窍不通。
一看国库没钱,地方战乱、饥荒,想?要治理就要花他自己的?钱,他哪舍得?
不增税找百姓要钱就不错了!
于?是,越舍不得花钱治理,地方越乱,越乱越穷,越穷就需要越多的?钱治理……这根本就是个死循环,百姓要么反,要么死。
谁都会选,所以,叛乱是迟早的?事,他被推下台也是迟早的?事。
只看推他的?那个人是谁。
虽然永宁郡主是女?子,可她的?才能?大臣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加上一心为民,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选择她也不是不可能?。
说白了,若没有李照,推翻这可笑的?成山王后,永宁郡主继位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李照的?死活对永宁郡主来说,至关重要。
她要求彻查,除了恶心李贯文,借机发难,更多是担心李照并?没有死。
凭借她这些年与李照的?相处,她自然能?感觉出来,李照本性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疯癫。
加上他从小在东宫长大,太子又对他极好,议事从不避讳,他就是依样?画葫芦,多少?也学了些治世?之道,不容小觑。
而且,他之前一直乖巧懂事,存在感极低,偏偏太子谋反了断当?日,他跑出去喝花酒……
当?时群臣说他生性顽劣,不成体统,永宁郡主却只觉得反常。
或许,只有凶手才会对跟受害者有关的?一切都格外敏感吧。她怕李照是这个案子里的?变数,怕自己因为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孩儿而功亏一篑。
所以她将李照护在了羽翼之下,方便看管。
可谁知,后面的?李照竟然真?的?像出笼的?野崽儿一般,吃喝玩乐、不学无术。
崇德帝好不容易注意到这个仅剩的?皇子,却发现是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儿——曾经崇德帝头一回叫他到御书房谈心,竟吓得他直接晕了过去!
回去还发了三日的?烧,说话也哆哆嗦嗦,颠三倒四,实在没有一星半点的?皇家威仪。
这事儿,还是永宁郡主亲自去安慰李照,才把他哄好。
回想?起往事,永宁郡主叹了口?气。
她真?希望,李照的?确死在了承德——她手上沾了太多罪孽,已经落了众叛亲离、家破人亡的?下场,李照是个好孩子,她不想?让李照恨她。
可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谁也没办法阻止她,谁也不能?让她回头,她也不会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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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被寒霜染红,悄然从枝头打着旋儿飘落的?时候,清清快生了。
行动变得不太便利,幸好清清自幼习武,身体比常人好些,加上悉心调理,并?不算太辛苦。
谢铎终日陪着她,每天把两?次脉,表现得比清清还要紧张得多。
清清无数次说没事,让他放心,仍缓解不了他的?焦虑,产婆找了三个,养在家中,生怕清清突然临盆,措手不及。
连祖母都说他太过紧张,他也不听,依旧我行我素,而且十?分专心,丹不炼了,外面的?事情也不管,两?人成天腻在一处。
清清孕期腿有些肿,他就每天给她按摩,还专门制了去妊娠纹的?药膏,按摩的?时候一并?用上。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每次按完,清清都要缓很久,浑身都燥热。
谢铎比清清自己更熟悉她的?身体,喜欢她所有的?反应,这就让她很难招架。
好在谢铎知道分寸,许多时候都只是正经按摩。
外面最近很不太平,清清总有些担心,碰巧又到了祖母每年到流光寺礼佛的?日子,清清干脆让姐姐、姐夫以及谢明燕夫妻一起去了,也好有照应。
流光寺在扶阳山上,地处京城近郊,祖母觉得很灵验,每年都要去,但实际上知道的?人很少?,反而是个避祸的?好地方。
原本想?让清清一起去的?,可清清临盆在即,不宜奔波,加上暗处仍有不少?眼睛盯着他们,若此时居家离京,势必惹人怀疑。
好在谢铎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们在家反而要分心照顾,不若去个安全的?地方。
谢府本来就养了许多护院,流光寺也有很多武艺高强的?僧人,加上姐夫和沈恪,足以保证家人的?安全。
所以,临行前,留在家里的?清清反而成了重点担心的?对象。
孙圆圆和白檀两?个无论如?何不肯离开,并?再三保证会照顾好清清,一家人这才启程。
院子里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就给闲下来的?丫鬟仆役们放了假,让他们回家看看,外面那么乱,与家里互相告个平安再回来。
当?然,无处可去的?,仍然可以留在谢府。
一大家子人,突然走?了一大半,免不了觉得冷清。
晚膳过后,清清出了院子,在小花园散步,谢铎在身后陪着,两?人走?得很慢。
“这半年过得匆忙,都没好好看看家里。”清清说,“冷不丁的?,竟觉得有些陌生。”
秋高气爽,花园里的?花儿却都谢了,留下一地萧索的?秃枝,另有一种颓然的?美感,倒与这世?道儿应了景。
“有什么好看的??”谢铎不解风情,“不如?多看看我?”
清清觉得好笑,偏头看他:“一天十?二个时辰,睡觉占了四个时辰,剩下八个时辰都在看你,还要怎么多看?”
“梦里也要看。”
清清:“你好烦。”
谢铎勾了勾唇角,停下来一本正经地问她:“你不爱我了?”
清清:“……”
“说着玩的?。”连忙哄他,“梦里也都是你。”
谢铎:“你看我像傻子吗?”
清清就冲他笑。
她身后是绚丽的?黄昏,仿佛给她笼上一层金光,皮肤是通透的?白,眼睛明亮且清丽,纤长浓密的?睫毛羽扇一般,被笑意带出温柔的?弧度。
空气中有花草萎靡的?气息,谢铎望着她,不知道第?多少?次感到心动。
情不自禁地伸手触碰她的?脸,感受到掌心下有些微凉的?体温,唇角抿了抿,将外衫脱了下来,将瘦小的?清清笼在其中。
“起风了。”谢铎说,“要继续走?吗?”
“嗯,想?再多看看。”清清说。
谢铎便牵着她的?手,去探索更多的?角落。
许久没有观察过,有些地方的?确如?清清所说,看起来十?分陌生,许多东西?都旧了,也有许多物件换了,多少?和印象中的?有出入。
两?人来到清清以前住的?院子,清清失忆后不久,这地方被烧了,清清才搬去了两?人的?婚房。
祖母本来哄她说修好就让她搬回来,结果一连修了几个月也没有动静,后来也不用搬回来了,进?展更慢,想?起来就来堆两?根木头,想?不起来就放着。
后来干脆说改成思诫堂,留给以后孩子念书用。
以前大将军府就有个极大的?学堂,可容纳江家军子弟在里面读书,学堂后面是间练武室,有专门的?夫子教授武艺,不爱读书的?可以过去学打拳,顾隐就是那儿的?常客。
既然祖母有这个想?法,清清干脆提了出来,泥瓦匠按照她们的?要求,在端午节前建好了。
可惜谢家与旁支不太亲近,子侄也不多,一时半会儿用不上。
两?人进?去逛了一圈,看了学堂内的?桌椅,说着哪里还要添置些什么。练武室两?边放了许多武器,谢铎掂量了几件,撇嘴说了句“小孩子玩意儿”就扔到一边了。
从思诫堂出来,天已经快黑了。
谢府掌了灯,夜色之下更显朦胧,虫鸣声渐起,多少?冲淡了些冷清。
“如?果我们把仗打赢了,你最想?做什么?”清清突然偏头看向身旁的?谢铎,这般问他。
谢铎攥紧了清清的?手,在莲花形状的?灯罩旁边,与她对视着:“没有如?果,我们一定?会赢。
“赢了以后……看你吧,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我没什么特别想?做的?。”清清挠挠头。
“巧了。”谢铎笑了起来,“我也没有。”
清清疑惑地歪头:“那你这么肯定?地跟我说,我还以为你想?……”称帝。
谢铎无奈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再说“你竟然这么不了解我。”
“我是懒得看别人脸色。”谢铎说,“什么黎庶民生,江山社稷,与我何干?才不要做那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以,这很谢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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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放心了。”清清抱住谢铎的?胳膊,“我好怕将来仗打赢了,李照又不争气,你忙起来就没时间陪我了。”
谢铎屈起指节,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刚刚谁嫌我烦来着?”
清清不回答,乖巧地蹭了蹭他的?胳膊。
谢铎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仿佛贴在了柔软的?云雾中间,清清却还无知无觉一般,蹭来蹭去。
谢铎轻咳了一声,僵着手臂不敢动。
她怀孕后,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了,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触感却无比明显,总是让谢铎分心。
“你怎么了?”清清仰头看他,大眼睛清澈明亮,比星辰更耀眼,“冷?”
又看看肩上的?外套,愈发搂紧了他的?胳膊,“那我们回去吧。”
谢铎不动声色,就这样?回了房间。
想?到接下来还要帮她沐浴、按摩,谢铎摸了摸鼻子,脸色古怪。
清清将外衣脱下来,悄悄观察谢铎的?脸色,好像他逛了一圈回来以后就绷着脸,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自己说错话了?
清清回忆着,转念又想?,他没有这么小气吧?况且,说错话又怎么了?女?孩子会说错话吗?她说什么是什么!
于?是旁敲侧击:“每次都要你帮我,会不会累啊?”
谢铎:“……”
边帮她解扣子,边瞥她一眼:“说什么梦话,转过去。”
清清撇撇嘴,张开胳膊,转过身去。
结果谢铎解开她的?扣子以后,直接从后面抱住了她,大手极自然地揉了上去。
“有、有点疼。”清清只着中衣,往旁边躲了躲,腰侧抵上他如?烙铁般的?胳膊,转头问他,语气里带着天真?,“又哪里惹你了?”
谢铎低头吻上去,发狠又克制:“闭嘴。”
清清让他骂笑了。
也不怪她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氛,实在是忍不住觉得夫君好惨。
她还笑?
谢铎不高兴地收回了亲吻,瞪了她一眼。
清清笑得更加放肆,却在谢铎松开她时主动攀上了他的?肩膀。
“就快生了……”清清笑得声音都颤了起来,后面的?话实在说不下去了。
主动凑上去要亲他,结果又突然想?笑,到底也没亲上去,趴在他怀里笑得直不起腰。
谢铎彻底拿她没办法,只得继续当?和尚:“放心,记着呢。”
清清:“……”笑不出来了。
被谢铎这么半真?半假地一吓,清清哪里还敢再皮?乖乖洗漱好,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过了好一会儿,谢铎才回来,第?一时间将她连人带被子圈住,埋头在她颈间,嗅她身上浴盐的?清新气味。
清清觉得痒,笑着滚了两?圈,牵着他的?手让他别闹。
“你先睡。”谢铎将她颊边的?头发拢到耳后,“祖父还没回来,我去看看。”
“嗯。”清清乖乖点头,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留了个浅浅的?印子。
谢铎暧昧地在那牙印上亲了亲,眼神带着钩子似的?,黏在她脸上。
清清故意将被子提上来,遮住脸,只留一双眼睛,古灵精怪地望着他。
谢铎叫了铁锤进?来守着,自己出门了。
铁锤目送他离开,回来以后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清清:“小姐,老太爷怎么还每天早出晚归的?呢?”
“这么乱,万一上头那位察觉不对,老太爷多危险啊?”
她这担心其实不无道理,可祖父心系社稷,不忍任由李贯文为祸朝纲,怎么也要去监督他,谁劝都不肯听。
谢铎只能?增强他身边的?守卫,除了增派暗卫跟着,每天也亲自过去与他交谈,互通消息,以提前商量对策,并?要求他老人家,再忙也要在晚膳之前回来。
今日是宫中以款待大漠各部使臣为由设宴,祖父走?不开,也特意差人回来说了。
眼下入了夜,还没有回来,确实也该过去看看。
“老太爷操心了一辈子,他闲不住。”清清说了句两?人都知道的?话,也叹了口?气。
她何尝不想?让祖父告老还乡,和祖母一起去流光寺,这样?她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可老太爷不肯,说在国之危难时离开,只会受人唾骂,他拼了一辈子,甚至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想?临了却落个晚节不保。
“都这个年纪了,有什么好怕的??”老太爷说这话的?时候都乐呵呵的?。
小辈们便不再多言,劝不动,不如?由着他开心。
谢铎自己不喜欢被人干涉,也不想?干涉别人,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他也不会借着关心的?名义去要求对方。
“李照近日在做什么?”清清问。
铁锤便如?实说:“也没什么特别的?,这几日都照常在府里做杂事,没出去也没和其他人来往。”
让他跟上山他不肯,应当?是有其他主意了。
“不太对劲。”清清拧眉道,“他每日大约什么时候吹灯?”
铁锤陡然紧张了起来,说道:“现在就吹了。”
“去看看。”清清瞌睡都吓没了,“若他在房中,你就当?没事发生,若他人不在,赶紧知会各房,随时准备离开。”
“啊?”铁锤愣了愣,“为、为什么?”
清清从床上起来,开始翻箱倒柜:“快去。”
不等铁锤出门,就听到了有人在门外急急地喊:“夫人,统领呢?”
听声音,是廉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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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诚被谢铎留在宫里当?值,已好些日子没来了,深夜造访,还这么着急,一定?是出了大事!
“不用了,”清清突然冷静了下来,抚着即将临盆的?肚子,“通知下去,什么都不要带,叫众人赶紧走?。”
铁锤也意识到出事了,却没有请请那么冷静,声音不自觉带上了颤意:“这大半夜的?,外面马上就宵禁了,咱们……咱们去哪啊?”
清清边穿衣服,边思索。
片刻后,下了决定?:“去龙腾寺,快!”
廉诚还在外面等,铁锤一打开门,廉诚便拱手行礼,同时语速极快地说道:“宫中设宴款待大漠各部,宴会之上,李贯文针对杀马案向各部提出道歉,并?说、说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
“——还说、说罪魁祸首是谢府的?一名仆役,要求太傅大人给个说法,同时,派了精锐队过来抓人!……
“属下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请统领和夫人尽快撤离,属下定?竭尽所能?,护卫统领、夫人周全!”
这个李照!
一天不看着他就捅篓子。
“知道了。”如?此关键的?时刻,清清仍能?保持镇定?,“夫君接祖父去了,你去通知他。”
廉诚猛地抬头:“夫人,您打算怎么办?”
“夫君不能?走?,他若走?了,便是坐实了这项罪名,祖父会被当?场处决,谢家也将无翻身之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一切,清清太了解了。
清清低头,看着临盆在即的?肚子,“我暂去龙腾寺避难,铁锤和孙圆圆会护我周全的?,不用担心。”
廉诚咬牙。
可眼下也只能?这样?做。
“夫人!”廉诚跪下给清清磕了个头,“夫人保重!”
千言万语,在燃眉之急面前,尽数裹藏进?了这深沉地一跪。
廉诚心疼地望向铁锤得背影,默默攥紧了拳头,强忍住上前拥抱她的?冲动,纵身一跃,离开去与谢铎会合。
白檀和孙圆圆都还没睡。
青樱离开以后,孙圆圆这个话痨就缠上了白檀,每天叽叽喳喳个不停。
想?着清清的?孩子即将出世?,自己的?一切又都是清清给的?,送什么都不合适,比如?送心意,就打算缝制几件小衣服。
铁锤找来的?时候,白檀还在做针线,孙圆圆在旁边打瞌睡,一听官服要来抓人,差点儿弹起来,第?一时间去找清清。
说是最好什么都别带,可白檀想?了想?,还是把缝好的?小被子和小肚兜带上了。
其他各房的?人都已经准备妥当?,紧急套了三辆马车,要争取趁宵禁之前出城。
幸好早前让祖母和大部分的?人离开了,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照呢?”清清掀开车帘,拧眉问。
铁锤都快急死了:“没在房里。”
来不及了,可绝不能?让他落在皇宫的?人手里,无论是李贯文,还是永宁郡主,都不可能?饶了他!
“找。”清清说道。
她行动不便,只能?寄托在铁锤身上,抓着她的?手,郑重而严肃地说,“找不到他,我们即使离开,也没有意义,懂吗?”
铁锤坚定?地点头:“夫人先行一步,我定?然把他带回来。”
“要不我去找吧。”孙圆圆拦住铁锤,“我消息比你灵通,脚程也比你快,你、你留下来照顾夫人。”
铁锤能?打,而且对夫人更加熟悉,这个节骨眼儿上,她绝不能?离开。
“也好。”清清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让孙圆圆务必小心。
事关重大,孙圆圆也意识到危险,深深地看了清清一眼,放心不下地告别:“夫人放心,我一定?把他带来见你,夫人也千万小心。”
说完,翻身上了屋顶,观察着蛰伏在夜色中的?京城。
不远处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
孙圆圆拧眉看过去,瞬间,呼吸被扼紧了——只见数里外的?长街上,密密麻麻尽是身着黑甲的?御林军,足有数千人,将本就繁华的?街道衬得无比拥挤。
数量之多,足以将谢府围得水泄不通!
——抓人调查是假,围堵剿杀才是真?!
“快走?!”孙圆圆低喝一声,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听到孙圆圆焦急的?声音,身怀武艺的?护院手腕一扬,甩开马鞭,三两?马车争先恐后,驶进?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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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铎早已发觉了不对劲,有人鬼鬼祟祟跟了他一路,他在一个暗巷将人拦住,虚空里便窜出来几名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
杀这些人花了些功夫,谢铎嫌恶地拿手帕擦干净手上的?血,随手捞起扎在墙上的?□□,回了谢府。
李照做的?事情他知道,他默许了,只是没想?到李贯文这么孬,对着大漠各部连句硬气话都不敢说。
甚至,还让永宁郡主一个女?流之辈压了一头。
半路遇上了廉诚,得知了李贯文的?行动和清清去了龙腾寺的?消息,谢铎的?眼神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原以为他只是孬,现在却发现,他还很怂,被永宁郡主拿捏得死死的?。
“你去龙腾寺。”谢铎说,“我杀了李九以后去接她回家。”
累得跟狗一样?的?廉诚:“……”
这两?口?子怎么回事?都把他往外推,他功夫有这么差?差到担心他拖后腿的?地步吗?
“还有事?”谢铎反问他。
“没、没了,属下这就去。”廉诚匆忙往城门处赶。
谢府人去楼空,却仍已经被御林军团团围住,屋顶上站了一整排弓箭手。
谢铎手持□□,如?入无人之境。
御林军都怕他,根本不敢拦,所过之处众人都往两?边退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永宁郡主亲自带了人过来,此时背着手站正正厅,望着厅中一人多高的?偃月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来了?”永宁郡主语气平静,带了几分玩味,“我派了人去追清清,这会儿该到城门口?了。”
谢铎冷淡地说:“那速战速决,我好去接她。”
永宁郡主像听了笑话似的?,大笑起来:“你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目光怀念地落在偃月刀上面,感慨道:“这把巾帼,还是我送给她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这么有本事,可把我害惨了。”
谢铎拧眉望着她,似乎懒得听她说话。
手腕一翻,提枪朝她刺去。
永宁郡主单手抽出巾帼偃月刀,横劈向谢铎,兵刃相接,金石碰撞之声刺耳,威力更是雷霆万钧,镇的?人虎口?发麻。
两?人对了几招,永宁郡主根本打不过他,全凭蛮力挥刀自保,很快就败下阵来,被谢铎踹的?撞上墙壁,摔在地上,吐血不止。
偃月刀落在地上,将地板砸出了个深深的?坑。
“你不该亲自带队过来。”谢铎讽刺地说,“怎么,急着还债?”
永宁郡主仇恨地望着他:“你不能?杀我!且不说外面这么多黑甲军,就说当?今天下!我已向众文武提出假玉玺之事,李照死了,我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杀了我,文武百官不会饶过你……”
没说完,就让谢铎一枪捅了心窝。
“哪来那么多废话。”嫌恶地丢开□□,谢铎看着鞋尖上的?血点子,紧紧拧眉,“啧。”
永宁郡主筹谋一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谢铎竟然真?的?敢杀她。
她这次过来,明明是想?来谈条件的?!
话都没让她说,就这么把她杀了!
冰冷的?利刃刺入皮肤的?瞬间,她脑内闪过无数的?念头,可是,却没有时间把它们说出来了。
她顿时无比后悔,没有第?一时间说明来意,更不该算计他们夫妻二人。
长久以来,她自以为算无遗策,却忘了谢铎根本就是个疯子。
如?果能?重来……
往日种种,跑马灯般在她面前闪过,幼年的?冷落,战争的?残酷,失去手臂的?痛苦折磨……却都远远比不上谢铎那句充满嫌恶的?“啧”更让人难过。
她想?要大喊、大哭,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的?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呼吸渐渐微弱,耳边发出耳鸣,眼泪顺着眼角滴落下来。
恍惚间,她看到幼年时的?自己,在夏日午后的?酒馆雅间,手捧一牙冰西?瓜,却忘了吃,只如?饥似渴地盯着面前摊开的?一卷陈旧竹简。
“厉害吧?我从父亲书房里偷出来的?,‘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少?女?炫耀似的?说着,是小时候的?江金玉。
自己入迷一般,点了点头。
“厉害。”自己说,“可惜只有半卷。”
说完,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
十?来岁的?江金玉小大人似的?撑着下巴看她,旁边坐着稚气未脱的?清清,安静乖巧地玩一把木刀,胖乎乎的?脸上满是认真?,低垂的?睫毛黑如?鸦羽,衬得小娃娃粉雕玉琢的?可爱。
“另外半卷被我哥哥拿去看了。”江金玉说,“半个月后我们还在这里见面,我拿给你看呀。”
自己的?心里当?时升腾起难以言喻的?喜悦,那个时候,她在心底发誓,要和江金玉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可惜,可惜啊。
永宁郡主下巴颤抖着,脸上终于?露出了痛苦而脆弱的?表情。
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
外面的?人也没有想?到谢铎会这么简单粗暴地把永宁郡主给杀了!
他们原本还想?着要在永宁郡主和李贯文之间站队,没想?到这疯子直接把人给捅了。
那、那接下来怎么办?
难道谢统领是向着李贯文的??那为什么要主动请辞、避而不见?
付统领特意交代了借机解决掉他,若他是李贯文用来掩人耳目的?计策,两?人看似不合实则来往甚密,杀了谢统领,不就等于?和宫里作对吗?
怎么办呢?!
不管了!反正郡主也死了,无人下令,就算受罚也是比自己官职大的?来挨,落不到自己头上。
正犹豫着,就看谢铎大喇喇从正厅走?了出来,眼神凛冽地扫过屋顶上的?弓箭手们,语气森冷,如?地狱修罗。
“踩坏了我一片瓦,要你们命来赔。”
众人:“……”
他本就是声名在外的?活阎罗,又刚刚杀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永宁郡主,他说这样?的?话,谁也不可能?怀疑,也不敢怀疑,当?即蹑手蹑脚地往后退了几步,生怕真?的?踩坏了瓦片,要以命相抵。
谢铎独自一人,从密密麻麻的?黑甲军中走?出来,甚至嫌恶地吩咐领头的?:“收拾干净,送她回她该去的?地方。”
一开始没人敢应声,谢铎拧着眉看了眼领头的?人,没见过,应该是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新提拔的?,穿着骁骑将军的?装束,是他们这群人里最大的?官儿。
谢铎直接抽开身边人的?刀,一刀就把这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随手抓了个小兵出来,将骁骑将军的?头盔从地上的?头颅上拔下来,盖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小兵只觉得脑袋一凉,用力闭上了眼睛,浑身都不自觉打摆子,头盔上面全是血,血腥味扑鼻,尤带着残留的?温度,让他差点儿绷不住尿了。
“你来顶他的?位置。”谢铎将刀送回刀鞘,鹰隼般的?视线注视着那人,“我方才说的?话,听清了吗?”
小兵如?芒在背,哆哆嗦嗦地开口?:“听、听清了。永宁郡主薨噬,凤体当?送入皇宫,请圣上主持……”
“嗯。”谢铎反手拍拍他的?脸,“挺上道。”
说完,抢了匹马,向着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没有心情判断永宁郡主的?意思,也不在乎她看似随意的?语气之下到底是什么命令,他只有一个念头,接清清回家,让清清别害怕。
谢府的?马车速度很快,守卫军与谢铎有些交情,之前在凌霜的?事情上就帮过他们,这次更是二话不说,直接放了行。
天下大乱,即便不合规矩,也没人有精力找他算账。
本以为出了城就好,谁知,很快就有一队人马追了上来!他们骑着马,比马车快,且穿着标志性的?黑甲,守城军根本不敢拦他们,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
这些人显然不是抓人这么简单,见了她们,当?即怪叫起来,策马扬鞭,加快速度,踹翻了最后一辆马车。
马车上是仆役和丫鬟,很快惨叫声响起,车上的?人都没能?幸免。
铁锤掀开车帘去看,震惊道:“小姐,是胡人!”
胡人?那就和永宁郡主脱不开干系。
清清唇色发白,额上沁出冷汗。
“再快点。”清清声音低沉,“进?了龙腾寺,自有办法招呼他们。”
当?初修建的?时候,清清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专门留了个暗道,且龙腾寺前面布下了许多陷阱。
因为龙腾寺在山上,且都是茶树,极具迷惑性。
这些人来势汹汹,若被追上,定?然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再快些,小姐的?肚子……
铁锤正要问清清,就发现了她不同寻常的?脸色,当?即大惊:“小姐,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别嚷。”清清一手扶着马车,一手抚着肚子,咬牙道,“我肚子疼。”
铁锤一下子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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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婆,产婆!”铁锤又掀开车帘往外看,急得眼泪直接掉了下来,自己却都不知道。
白檀也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佛祖保佑。
产婆在后面一辆马车上面,已吓得大声哭叫起来。
铁锤恨不得把她们换到这辆车上来。
“坐下。”清清忍着疼,回忆着之前产婆和她说的?,调整呼吸的?节奏,“再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铁锤无法,只得抢过车夫的?鞭子,在提高速度的?情况下,极力避免颠簸。
饶是如?此,车里的?人也仍然剧烈地晃动。
白檀已是泣不成声,无比担心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死死抱住清清,帮她稳住清清,并?安慰她马上就到了。
只要到山脚下,就可以利用茶园的?机关躲避他们了。
第?二辆马车也被那些人追上,利刃劈开木头的?声音传来,犹如?催命的?魔咒。
铁锤咬紧牙,脸上闪过绝狠,用力一甩马鞭,催促着马车飞快略过。
然而,马车再快,也敌不过战马。
就在几人离茶园还差几步之遥的?时候,身着黑甲的?胡人,兴奋地嚎叫着,嚣张地紧追了上来。
马车停下。
铁锤深吸一口?气,丢下缰绳,抓起旁边的?宽剑。
车夫早就被颠懵了,马车停下来,他都没有睁开眼睛。
“带小姐进?园。”铁锤沉声说着,用剑柄敲了敲马车的?窗户,“小姐,下车了。”
追赶的?人马见马车停下,竟也在几步外停了下来,逗弄似的?,嘻嘻哈哈。
白檀扶着清清出了马车,车夫赶紧将她背起来,往龙腾寺走?。
三人进?了茶园,白檀猛地回头,颤声道:“铁锤,一起走?啊。”
铁锤没理她,“唰”地拔开宽剑,一个人绕到马车后面,身形挺拔,眼神坚毅,剑尖直指装备精良的?一群人。
“铁锤!”白檀目眦欲裂,声嘶力竭,“你干什么?你回来。”
清清被车夫背着往山上去,疼得眼前阵阵发白,她听到了白檀的?声音,艰难地偏头往铁锤看去。
月华如?水,茂密的?低矮茶林前,瘦弱的?少?女?手持宽剑,身后是简陋的?马车,一人一车切断了上山的?路,而在她的?对面,是千军万马。
“铁锤……”清清痛苦地拧眉,喊她的?名字。
可铁锤只听得到风声、心跳声以及这些不怀好意的?胡人嘲弄的?嗤笑声。
“腌臜蛮人,无能?鼠辈。”铁锤凛然一笑,语气充满着凌驾万物,蔑视众生的?傲气,“活腻了,老子亲手送你们上路。”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似乎觉得瘦弱的?小姑娘格外不堪一击,拿着把剑吓唬人罢了。
“行了小姑娘,看在你还算忠心的?份儿上,给你留个全尸。”领头的?人不甚在意地朝身后的?属下们一挥手。
当?即有两?人驱马从人群中缓缓踱步出来,举刀朝铁锤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