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祖父和谢铎肉眼可见的忙了起来。尤其是谢铎,因为圣上不信别人,只信他,所?以基本?上都是天亮才回来,或者干脆不回来。
成山王的举动,将本?就浑浊的朝堂彻底搅乱了。
李照此去承德,是圣上点了头?的,他从来没有对李照予以厚望,只盼他安全,临行前,也?另派了一队人马给李照做障眼法。
他没想?到,李照根本?没有离京,承德一明一暗两位八皇子,都是假的。
圣上本?就积劳成疾,眼下?大军压境,更成了强弩之末,阁老们?劝他下?密诏,立李照为太子,或者干脆让李照继位。
可时间太短了,李照风评本?就不好,仓促之下?,硬推上位,恐难以服众。
而且,若此举激怒了成山王,反而会给他合理造反的借口。
“寡人早有打算,众卿可安枕无忧矣。”圣上语调慢慢的,散漫中透着疲惫,交代着这?些天来无数次说过的话,“若成山王果生异心,众卿切记,务必隐忍。
“——江山易主,黎庶仍在,这?个位置,由?谁来坐不要紧,要紧的是国泰民安——即便是永顺登位,也?仍需众卿的倾力辅佐,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卿都是国之栋梁,唯有保全自?身,静待良机,方是上策。”圣上还笑得出来,“行了,不用一天到晚看着寡人,回去歇着吧。”
众大臣面面相觑,皆是无可奈何,尽管它们?都做好了以死相拼的准备,可圣上的话,他们?又怎么敢不听?
何况,他们?都清楚,圣上说的是正确的。
——无论谁来做这?个皇帝,他们?都要为黎民百姓鞠躬尽瘁,若能灵活变通,说不定可以阻止成山王大肆屠戮。
然而,在当今圣上的面前,谁又敢说这?种话呢?
齐齐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不少大臣都痛哭流涕起来。
他们?都是为官数十年的元老,与圣上一同打天下?的,当时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如今竟沦落到这?种境地,而他们?也?全都老了。
如何能不让人唏嘘?
“好了。”圣上朗声大笑起来,“天色也?不早了,便在殿前用膳吧。”
说完,起身离开了。
谢铎随行保护,众大臣被留在景毓宫前,等候用膳。
走出景毓宫,圣上的步伐慢了下?来,身形也?有一瞬间的不稳,被贴身的公公扶住,更放慢了脚步。
望着圣上的背影,谢铎拧眉,却一言不发。
“明知。”圣上唤他的字,“寡人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谢铎拱手行礼:“不知陛下?指的是哪一句。”
也?就他敢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圣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无奈摇头?,说道:“隐忍那句。”
“回陛下?,恕臣斗胆。”谢铎直言,“若一味隐忍,反而惹人怀疑。”
殿前无人,没有遮掩的必要,圣上便也?直来直去:“你有何打算?但说无妨。”
“臣正想?向陛下?请旨。”谢铎单膝点地,无比严肃地行了军礼,同时说了自?己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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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一向欣赏他,他将自?己的想?法一说,果然龙颜大悦,亲自?将他扶起来,当即批准了他的计划。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拍拍他的肩膀圣上赞许地说,“这?些年,你帮寡人立了不少功劳,今后,永顺就拜托你了。”
谢铎再?次恭敬地行了个礼,什么都没有说。
圣上知道他的个性,也?不多言,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圣上甚至不再?让谢铎保护他的安全,在明知道情况危急的情况之下?,还是将他派去守着皇城别处。
差事虽是谢铎主动请来的,可圣上答应得太快,反而引起了他的怀疑。
——当今圣上是个极严禁的人,凡事无大小,都会下?圣旨。曾经也?明确交代过:无圣旨,不授命。这?也?是为什么李熙当初能用假圣旨骗到江家军的原因。
可临时改派任务这?么重?要的事,他却刻意回避了圣旨,直接让他走了……
再?一想?到众大臣让他留下?密诏时他的反应,谢铎冷然一笑——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越来越有意思了。
两日后,成山王抵京,十五万大军驻扎在京城外的昌宁县,离京城不过三十里路。
成山王带了一支百人小队,风光无限地进了皇城。
第一日是设宴,并未出什么意外。
成山王在京城没有府邸,便和众将领下?榻在驿馆。当晚便传出了当街纵马、聚众狎妓、殴打百姓的事情。
次日早朝,缺席。
第二日早朝,缺席。
第三日早朝,仍然缺席。
连同手下?一连胡闹了数日,承德传来八皇子李照意外身亡的消息。
圣上吐血昏迷,举国哀悼。
圣上昏迷的第二日,成山王总算出现在了早朝之上,华服加身、意气风发,当庭询问?太医圣上的病情。
得知圣上积劳成疾,需要好生调理,成山王将那名太医当庭斩首,硬闯圣上寝宫要亲自?侍疾。
圣上病情不见好转,李照发丧后,朝堂上开始出现立太子的声音。
成山王嚷嚷着侍疾的时候,就开始帮圣上批改奏折了。
立太子的声音出现后,成山王表现得更加积极,升了好几个大臣,也?当庭斩杀了不少反对他的人。
可圣上迟迟不肯拟旨。
成山王也?急了,不过他等得起,左右李照已经死了,圣上一咽气,这?个位置轮也?会轮到他手里。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圣上为了他不能顺利继位,竟然在弥留之际,服毒自?尽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年少时总被他压一头?,李贯兴在他心中仍是头?号劲敌,更何况,一代帝王,如何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而是怅然,失落,只想?大醉一场。
知晓真相的大臣更是无不动容,无不痛哭。圣上年轻时意气风发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与眼前的惨状对比起来,恍如隔世。
旁人无法接受,圣上却只感觉到痛快和解脱。
他久病沉疴,实在太累了。反正固有一死,不如发挥最后的价值,祭奠祖宗基业,延续李氏江山万世千秋!
因他早就知道成山王已经蓄势待发,留给他和李照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在自?尽之前,将储存毒药药瓶和为他诊治的太医都给藏了起来,并让太监在宫中大肆散播他是被毒死的消息。
三人成虎,只要他不是正常病死的,世人就不免往谋朝篡位上面去想?,如此一来,成山王即便继位,也?是歪门邪道,永远无法被世人承认!
这?也?是他计策里最重?要的一环。
——与其战战兢兢地负隅顽抗,不如拼尽最后一口气,给敌人致命一击!
因为他知道死在承德的八皇子是他派过去的障眼法,真正的李照还活着。
若成山王敢继位,李照和朝中重?臣就能坐实他乱臣贼子的罪名,名正言顺地除掉他!
消息传出去以后,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除了奸臣篡国的风言风语,民间还涌现了大批起义军,都想?要趁乱分一杯羹。
原本?成山王还不打算理会,他专权惯了,根本?不会管后世怎样评判他,也?不会管百姓怎样看待他。毕竟,史书是当权着写的,只要他攥有权利,一切就是他说了算!
何况,清者自?清,他没做过大逆不道的事情,以后死了见了祖宗,仍旧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原本?还打算念在兄弟之情,好好送李贯兴离开,可他竟如此不识趣,也?就怪不得他了。
不肯册封,他就自?己封自?己,反正李氏江山只剩他一个人了,他想?怎样就怎样!
然而,就在他打算伪造册封懿旨的时候,却发现,传国玉玺,不见了!
几乎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玉玺的影子。
没有玉玺,皇位只不过是个摆设,他忙活了这?么久,竟只是一场闹剧!
“给我找!”成山王怒发冲冠,叫来亲信一通训斥,“找李照,玉玺一定在李照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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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照?李照早就死在承德了啊!属下?无比为难,可是又不敢违抗李贯文?的命令,只能匆忙带人去承德,寻找“李照”的尸身。
可糟糕的是,当初为了做到死无对证,他们?伪造了李照坠崖而亡的假象。
现在要找人,只能到涯底去。
但就算找到了尸首,也?不见得就能找到传国玉玺,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人随身带着?
短时间内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李贯文?等着传国玉玺继位呢,找不到玉玺,他们?也?不用回去了。
没有玉玺,一切都乱了套。
大臣们?起先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直到他们?发现李贯文?继位的时间一拖再?拖。
朝中大小事物他管理着,崇德帝的后事他操持着,每天累得跟狗似的,却一提到继位之事就炸。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不想?继位呢。
国岂能一日无君?地方上不少起义军都如同当年的祝毅一般,占地称王,再?这?样下?去,怕是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大臣们?一个个都快急死了,可谁都不敢提拥立新皇的话。
李贯文?也?急,但急有什么用?传国玉玺乃是特殊材质所?制成,伪造都伪造不来。
除非……
李贯文?的谋士给他提了个点子,让他干脆直接对外公布玉玺丢了或者给崇德帝陪葬了,怎么都行,总之找个理由?重?新打制传国玉玺。
没说完,就让李贯文?给叫人拿下?了。
李贯文?被崇德帝摆了一道儿,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本?就烦躁无比,他还出这?样的主意,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世人,他李贯文?来路不正吗?
虽然李贯文?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却也?听不得这?种话,当即叫人把?那谋士推出去斩了,自?己继续生闷气。
而派遣至承德的小队一连找了月余,丁点儿消息都没有。
眼看着再?耽误下?去,李贯文?就该赐死他们?了,亲信连忙赶了回来,带给了李贯文?一个坏消息当中的好消息。
同时为自?己辩解:他们?之所?以找不到传国玉玺,是因为死在承德的那个李照是假的!
真正的李照,尚在人世!
李贯文?眯起眼睛,理了理前因后果,发现自?己进京的那段时间确实太过顺遂了,李照的死也?未免有些草率。
难保不又是崇德帝死前设下?的圈套!
“找,继续找,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李贯文?眼中浮现出恨意。
这?父子两个,竟敢这?么耍他,等抓到了真正的李照,绝对要把?他碎尸万段!
同时,想?到了什么,吩咐亲信:“去把?谢铎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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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铎自?然不是他想?叫就能叫来的,自?从李贯文?进京之前,他自?请去做宫墙布防后就很少到宫里去,在家陪清清吃喝玩乐。
御林军现在由?副统领付超代为管理,之前谢铎在时他就比较激进,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听说李贯文?要见谢铎,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亲自?登门来请。
付超是李贯文?来了之后才上去的,一直把?李贯文?当成自?己的贵人,对他言听计从。
而且,御林军统领的职责本?就是保护皇上,现在李贯文?登基乃是大势所?趋,他便第一个站在了李贯文?这?边,自?然也?得了李贯文?的重?用,在宫里也?是一呼百应的地位。
本?以为谢铎会对他刮目相看,甚至提防于他,没成想?,谢铎根本?连面都没有露,只让仆役告诉他,自?己在炼丹,没时间见他,让他自?便。
这?不就是直接赶人?
付超气得胸腔不停起伏,站起来洋洋得意地说:“传圣上口谕,着谢铎即可进宫面圣。”
仆役连忙去通传,却见谢铎正在院子里给清清把?瓜果切成小块,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把?小刀,切的无比仔细。
清清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抚着五六个月大的孕肚,温柔地望着他。
而在两人不远处的太阳底下?,有个身穿仆役衣服的少年正满头?大汗地在打一套拳。
两人面前放着一大盆完整的冰块,清清凉凉的,和太阳底下?苦练的人形成了鲜明的伤害极大的对比。
六月的天,太阳已经初见毒辣,那少年的脸被晒的有些红,有个动作却怎么都学不好,又急又气,更是出了好几处错。
“李小胖。”清清执起一粒金桔,屈指一弹,正打在他高高扬起的手肘处,不疼,但手肘下?意识地往里收了收,瞧着比一开始像样多了,“腰腹处留这?么大破绽,真打起来你人已经没了。”
李照不服气,但还是嘟着嘴继续打拳。
仆役不敢多看,就将付超的话转述给了谢铎。
谢铎一开始没说话,沉默着将果盘里的各色水果切好,递到清清的面前。
又慢条斯理地用湿布巾擦了手,这?才看了仆役一眼,缓缓开口:“让他怎么来的,怎么给我滚回去。”
仆役哪敢吱声儿?
“老爷的意思是说,圣上口谕可拒不授命,这?是崇德帝时期就传下?来的规矩。”清清替仆役解了围,“夫君今日休沐,禁卫处留了名册的,再?十万火急的事儿,也?等过了休沐再?说。”
这?话就好开口多了,仆役连忙领命,回话去了。
清清看谢铎脸色不好看,往他嘴里塞了块蜜瓜:“好歹曾是同僚,打发他走就是了。”
这?两个月谢铎基本?上都在家,谁也?不敢说个不行,付超算什么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清清怕谢铎一个不高兴,直接把?他宰了,到时候还得善后。
“蠢。”谢铎烦躁地后仰,倚上椅背,显然顶顶看不上付超。
之前御林军内部也?是存在等级和流派的,但是因为谢铎实力强,总有异心也?不敢表现出来,现在谢铎懒得管他们?了,不少魑魅魍魉就出来作妖了。
“说什么呢?”清清故意嗔了他一眼,随即温柔地望向自?己的肚子,边缓缓抚着,边说,“我们?宝宝可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要学你爹哦。”
谢铎总是无法拒绝她的安慰,唇角扬了起来。
轻身凑近夫人的肚子,隔着薄薄的丝绸布料,将耳朵贴了上去。
艳阳高照,细弱的风卷来冰块的凉意,大簇的花朵争相怒放,蝉声缭绕,谢铎却觉得自?己听到了宝宝的心跳,实在奇妙的很。
“她踢我了。”清清的手移到左侧,“你摸。”
谢铎赶忙将手移过去,感受到微弱的动静,从指腹初一点点传开,面露惊喜地望着清清,看到她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抱住她的腰,侧脸和宝宝贴在一起。
这?动作看起来又霸道又脆弱,清清下?意识将手放在了他后颈,摩挲了几下?。
“再?忍忍。”偏头?看向院子里的李照,“顾隐那边来了信,只需一两个月,第三批武器改良成功,就可以送李照回去了。”
想?到李照这?个麻烦,谢铎更是一脸抗拒。
都不用看,就知道李照还是没学会,不由?来了火,从凉亭离开,松松手腕,往李照的方向走去。
李照都快晕倒了,原本?还蔫耷耷的,软软地在空气中挥拳,结果一晃眼,却见谢铎一脸杀气地朝他走了过来。
顿时来了精神?,一个激灵跳起来,嚷嚷:“姐夫、姐夫有话好好说!”
来谢府快两个月了,可没少挨谢铎的揍。
他习惯管清清叫姐,所?以就直接叫谢铎姐夫,可他这?个姐夫真的太凶了。
“学了两个月都学不会一套拳,就没见过比你还笨的。”谢铎没打他,而是拎着他的后领子把?他拽到凉亭里,“以后都别学了,跟螃蟹似的舞钳子了,碍眼。”
“真的啊?”李照眼睛一亮,拖了个圆木凳坐在上面,眼巴巴地看着谢铎,“姐夫,这?是你说的啊,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嗷。”
谢铎塞了一牙西瓜在他嘴里,说了让他更绝望的话:“以后学武的时间加到功课上。”
李照瞬间觉得手里的瓜不甜了。
“赶紧吃,吃完跟我做一件事。”谢铎又说。
李照让他给整怕了,头?一回听到这?么和颜悦色的语气,加上刚说完要给他加重?功课,心里就犯怵,叼着口瓜嘟嘟囔囔的:“什么事啊。”
谢铎仍是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把?你的传国玉玺给我。”
李照一下?子傻了。
清清也?意外地眯了眯眼睛,她根本?没想?到还有传国玉玺这?一茬儿。
难不成,李照来找她的时候,把?传国玉玺给偷出来了?
难怪李贯文?迟迟不登基,还要来找夫君。
定是知道夫君极擅消息探听之术,让他进宫帮忙找传国玉玺呢。
想?到这?儿,清清看向谢铎。
他该不会……真的要把?传国玉玺交给李贯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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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照也?有着同样的疑问?,瓜都顾不上吃了,拔起腿就跑,甚至忘记了把?瓜给放下?。
跑了几步一回头?,发现谢铎和清清都老神?在在地坐着,完全没有追上去的意思,甚至还用看傻儿子的表情看着他。
下?意识停住脚步,李照捧着一牙西瓜,眼神?复杂地看着凉亭里的两个人。
那一瞬间,清清觉得他快要哭出来了。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李照委屈地瞪着谢铎,“这?个东西,是多少人用命换来的你们?知不知道?”
大有谢铎若敢和他抢,自?己就拼命的架势。
“李照。”清清打圆场,“他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李照不得不多想?,“看着往日的手下?得了重?用,爬到你头?上了,急了是不是?想?拿这?东西换权势是不是?”
越说越离谱:“你做梦!这?是我的东西,你想?要,就把?我杀了吧!”
到底是没有长大,说着说着就哽咽了,想?到父皇用那种方式结束生命,就是为了让他收好玉玺,莫让奸人如愿,可他却根本?护不住。
辜负了父皇,江山保不住,自?己保不住,玉玺也?保不住。
而他真心把?谢铎当姐夫,即使?他天天凶自?己,也?是为了让他快速进步。
知道他不是学武的料,就不让他学了,还要找人来保护他……如此种种,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还想?着自?己若真有回去的那一天,定然要分个大官给他当一当。
可现在,他怕是回不去皇宫了!
越想?越觉得难过,眼眶都红了,可怜兮兮地望着谢铎,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留下?了。
谢铎神?情严肃地望着李照:“等李贯文?找到你,你也?打算用这?一套让他放过你,放过传国玉玺吗?”
这?话说的有点儿重?,直接把?孩子说傻了。
“我、我不会让他找到我的。”李照说。
“你搞清楚,现在是我不让他找到你。”谢铎失了最后的耐心,“拿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照知道这?传国玉玺肯定是要给出去了,而他根本?拿谢铎毫无办法。
要么现在和他闹掰,暴露身份,死在李贯文?刀下?。要么卧薪尝胆,以待良机。
他早不是之前那个任性的小孩了,他能为了太子哥哥的冤案收敛锋芒隐藏三年,此刻该怎么选,他比谁都清楚。
“给你可以。”李照无可奈何,却只能找补回最后一点零星的硬气,“你先告诉我你拿他去做什么,如果是打送去给李贯文?,我……”
没说完,就让谢铎嘲讽的笑声给打断了:“我打算拿去做几个假的,帮你玩儿死李贯文?,有意见?”
李照:“……”早说啊!
“你、你等着!”李照这?回反应过来了,连忙把?瓜放下?,往自?己房间里跑。
留下?清清和谢铎面面相觑:“真的要这?么做?”
谢铎笑笑:“应该会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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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情果然很有意思,谢铎叫人打造了五个一模一样的假玉玺,第一个给了付超。
付超眼睛都绿了,急急进献上去,李贯文?也?重?重?赏了他,并且很快用假玉玺拟了圣旨,说是崇德帝的遗诏,封他做下?一任皇帝。
然而,没等圣旨颁布出去,各地方反叛的起义军就陆续也?拿出了玉玺,坚称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李贯文?当然想?先不管不顾称帝再?说,可敏民间对他的事情多有杜撰,传的无比难听。
且各地群雄并起,大有威胁朝廷的架势。
李贯文?只得先分出精力将这?些拥有玉玺的人解决。他手上有兵,自?是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事急从权,只得一切从简,草草坐上了皇位,连年号都没来得及改,就派人打仗去了。
这?一坐上那个位置,才发现国库空虚,党羽勾结,朝中一堆的问?题不知该如何解决。
更叫他气闷的是,那些个大臣,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且各顾各的,一个计策都没献上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国库空虚,就征税,党羽集结,就杀人,有什么难的?
大臣都死了,就办科考,选新的人上来,总之现在是他当家做主,威信要立起来。
结果,征税导致起义军越来越多,大臣遭迫害,更没人敢说话,不知不觉,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内乱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月,人数小的起义军很快就被消灭了,可那些规模比较大的,却一直和朝廷耗着,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后来,甚至十二路诸侯集结在了一起,共同对付朝廷。
与此同时,北峦见大安国久战不歇,时不时在平疆试探,而原本?让他们?无比忌惮的成山军只剩下?百分之一防范未然,抵抗起来无比费力。
内忧外患,苛捐杂税叫百姓民不聊生,到了秋收的时节,有些地方却因为战争而颗粒无收。
入了冬,怕是还有饥荒。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清清已有了近八个月的身孕,平日已经不怎么出院子了,食欲倒是比以前好些,可脸上也?没见着长肉,都堆在该长的地方了。
江家军混在起义军里面,已经从原本?的两三万众,扩充到了二三十万之多。
当初刘渊和李新如在荒山攒的那笔钱派上了大用场,否则根本?养活不起这?么多人。
刘渊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但他甚至打起仗来什么最重?要,所?以预留了数千人在荒山产粮种地,自?给自?足,除了用不完的钱,还有吃不完的粮。
清清便打算拨一部分出来,入冬之后借给百姓度日。
刘渊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兴亡皆百姓苦,失了民心,即使?登上皇位,也?只是为祸江山,遗臭万年。
李照的身份仍然藏得严严实实的,自?从上回看着谢铎用假玉玺搅得天下?大乱后,他就开始潜心跟着他们?学习。
往常他自?视甚高,后来才发现,和谢家夫妻二人相比,他的一些想?法简直幼稚至极。
幸好谢铎暂时是站在他这?边的,能趁机多学一招,日后就多一分活命的可能。
清清巴不得他懂事听话,所?以倾囊相授,加上不常出去,无事可做,总拿他解闷儿。
谢明燕和沈恪一直没回金陵,江金玉和姐夫也?来了京城,江东已被战火荼毒,再?待下?去也?是平白?损耗,还可以过来照顾清清。
临近中秋,谢府前所?未有的热闹。
往年,中秋节会有灯会和烟花表演,通宵达旦、热闹非常。可今年,一是要打仗,二是崇德帝薨毙不足三月,不宜大操大办。
清清便决定请个戏班子,各房做做样子出几个花灯,热闹热闹。
京城也?不太平,家里人都不爱出去,皆欣然同意,各房各院包括丫鬟仆役都各自?准备了花灯,打算在中秋节当晚惊艳四座。
清清也?想?玩儿,画好了图纸让铁锤送到打铁铺去拆解成零件,她自?己组装、画灯面。
难得她有兴致,谢铎陪她一起动手,做了个硕大的凤凰花灯,翅膀、尾巴和双足都会动。
虽然李照泼凉水说像大公鸡,但还是在中秋之夜拔得了头?筹,获得脸盆那么大短月饼做奖励。
这?月饼也?是清清参与制作的。
有八种馅料,泾渭分明的分成了八个区块,清清高兴地切开分了,祈祷团圆和美,幸福安康。
可大家都知道,这?在现阶段只是奢望而已。
许是触景生情,也?许是多饮了几杯,戏台散场后,李照借着微醺之意,问?清清,他到底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如今天下?成了这?副模样,我回去就能改变得了吗?”李照很不解,“姐,你告诉我,我真的能收拾好这?个烂摊子,让一切回归以前吗?”
每次有战乱、城池失守的消息传来,李照都会想?起谢铎问?他要玉玺时的笑容。
他那个时候没有看明白?,后来每一次想?到,他都觉得谢铎是故意的——只有诸侯并起、天下?大乱,他才能坐收渔翁之利,自?然乐见其成。
可乱成这?个样子,成山王束手无策,他就算回去,又如何能保证百姓的生活呢?
他拼命学东西,可越是懂得多,疑问?也?就越多,渐渐的,他没了当初的自?信,或许,他也?是个庸人,给不了百姓想?要的。
但他不敢说。
他担心自?己说了,谢铎和清清就不帮他了。
“以前有什么好?”清清反问?他,“以前不也?是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如今百姓至少还有希望,以前有什么?”
李照一愣。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清清掰开一块月饼,“以前的天下?像个饱受煎熬的妻子,丈夫酗酒、赌博、家暴,可偏偏吊着一条命。
“想?和离,可你也?知道和离后的女?自?己将会遭受多少白?眼。能怎么办?只有忍,否则就会像祝毅那样,死路一条。
“如今的天下?,像是死了丈夫的寡妇,但是呢,许多人想?要娶她回家……”
没说完,李照喷笑了出来,他倒是真没想?过,天下?之势,还能从这?样的角度来解读。
“别笑。”清清说道,“这?是事实,虽然寡妇门前是非多,惹了这?么多人打得头?破血流传出去不好听,可没了死鬼丈夫,落得清净自?在。
“姑且算是短暂地为自?己过活了吧,”清清叹气,“只是,过了苦了些,可从比被人吸血要强出许多。”
她这?样一说,李照就明白?了。
所?以,如果“丈夫”不死,他是没有机会的,而天下?本?质上其实就像人一样,只要你一心一意好好对她,迟早能过上好日子。
以真心换真心,在任何场合都适用。
“当然,你要有能力,即使?一开始没钱,不要紧,勤劳致富嘛。”清清眯起眼睛,意有所?指,“幸福生活靠双手,明白?吗?”
李照点了点头?,觉得信心又回来了。
“而且,就快了。”清清说道,“起义军已经打到金陵了,要不了多久的。”
李照原本?没明白?,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清清,眼里是震惊和怀疑。
都这?个时候了,清清也?不怕他看出来。
本?来就是各取所?需,起义军需要他的身份,他需要起义军这?把?刀,现在这?把?刀磨亮了,他该高兴才对。
许是方才清清的比喻起了作用,许是清清太过坦荡,李照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只拿自?己的酒杯碰了碰清清的茶盅,表示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
清清扬了扬唇角,话锋一转:“对了,小元大人和我说,他知道那本?书是谁给我二哥的了。”
如果能确定那本?书是谁给江二的,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当年陷害他们?和太子的凶手,为他们?报仇。
因为时间久远,他们?一直在找。
如今,总算是有消息了。
“是谁?”李照英俊的脸颊染上微醺,攥紧拳头?,隐忍地问?。
清清叹了口气:“是永宁郡主。”
“什么?!”李照手一抖,酒杯里的葡萄酒泼洒出来,在石质的桌面上,鲜血一样的红,“堂姐、堂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快完结了。
想表达一些女性在大是大非面前的态度,女主后期变得果敢、锐利,是被迫成长也是她找寻自我的结果。
而对于永宁郡主来说,她没有那么幸运,立场和选择面都很窄。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是,无论在哪个时代,女性“达”的过程都非常艰难……
如此看来,性格上的优缺点反而是次要的。
所以不能说她们谁对谁错,只是立场和选择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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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的感情主题是陪伴,平淡而坚定地跟对方一起走下去,不管对方的决定多疯狂和遥远,哪怕不可能完成,也永不退却。
这是属于大人的温柔和成熟。
嗯,我爱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