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018章 温泉池

“午市过了还有晚市啊。”清清任他帮自己卸下厚重的护具,乖巧极了。

谢铎却说:“晚上不安全,午市结束后就回来。”

午市通常没有晚市热闹,晚上还有铁花表演,不过,她刚刚从刺客手里脱险,也是惊魂未定,还是听谢铎的话比较好。

肩上和胸前的护具被谢铎拿掉,上身只剩白色的里衣,浸了水,变得半透明,隐约显出几分贴身衣物的颜色。

温泉水氤氲出雾气,打湿了少女的睫毛,而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眼下的情况有多危险,见谢铎停下动作,还疑惑地看向了他。

“长本事了,竟让我伺候你?”谢铎声音低哑,往后退开些,语气挺不客气,“自己换。”

说完,起身上岸。衣服湿漉漉的,在池边的瓷砖上拖出一道水痕。

刚走,衣摆就被扯住了。

清清趴在池边,仰头看着她,眼神可怜巴巴的,像不谙世事的动物幼崽:“可是,我的衣服不在这儿。”

“能不能麻烦你看一下铁锤到家了没有……”声音越来越小,后知后觉出不好意思来了,要是让铁锤知道她被谢铎一路抱回来,多难为情啊。

再一想到他们从郡主府出来时,铁锤和谢明燕刚上马车了,这会儿不知道到哪儿了。

语气就更不确定——要是铁锤没回来怎么办?总不好让谢铎帮她拿。

“马车回来要半个时辰。”谢铎直接浇灭她的幻想,“早着呢。”

清清:“那怎么办啊……”

“你说呢?”谢铎挑挑眉。

眼前就他一个大活人,显然只能指望他啊,可是,他刚刚不还说不想伺候她吗?

她犹豫了会儿,谢铎却转身就要走了,衣摆跟着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上面的水还甩了清清一脸。

抹了把脸,清清豁出去似的,捡好听的说:“夫君,你先别走。”

“帮我拿一下衣裳好不好?”清清小小声,“还有洗脸的、洗头的、洗澡的、熏衣裳的。对了,头面也要换,现在这套太过繁重,出去玩不方便。”

谢铎:“……”

“来。”谢铎冲她一招手。

清清疑惑地瞧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下一刻,谢铎的大手伸进水里,搂住她的腰,直接把人从温泉池里抱了出来!

水花四溅,清清被他抱小孩儿似的端在怀里,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与他相贴。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小姑娘脸一下子红了。

“又干嘛呀。”清清趴在他肩上,说话时气息喷在他耳朵上,“放我下来。”

“再磨蹭,天都黑了。”谢铎嫌她不安分,拍了下她的屁股,“别动。”

小姑娘第一次被打屁股,眼睛都瞪圆了,像被捏住后颈的猫崽儿,乖乖窝在谢铎怀里,侧脸倚着他的肩膀。

知道她怕被人看见,也担心她着凉,谢铎扯过旁边的大氅,罩在她的身上,大手还拍了拍她的头,一路面不改色地去了清清的院子。

饶是如此,清清还是担心被人瞧出来,就一直紧紧搂着他,把脸往他胸口埋。

听见谢铎推开院门的动静,正要松一口气,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谢大人,郡主让小的们把巾帼刀送来。夫人在马球场上大杀四方,比男儿还要英勇,乃是当之无愧的巾帼。”

清清:“……”完了,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么?”谢铎就着抱她的动作,指尖用力,暗暗捏了捏她腰侧的软肉,似是说给她听的,“凶器多半认主,既已长期饮血生祭,此等煞物,还是李九自己留着的好,抬回去吧。”

知道他凶,没想到给他送礼也能被骂,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担心这大爷说出更难听的话来,真把人得罪了,清清在他耳边小声提醒:“既是凶器,那、摆在家里镇宅?”

谢铎不再理会郡主府的人,转身朝院子里走。

进了房间,男人凑近清清的耳朵,含了她圆圆的耳珠,警告似的语气:“再凶,能凶得过我?”

清清汗毛都竖起来了。

也是,刀毕竟是死器,杀过再多人,也比不了持刀人——有谢铎在,还要什么镇宅之物?

-

简单洗了个热水澡,清清裹着吸水的大布巾去衣柜里找衣服。

一出净房,才发现谢铎已经回来了,换了身干练的玄色锦衣,掌宽的腰带勒出劲瘦的身形,正坐在桌边喝茶。

清清想缩回净房披件衣服,就听见谢铎的声音:“怎么,想让我帮你穿?”

这是嫌她慢呢。

她的速度已经比平时快多了,还催。清清心里慌慌的,只得抓着布巾防止它掉下来,尽快找了一套利落些的衣服,回净房换上。

布巾只裹能胸口到小腿的位置,削瘦的肩头、笔直的小腿和细长的脚腕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

只是余光瞥见,都让人口干舌燥。

谢铎不停喝水,等清清终于换好衣服出来,茶壶已经见底了。

“走吧。”清清担心他等急了,小跑过来,来拉他的手,“夫君以前逛过庙会吗?”

小姑娘换了身月白色半臂襦裙,很适合日常穿,头发也换成了适合走动的高椎髻,露出修长的后颈,走在谢铎前面的时候,谢铎总是忍不住将手往上搭。

清清怕痒,时不时要躲,几次下来,谢铎干脆抓了她的手,一看她有想跑的意思,就把人拉过来。

“以前没逛过,你带路。”谢铎手持折扇,举手投足间气质绝佳,不像逛街,倒像莅临检查。

庙会多半是些吃的玩的,最值得一看的是外地赶来的手艺人,他们或卖些稀罕物,或当街表演来赚赏钱,常见的就是套圈、胸口碎大石、喷火、舞狮等等,热闹的很。

午市将毕,街上人倒一点都没减少,摩肩接踵的,清清担心走丢,也紧紧抓着谢铎。

一路上目不暇接,清清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像只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小雀儿,谢铎原本兴致缺缺,见她这么开心,情绪舒缓了许多,默默在旁给清清付钱。

“我们先去吃饭,吃完去拜土地公公,拜完出来看杂耍,看完就回去,行吗?”清清问。

谢铎反问她:“拜土地,为何?”

“祈祷一年无病无灾,风调雨顺啊。”清清笑着与他解释,“今日是土地诞辰,法力无边,许什么愿望他都可以实现的。”

谢铎摇摇扇子:“无稽之谈。”

清清隐隐觉得有些扫兴,却又听见他说:“罢了,陪你去。先用午饭吧。”

这么好说话?清清觉得谢铎今天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好像没以前那么吓人了,明明自己不信神佛,还愿意陪她去参拜土地庙,说不定他会觉得这种行为很傻,但他却愿意陪她犯傻。

难道,是担心她在郡主府受了惊吓,所以要安慰她吗?

那她能不能提更过分一点儿的要求?

清清鬼心思多,想着待会要怎么闹一闹谢铎,视线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谢铎被她这样看着,也不在意,只淡漠地摇着扇子喝茶。

两人来的是一家特色酒楼,每到午时会有人说书,午时过了还有姑娘来唱曲儿。

原本,永宁郡主办诗会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现在府上遭了刺客,更是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说书先生思维活泛,立刻编排了一出,午时便说上了。

“——话说这永宁郡主,身长九尺,皮肤黝黑,目似铜铃,青面獠牙……”

清清差点儿被呛着。

“皮肤黝黑,青面獠牙,到底是黑脸还是青脸?”清清小声吐槽,“夸大其词。”

谢铎抿了口茶,面色不虞。

清清没得到他的回复,便专心吃饭,偶尔漏个一两句的进耳朵里。

“——刺客们数量众多且穷凶极恶,见人便砍!好似狼入羊群,一刀一个,如砍瓜切菜那般,无人能敌!说时迟,那时快……”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郡主从天而降,手持巾帼偃月刀,一刀下去,十几个刺客应声而倒!”

清清:“……”这也、太能瞎编了!

-

说书人声情并茂地讲了永宁郡主今日如何英勇地制服了刺客,接着,开始说她女扮男装上战场的传奇事迹。

“——想当年,江执犯下滔天大错,蒙皇恩浩荡,戴罪立功……”

清清原本也没仔细听,觉得假。

那人说到江执时,她正打算听一耳朵,谢铎却突然“啪”的一下,将折扇拍在桌子上。

巨大的声响吓了清清一跳,哪里还注意到其他事情?只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又哪里惹到他啦?

谢铎脸色难看,说书人还在继续:“你道他真的是良心发现,才反败为胜吗?非也,非也!其中关窍,还在永宁郡主郡主身上!”

清清被谢铎吓得不轻,根本没听到说书人在讲什么。她想去拉他的手,哄哄他,可看他凶神恶煞的脸色,又不敢。

“一派胡言。”谢铎取出一锭银子,修长的指尖微动,银锭猝然向二楼说书先生激射而去!

说书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清清似乎听见了皮肉被撕破的声音,瘦弱的身板儿微微一怔。

谢铎摇摇扇子,眸光阴鸷森寒,“既然不会说实话,那往后就不必再开口了。”

茫然的,清清抬头看向二楼的说书人。

那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蓄着山羊胡子,一派神棍的模样。原本该是眉飞色舞地说着书,现在,却只能神色凄惶的捂着自己的喉咙,指缝里渗出猩红的血……

痛苦扭曲的表情着实骇人,他分明是想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惊恐万状地捂着脖子,“嗬——嗬——”地大口吸气。

谢铎余怒未消,不耐烦的将荷包甩在桌子上,拉着清清离开了酒楼。

街上人多,清清被他抓得手疼,想要挣开,又怕被挤丢了,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他。

他到底怎么了?

清清觉得有必要跟他把话说清楚,于是在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眼疾手快的将他拉过去,避开拥挤的人群,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你若不高兴跟我出来,我们回去就是了。”清清声音软而轻,“干嘛生这么大气,还出手伤人。”

出手伤人?谢铎冷嗤,那人胡说八道,留他一条狗命已是仁慈!

他踩一捧一,借洛守之战宣扬永宁郡主,或许是出于生计,无可厚非,但他编排杜撰江执的那些故事,若有人信以为真,三人成虎,于江家如何,于清清如何?!

“我不光要伤他,废了他的嗓子,再让我听见他妖言惑众我还要杀他,”谢铎怒气更盛,“之后若还有不长眼的茶楼酒肆敢雇他,楼宇房舍我都要一把火给他烧了!”

“为什么?他、他哪里惹到你了?”清清被他凶得莫名其妙,眼睛逐渐红了。

左右她不会明白他的心意,不会知道他有多担心,不会记得他做过的所有事……

那就,让她继续这样天真的过下去,坏人、坏事,都由他来做。

“我要他死他就得死,何需什么理由?”谢铎望着她,惑人的桃花眼里,是她看不懂的幽深,“江幼清,不是你说的吗——我暴戾狠辣,杀人如麻!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你……”清清难过的看着他,“你简直不可理喻!”

说完,转身跑开了。

谢铎想要追上去,却被人山人海阻隔。

清清也不想被他追上,此处离将军府不远,她小时候常在巷道中穿行,便顺着回环曲折的街巷,一路跑回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