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金毛狐狸饲养员

日记是每个警校生都要写的东西,教官会根据这些来判断学生的学习生活和心理状态。有些东西越是想要用文字和语言掩盖过去,就越会暴露一些端倪,是犯罪心理学的一项必修课。在实际案件中,警察也经常会通过寻找犯人的语术漏洞来破案。

“没什么。”降谷零将那三本日记拿了起来,“教官让我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米莫莎皱了皱眉,有些不信他说的话:“那,你看出什么端倪了吗?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景光?”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景光在训练中让他们被连带受罚,之后又因为报复失败被退学,对景光怀恨在心,才有了那次绑架你的事情。”降谷零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得把东西还给教官。”

“你还是少以这样子出现在学校里比较好,万一被谁发现你不是学校的人就糟了。”

米莫莎没说话,跟着他走。

降谷零走两步发现她跟着自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他眉心轻挑,脸上的笑容不减。

米莫莎轻咳了一声,抱胸道:“我也想弄清楚一些事,跟着你感觉思路比较清晰。”

“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零刚才说的话都是谎话。那三人肯定有什么问题,事关景光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你很关心景光啊。”

他倒是露出了,看起来很欣慰的表情。

小莎倒是被他这一句话愣住,放下了抱胸的手臂,眨了眨眼觉得理所当然:“当然了,我关心他不是很正常的吗。”

况且,不管是他们几个谁出了事,她都会很紧张啊。

“那我就更不能告诉你实话了。”降谷零向前走了一步,将双手背在后面,视线落在了亭子外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上,“记得我教你的什么是换位思考吗?”

“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聪明的小莎回答得十分迅速。

“没错。”降谷零转身笑道,“景光出事了你会担心。要是你跟着我出事了,他也会担心的。他担心了就会难过,难过了你又会替他担心,就会形成一种恶性循环啊,懂吗?”

米莫莎想了想,一瞬间竟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随后又立马摇头。

差点被他套进去了。

“别套我话啊,你个金毛狐狸。”

降谷零倒是被她这一称呼逗得笑了出来。

“而且,你不告诉景光这件事,不也是和我一样,不想让他出事吗。但如果你出事了,他照样也会担心,我也会,大家都会。你又不是孤行者,干嘛一个人背负那么多啊。”

女孩的声音响起,降谷零的笑慢慢僵在了脸上,随后眸子微垂,像是释然一般,轻轻松了口气。

“败给你了。”

“其实,那三人我之前接触过,不像是那种会因为这种小事针对别人的人。”金发青年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将三本日记递给了米莫莎,“所以之后我去做了一些调查,发现他们被退学后,压根没有回过家。”

“而且最重要的是,三人中的漆原胜利,已经三十七岁,被迫失业后才来考的警校。他是一个孩子的父亲,而且妻子已经怀孕五个月。有这样的家庭就更不可能像小孩子一样置气,不珍惜来之不易的铁饭碗。”

“所以,我怀疑他们是被谁指使或是威胁的。=”降谷零坐回了长凳上,翘着二郎腿,“日记能反应一个人的状态,所以才找教官借来。”

自杀应当是幕后主使要求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让警察抓住,这样会带来麻烦。

“顺便说一下,我已经找到调查方向了哦。”青年的笑容中是这个年纪独有的自信和骄傲。

米莫莎翻了翻日记,仔细读了一遍也没看出有什么端倪。

她抬眼看了一眼那个还在笑的金毛狐狸,知道他不会轻易告诉自己,平时上课遇到难题也是这样。

“零……”

对面的狐狸还在笑。

小莎鼓了鼓嘴,心一横,咻的一下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抱着笔记本哒哒哒跑到他跟前,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零零……”

降谷零放下了翘起的腿:“自己想。这种程度都不行的话,我怎么放心你跟着一起行动。”

她拉起零的衣袖,眨巴着大眼睛嘟嘴道:“告诉我嘛,好不好QAQ”

企图萌混过关。

降谷零没被可爱到,倒是被逗得哈哈大笑。

“咳,行了行了。那你翻到漆原的41页、时津的46页、入间的39页,再仔细把那一页发生的事情读几遍。”

米莫莎按照他所说的再次翻开了三人的日记,都是4月28号发生的事情,是他们第一次为难景光的前一天。而且仔细看,三人都去过校医院。

首先是漆原胜利的日记。

“……可能是吃了辣味咖喱,今天肚子一直不舒服,上了很多次厕所。课间时津突然大叫一声我裤子上有血,和入间两人慌慌张张把我送进了校医院。其实只是有点严重的痔疮,应该是吃了辣导致的,那两孩子真是大惊小怪的。今天新出未花医生在,虽然其他同学都挺怕她的,但她对我还好,可能是我比她要年长的原因吧。不过她还是淡淡说了句不想看肛.门,并且说我有这个东西是怎么通过入校体检的。上完药膏,又开了点药,现在已经没事了。希望新出未花医生还是少喝点酒,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年轻时的坏习惯后果有多严重了。”

接下来是时津飒的日记。

“……课间休息时,我突然看见漆原大哥的屁股后面有血,我以为他是来大姨妈了,叫上直辉就给人抬进了医院。我向新出未花医生求助,大哥来了大姨妈,结果只是痔疮啊。话说痔疮,为什么菊花会长痔疮啊?之后大哥上完药,带着开的药,我们回去了。希望大哥能快点好起来。”

最后是入间直辉的。

“……课间我正在看书时,时津同学突然拉我起来,说漆原先生是女生的那几天。我想他可能又没吃药,想去医院请新出未花医生多开几罐脑残片,一日三餐按时服用,希望他能尽快痊愈。到了医院,漆原先生才说是普通的痔疮。看着新出未花医生看我们像看智障的表情,我决定打碎我珍藏的小猪存钱罐,多买几管痔疮膏塞进飒的嘴里,希望他的嘴巴也能像肛.门一样,健健康康的,不长痔疮。就在我想这事的时候,漆原先生上完了药,拎着药我们就回去了。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

小莎看完,只觉得已经快被“痔疮”这个词淹没了。

“有什么发现吗?”降谷零问道。

“找共同点的话,他们一起去了医院。从文字来分析的话,漆原胜利用了很多‘应该’‘可能’‘有点’这种不确定的词汇,应该是个很谨慎很认真的人,同时也很热心。”

“时津飒的语言颇为口语话,‘大姨妈’‘菊花’等词汇,作为书面语来说,用词有点粗俗。应该是个爽朗热心,又有些不着调的男生。”

“用‘同学’和‘先生’来称呼别人,入间直辉的语言正经中透着幽默,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笨蛋还是故意的。应该是那种外表一本正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很淡定,但实际上心里打着八十个小算盘,假淡定的腹黑。”

“三人的性格各不相同,但从这些文字中我能感觉出来,像你说的那样,他们不愧因为那么点小事针对景光。”米莫莎抬起头,认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很不错,他们三个的确是这样的人。”降谷零站了起来,走到小莎的面前,接过日记,“三人的性格不相同,但有一个地方都是一样的。”

“嗯?”米莫莎再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难道说……”

“是的。”降谷零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们都用了‘新出未花医生’这样的称呼。”

“一般来说,我们多会用的是,‘医生’‘新出医生’‘老师’‘新出老师’这样的称呼,不会直呼医生的全名,这样是很不礼貌的,在日记中也是如此。可三个性格完全不相同的人,却同时用了这样一个不礼貌的称呼,为什么呢?”

米莫莎捏着下巴思考着,如果不是特别讨厌那个人,那么直呼其名就是……

“他们在强调这个人!”

降谷零点了点头,但除此之外,日记中似乎还有什么违和感,暂时他还没有发现。

米莫莎又前几步,凑近激动地说道:“难道说,指使威胁他们的人,是新出医生!”

降谷零被她逼得后退了几步:“有这种可能,所以我现在打算去一趟医院,仔细调查一下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我跟你一起去!”小姑娘神采奕奕的,像极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咳,不过,零啊,亏你能发现这么细节的东西。你教过我,在意什么就会不经意间关注什么,景光说你喜欢年纪大的女医生,所以,你不会喜欢新出未花医生吧?”

“我念了她的全名,是在强调哦。”

降谷零露出了半月眼,随后转过了头:“你觉得是什么就是吧。我的确有在意过她,这是实话。”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的确是这样,这名女医生的身上会有一种很怪的感觉,是那种似曾相识,又好像不是,总之,说不清楚。不过时间长了,这种感觉也就慢慢变淡了。

米莫莎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时间很想八卦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喜欢你吗,然后有想结婚,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辈子……

但想到这里,她的思维忽然间就顿了下来,心里好像多了一种淡淡的异样,很不舒服。

她捶了捶心脏的位置,低着眸子没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向前走。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问道:

“零……对异性的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啊?”

降谷零再次停下脚步,走在后面的米莫莎撞到了突然刹车的他。

金发青年回头,露出了清澈的微笑。

“心跳的感觉。”薄荷糖一般清凉微甜的声音响起。

少女抬头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心脏实打实地漏跳了一拍。

“然后,在有性别意识的时候,对那个人的亲密触碰不感到讨厌,不想打他耳光,反而会心跳加速。这样,就是喜欢上一个人了。”

米莫莎眨了眨眼,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距离,随后脸颊唰的一下通红,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踉跄着摔倒。

降谷零一把扶住了她。

小莎打掉了他的手:“你、你别碰我,成年人之间保持一点距离。”

随后尴尬地快步向前走。

降谷零一时间被她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

两人很快便赶到了医院,时间已经是下午,景光都已经出院赶去上课了。

新出未花并不在这里,只有她的实习生护士小姐在。

“同学哪里不舒服吗?”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医生趁午休时间又喝了很多酒,现在正在休息室里休息。”

“没关系,我们不是来找她的。”米莫莎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警校生的蓝色制服,双手抱胸道。

“不知道护士小姐有没有印象,4月28号那天,来这里看病的漆原胜利、时津飒、入间直辉三人,我想大概是漆原同学的痔疮。”降谷零接着说道。

“4月28号……”伊藤静仔细回想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因为警校生有痔疮还蛮少见的,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说起来,最近好像的确没见他们几人,怎么了吗?”

事实上,学生被退学这种事情是不会被公开的,连同班同学也不知道,只有当连续十几天见不到那个人,才会猜想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个队伍。

“那天有人擅自离校,教官让我找所有人的在校证明。”降谷零平淡地说道。

“可以麻烦护士小姐回忆一下那天他们来看病的场景吗?”

“嗯,可以啊。”伊藤静捏着下巴回忆着,“我记得那天大概是下午两点半左右,我正在整理学生们的病历,忽然间门外有人大叫救命……”

忽然间,砰的一声,休息室的门被猛地一把推开,三人的谈话被打断。

弯腰一手捂着胃、一手捂着嘴巴的新出未花踩着黑色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扶着墙摸到了卫生间,开始呕吐起来。

伊藤小护士立马跑过去拍拍她的背:“姐,喝不了酒就别喝那么多嘛,你这多遭罪啊。”

“我没事,死不了……死不了。”新出未花将胃里的东西倒得差不多,在凉水下冲了把脸,又慢慢直起了身。

镜子里的她是个明艳张扬的女人,脸上却总带着疲惫。

她坐回了椅子上,靠在椅背上单手贴着额头看向天花板:“诸伏那小子呢?”

贴着椅背的上身形成了一道优美的S型曲线,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

米莫莎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能说十分相近,只能说是毫不相干,尴尬地放下了抱胸的手。

一旁的降谷零不禁笑了出来。

米莫莎羞愤地瞪了他一眼。

你笑什么?果然喜欢年纪大的姐姐是因为这个吧!

“我、我只是营养不良,会长的。”她小声嘟囔道。

“嗯。”降谷零努力忍住笑,轻咳了一声表示赞同。

那边,新出未花已经听伊藤静说完了景光已经出院的事。

此时,某个病房里的呼叫铃又响了,伊藤小护士又立马跑了过去。

“抱歉,降谷君,我还有事要忙,失陪了!”

“你们俩在这干嘛?”新出医生靠在桌边,托腮问向降谷零和米莫莎。

“没事赶紧离开吧,站这碍手碍脚的。”

但还没等两人回答,她就先下了逐客令,起身朝外走去。

小莎和零看了一眼对方,跟了上去。

新出未花转向医院后面仓库的方向,米莫莎和降谷零也跟了上去,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原本还紧跟着的新出医生却不见了踪迹。

原本仓库门上挂着的锁却被打开,门开了一个小缝隙。

两人走到门前,慢慢拉开门,里面黑漆漆一片,堆放着许多老旧的医疗器械,但医生似乎并不在里面。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之时,忽然间,背后一股力量将两人猛地推了进去,两人摔倒在地。

而在下一瞬间,仓库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两人立马起身去推门,可怎么推也推不开。

米莫莎想要用吸血鬼的力量破坏门锁,可竟然没有用,踢门的脚骨却差点折断。

“有人吗!我们被关在里面了!有人吗!”她捶着门大声呼救,却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零,我们被关在里面了……”她对身旁的降谷零说道。

看着这包裹着周身的黑暗,声音忍不住颤抖。

但奇怪的是,降谷零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零……?”她有些颤抖地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你在哪……怎么不说话?”

“零?降谷零?回答我一下好吗?”

少女在黑暗中摸索着,呼唤着他的名字,颤抖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可是,金发青年始终没有回应她的声音。

米莫莎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被黑暗扰乱的心情。

她凝神静气,嗅着他的味道。

如同怀抱一般温暖的气息传来,自己不安的心渐渐被抚平。

而这不单单是他身上的味道,同时夹杂着一股铁锈味。

她立马跟着气味跑了过去,黑暗中脚踝绊到了一个物体,向前栽倒在地。

此时她才发现,将她绊倒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正是倒下的降谷零。

“零?你没事吧,零?”米莫莎轻轻晃了晃他,对方却始终没有反应。

似乎昏了过去。

她趴下身子,一边摸索着他的身体,一边嗅着血液的香味,希望能找到伤口在哪。

不是脚、不是腿,腰部、后背、胸口、肩膀、脖子都没有受伤。

她的脸此时贴得离青年的脸很近,能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扑在脸上。

同时,也传来了浓烈的血腥味。

忽然间,手指触碰到了温热的液体,是后脑勺的地方,似乎是打击造成的钝挫伤。

是被推进来之前的一瞬间打伤的吗?

她慢慢将人扶起,鲜血顺着手心流下。

我真是笨蛋,为什么不从脸开始查看啊。

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伤口流血不止,头骨受了很重的伤,放着不管的话很有可能失血过多死亡。

米莫莎的眉头轻皱,从背后环腰抱住了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解开他衣服的扣子,将衬衫拉到了肩膀处。黑暗中,那朵刻下了十五年的栀子花发出了微弱的光。

抱歉,零,虽然不想违背你的意愿,但……

微凉的脸颊贴到他的皮肤上,传来淡淡带着奶油的栀子花香,少女金色的瞳孔颤抖着变成了宝石红。她轻轻舔舐了一下那朵栀子花,触感像花瓣一样柔软。但味道不像花朵,倒有些咸咸的海盐味。

不管是什么……

她喜欢这些味道,毋庸置疑。

尖尖的牙齿轻轻埋进他的身体中,刺破皮肤。她松开了唇瓣,看着血珠缓缓渗出,像两颗相思豆。她微微张开嘴唇,柔软的唇瓣落在了他的皮肤上,香甜的液体流了进来。少女瑰红的眸子慢慢合上,胸腔里传来狂乱的心跳声,抱着他腰的手不禁更紧了一些,一撮雪白的银丝顺着青年的肩膀滑到了胸前。

头部的伤口慢慢愈合,不适的感觉渐渐变轻,紫灰色的眸子缓缓睁开。

极为靠近的距离,抱紧腰部的手臂,颈脖处传来的轻微异样感……

“小莎……”

他缓缓侧头,却不曾想恰好吻在了她抬起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