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山终是动怒,不再掩饰他的羞恼,声音也厉了几分,“没人告诉你,说话要给自己留几分余地吗?”
小七冷笑,“林先生既然知道提醒别人说话要给自己留余地,怎么就忘了告诉自己,为了处事不要逼人太甚。”
林清山显然没料到,自己一时冲出口的话,被她捡来回击,一时间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在他的几个孩子里头,她的个性与自己最为相像,这让他心底忽然涌过一种莫名的复杂情绪,脸上戾色隐去不少。
“弯弯,怎么说,安雅都是你的姐姐,你们的身体里有一半相同的血液,难道你真的就忍心见死不救吗?”
他突然的示弱却并没有引来小七的心软,小七只觉得他这假面不去当影帝太可惜,“同是女儿,她林安雅是你心尖上的宝,我是你脚下任人践踏的一棵草,林先生,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当初你又是何其冷漠地看着我和我母亲被赵丽蓉母女三人欺负,被你的父亲将军大人谩骂。”
“弯弯,当年是爸爸不对,爸爸工作太忙以致于忽略了你,所以给我一个机会来补偿好吗?”
他言辞恳切,神情真挚,禽兽瞬间变成了慈父,不明所以的人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真心忏悔的父亲,真诚地想要修复父女关系。
只是小七,不是三岁小娃,又怎会轻易被迷惑。
“林先生,你不觉得你的补偿太过虚伪了吗?如果没有目的,说不定我还会感动一下,但是很可惜,你只会让我无比地恶心。想必林先生早就忘了自己曾对你的两个宝贝女儿说的话,你说,我不过是她们的一个玩具,只要她们玩得高兴,玩死了也没关系。你是不是很惊讶,一个三岁的孩子,会保存那么完整的记忆。人在做,天在看,今天的这一切,不过是你们林家的报应。又或许,这只是报应的开始。所以,林先生,请好自为之。”
说完,小七便起了身,她不觉得谈话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可是肩头,压着面瘫男强劲且胁迫的手。
林清山的脸色,黑一阵白一阵青一阵地,煞是精彩。
“林先生,你们家里钱那么多,人脉那么广,不愁找不到肾源,何必为难我这个小老百姓,我可靠着这具好身体来赚钱养活自己。如果林先生执意而为的话,我只能说,我保护不了的东西,我不喜欢的人也休想得到,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捞不着好处。”
小七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锐的匕首,正对着她肾脏的位置,在水晶灯下闪着明晃晃地光芒。
不知道是这寒光惊到了林清山,还是他内心终是省悟出一点愧疚,缓缓抬起手,仿佛漫过一种无力的挫败感,摆了摆,“让她走吧。”
这么爽利地就让她离开,倒是有点出乎小七的意料,狐疑的目光盯着他,像是要看穿他那双鹰眼里的算计,可惜,藏得太深,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他说,“弯弯,你不愿意我理解,但我希望再考虑一下,想清楚了,可以给我打电话。程东,给她一张我的名片。”
原来这个面瘫男叫程东。
小七接过名片,淡淡扫了一眼,烫金的质地,张显身份的尊贵,她一出门就将它她丢进了垃圾筒。
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不小心撞翻了路过的服务生手里的托盘,托盘中杯子里的酒液全洒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滚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空气里飘过浓浓的酒香味漫过她的鼻端,隐隐躁动着一种不安的味道。
服务生忙不跌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小七望着自己胸前湿漉漉地一片,幸亏穿的是黑色T裇黑色牛仔,湿了似乎也不怎么地明显,这并不妨碍她的雅观,也就没放在心上。
“没事,以后小心点就是。”
可是,才走出酒店没多远,忽然有种晕眩的感觉袭上她的头脑,脚下步伐亦变得虚浮,视线时朦胧时清晰。
小七扶住路边梧桐树,心中一惊,是那杯水动了手脚,还是那杯酒有问题?无论是哪一种,她被算计已成事实。
她举刀划过自己的手臂,疼痛蔓延,有片刻的清明。
回头望去,只见几个可疑的黑衣西装男子正朝她走过来,暗道不好,冷沉的眸子里闪过些慌乱的神色,很快又镇定下来。
她强撑起精神,匆匆穿过马路,那些人紧追着她的方向而来,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林清山你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脚下的步子愈发趔趄不稳,视线亦是愈来愈模糊,恍惚出多重树影与车影。
“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心中一紧,脚下似是绊到了什么东西,身体无力地往前倾去,就在她以为自己会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一双大手及时地捞住了她的腰,虚软的身体立即裹进了一具温暖的胸膛里。
她甚至来不及抬头看清楚眼前男人的面容,只觉得脑袋一沉,就彻底地昏了过去。
靳如风一身戾气天成,微蹙眉头望着怀里脸色苍白昏睡的女人,余光冷冷扫过包围上来的一伙人,“老子的女人你们也敢动?”
半路里冲出来的程咬金,让这伙人极端不悦,为首的冲到他面前发威,“把她交出来。”
“如果,我不呢?”靳如风漫不经心地说。
“她是林爷的女儿,我们是林爷的手下,识相地把三小姐交出来。”那人话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
“姓林的多了去,就是不知你们指的是哪一个。”靳如风自知此人指的是谁,却并不打算卖他这个面子。
但凡在江城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能在这个城市称爷并且横着走的人,也就林清山做得到,那人傲慢地打量着他,“小子,你不是本地人吧,连林爷都不知道是哪一位。”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怎样,我靳如风倒不知道自己的女人何时冒出一个爹来。”此语一出,便昭示着小七已经划归在他的势力范围下,谁若想动,都得掂量下份量够不够。
只可惜,小七沉睡不醒。
那人面色一怔,欲抢人的手变得有些迟疑,随即又是嗤声一笑,“你若是靳少,爷我还是国家主席呢,谁不知道靳少不近女色好男色。”
哄笑声顿时热烈地响起。
“小子,想唬爷,你还得再修练几年。来人,把三小姐给我带回去。”
那些人欲动手,一抹身影自另一侧走出来,他身着运动服,肩杠棒球棍,头上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的脸,“叫你平时别那么低调你不信,现在好了吧,几个小罗喽都敢在你头上撒野。”
“既然你这么好打不平,那么,给你个机会松松筋骨。”靳如风以公主抱的姿势将怀里女人抱起,径直走向车停的方向。
身后,顿时哀嚎遍地。
当靳如风将车开到近前的时候,这伙人已狼狈地像尸体一样横陈在地上呻吟不止,他拉下车窗冷冷地说,“回去告诉你们林爷,我不管他们找谁的肾救林安雅,但这个叫凤小七的女人,他们若想动,先问过我靳如风肯不肯。”
“我还以为林清山的人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楚阳吹了吹棒球棍上的灰尘,几分不屑,跳上靳如风的车绝尘而去。
靳如风将小七安排在自己的私人别墅中,甚至是,将她安放在他那从不轻易让人光顾的二楼主卧室里,这让楚阳开始怀疑这传说中的靳少爷是不是中了邪。
医生刚诊断过,除了身体里残留一些致人昏迷的药物,床上女人并无大碍,不久便能苏醒过来。
送走医生,楚阳斜斜地倚在楼梯口的扶手上,双臂环胸等着靳如风出来,若有所思的目光像是要穿透一切,勾着玩味的笑意。
“为了这个小妮子,你该不会真打算现在就与林家正面为敌吧?”
“难不成,以林清山六亲不认的个性,适合化敌这友?”靳如风轻描淡写一句就将他揶住。
但有一种人,你越表面得不甚在乎,他八卦的心思越发地蠢蠢欲动。
“男人都喜欢性感热辣型的美女,我说你怎么就喜欢这么一棵发育不良的小豆芽,你的喜好也太让人大跌眼珠子了吧,传出去得伤死多少女人的心。”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靳如风给了他一个面无表情,擦肩而过进了书房。
楚阳摸着自己俊挺的鼻子,瞅了瞅书房的门,又望了望主卧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神情。
小七做了一个梦,但她以为自己被林清山的人抓住,如此真实地捆绑在手术台上,动弹不能。
她身边的另一张手术台上,躺着脸色苍白却泛着妖艳光芒的林安雅,正对她露出一个胜得意的胜利微笑,“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要你的命,也易如反掌。”
惧意就像波涛汹涌的海水一样肆意窜流在她的每一根神经与血管里,她看见头顶刺目的白光,戴着口罩的医生与护士个个眼神狰狞,手里握着寒光闪闪和手术刀。
她就像一条被人摁在案板上待宰的鱼,而林清山穿着消毒衣服一脸慈爱地守在林安雅的身边,余光都不曾施舍她一个。
同样流着他的血,一个高贵如公主,一个命贱如尘埃。林安雅如同青花白瓷被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着,而她只是一个装着林安雅所需肾脏的器具。
她仿佛看到自己圆睁的双目,空气里充斥着自己不甘的怒吼,“林清山,林安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回应她的,是一记麻醉针。
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陷入幽长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