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听着回话,随手将弓箭递给旁近的奴才,待那老太监话毕,他方笑望向江崇大将军:“大将军的箭真是射得又准又狠,大将军能有这般武艺,实属我大卫之幸。”
“臣有愧。”大将军手持长弓朝卫皇作一礼,脸上倒看不出半分惭愧,“臣等粗鄙武将空有几分力气,圣上的箭术才是精湛。”
卫皇被他这样一说到底是开颜的,转眼看向更远处的另外两人:“小九与武状元这次倒是难分伯仲。”
卫明枝连忙俯身:“父皇这可说笑了,小九能射中那牲畜,还有几分运气在里头呢!”
“九殿下不必自谦。”大将军捻着胡须、目光似鹰,“殿下只伤那畜生的腿,是因殿下心善,可征儿么……”他视线落到白衣江公子的身上,江元征立即垂头恭听,“身为我朝武将,这般做法却叫妇人之仁了。”
“儿子惭愧,日后必当时时警醒。”江元征躬身作礼。
“行了行了,武状元还年轻,大将军不必如此苛责。”卫皇大手一挥,“彩头也讨到了,各自散去狩猎罢,孤倒要瞧瞧日落前谁猎到的东西最多!”
卫明枝跟着勋贵们行礼退下,离去前她瞥了眼仍站在原地、似是在听着大将军训导的江元征,觉得这个武状元也挺身不由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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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明枝寻到盼夏的时候,落脚的帐子已经扎好了,盼夏正在里头归置衣物器皿。
她环视一圈,再没瞧见其他人,“无词呢?”
“刚刚扎完帐子,手上满是泥,应当是去附近的水边洗手了。”
卫明枝安下心,从长匣里取出她的宝贝雁翎枪,又挑了柄小巧的匕首别在腰间,这才出帐子去寻人。
猎场的地形她很是熟悉,略一思索便确定了方向,一路行去只见草木苍翠,初生的嫩芽挂在树梢上、藏在草丛间,瞧着可爱极了。
再行未几,入目的溪流边不出所料坐着一个人。
她高兴地喊了一声:“无词!”
那人于是转过身站起来,沐在日色底下的清俊身子颀长又挺拔,见得来人,秀美的脸上还显出几分浅淡的讶色。
“殿下。”
卫明枝一边上前一边道:“盼夏说你应当去水边了,我就往帐子最近的溪边寻了寻,果然瞧见你了!”
“殿下寻我有何事?”
“没事便不能寻你了吗?”
无词似被她的反问噎了一下,后才颇是无奈地一挑眉:“倒也不是。”
卫明枝觉得他这模样颇为有趣:“那我现在既然找到你了,你便陪我去猎点东西吧。”
说要狩猎,但她也只是沿着溪流漫无目的地走,无词跟在她后头倒是十足尽职。
眼前的红衣裳在漫目翠色中格外地夺目,好似夏日里的骄阳。他望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溪边猎物比林间少。”
“那就看运气呀。”卫明枝不大在意,被初春的日光晒得浑身懒洋洋地,“要是真到日落的时候都碰不上,空手回去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回这样。”
“殿下旷达。”
卫明枝十分受用地接下他这句夸赞,脚步放慢了些,等到他走近,与他并肩而行后她才问:“无词,先前祭天射箭你可看见了?”
“远远地瞧见了。”他话及此不由侧了侧目光,身旁的红衣姑娘眼眸亮晶晶地,显然是在期待什么,于是他加上一句,“殿下很厉害。”
被夸奖之人果不其然弯起了眉眼,好似两弯月牙儿。
他偏过眼避开那笑。
这般春猎行事属实是惬意之至,走到半路累了,卫明枝就喊停,自己大大咧咧地挑一块光滑不硌人的石头坐上去,指尖往溪水里伸,拨出一串串晶莹可爱的水花。
无词则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虽说不懂武艺,可他仿佛不会累一样,先前驾一早上的车清清爽爽地不出汗不说,就连陪她走路也不用歇息。
卫明枝手上沾点清凉的溪水抹抹脸,神清气爽时她听见无词唤她。
她扭头看去,却见他面色冷凝、眸底一片深深寒意。
还不待她问出口,那人已经沉着嗓音提醒道:“先不要动,有蛇。”
卫明枝霎时被吓着了,眼眸不由自主瞪得圆圆地,平复好几息才镇定住,昂着脖颈动也不敢动,唯有一双眼珠子左右转着,“它在哪里?有没有毒啊?”
无词已经轻声走到了她身前,模样倒是非常镇静,“在殿下脚边,是一条赤尾青竹蛇,有毒。”
“那,那要怎么办?”
无词慢慢地蹲到她身旁,回答得言简意赅:“把它捉住便是了。”
捉?徒手捉?那不会把他咬伤么?
卫明枝脑子里涌上许多惊疑,可她从未有过此类经历,也不敢贸贸然打断他,只好憋着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有太大的动作。
好一会,他的声音才传来:“好了,殿下可以动了。”
卫明枝这才狠狠地喘口气,慌忙低头一看,无词冷白肤色的手上竟还真的缠着一条蛇。那蛇青鳞覆身,尾巴却是赤色,鳞片上还湿漉漉地,瞧着阴冷又可怖。
“我往年从来没在这里碰见过蛇。”她心有余悸地蹙着眉头道。心里想的却是以后的春猎都该把他带在身边。
无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一手掐着那蛇的脑袋叫它不至于张口咬人,一手缠着那蛇的蛇身,眼眸扫过石头上卫明枝惊惶未定的神色,居然弯唇一哂:“我竟不知,殿下原来也有害怕的东西。”
卫明枝却没心思欣赏他来之不易的表情,偏过脑袋,底气不是很足地辩解道:“这种湿冷又有毒的东西,不怕的人才少吧!”
“这话有道理。”他顺从地附和,忽而话锋一转,“殿下可有带匕首?”
“有的。”卫明枝下意识就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反应过来她一顿,“你要匕首干什么?”
他轻淡地:“自然是杀了它。”
卫明枝准备解匕首的手停在半空,“杀了?”见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她犹豫地问:“方才它是要咬我吗?”
“倒未有攻击之意,它只是恰好游到殿下脚边停了下来。”
“那大可不必杀了它呀。”卫明枝把匕首捂着,“只是我和它都走了霉运而已。何况,我……也总不可能猎条蛇回去,还是这么小的蛇。”她说着还用手指比出了“这么小”的距离。
“不是每个走霉运的东西都能被体谅的。”无词冷眼看着那蛇,似嘲非嘲地,“对付这种阴冷的东西,斩草除根是最好的办法。”
卫明枝显然被他的一番话说得迟疑了起来,可她还未做出什么结论,就见无词蓦地蹲下身,握着蛇尾的手也松开了。
“你要做什么?”她被惊到。
“放了它。”
他这话音一落,握着蛇头的手也很干脆地松开,然而就在他松手的刹那,那青竹蛇飞快地顺着他的手在他臂上咬了一道口子。
“无词!”
在卫明枝急忙冲上去的一小段间隙里,那始作俑蛇已经灰溜溜地窜远了。
无词倒是行若无事一般,似是对此种结果早有预料,只是不慌不忙地抬眼望她:“殿下现在可以将匕首给我了?”
卫明枝的心头就涌上一股无名怒火,还有几分委屈,咬牙切齿地解下腰间的匕首递给他,眼睛望着他的伤处似要再在上头灼出一个洞来:“我又没说不信你,你那么快松手做什么?”
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注视着他的脸色神情有些慌张:“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无词垂眸没与她对视,接过匕首的动作却是稍一滞,不过很快便回神将那匕首脱了鞘。
卫明枝就眼睁睁看见他利落地在自己的伤处划拉出一个更大更深的口子,叫血往外冒得更欢,就算做的是这种近乎自.残的举动,他也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好像他割的并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这个人简直……
待到黑血流干净,他才面无异色地按止住伤口,在卫明枝匆匆忙忙撕下裙角布料给他包扎止血的时候沉静地道:“暂时没什么大碍了,应当能撑到回营看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