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祈轩刚离开假山,就有同僚发现了他,有了第一个谄媚的,就陆陆续续出现奉承巴结的,到最后,他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
假山后的金枝反倒被人彻底忽略,应该说,在光芒万丈的丞相大人身后,压根不会被注意到。
一名官员委婉的向卫祈轩打听,“听说前一段时日,长乐郡主置气回了娘家安胎,今日西华门外,郡主消了气,愿意随丞相大人回府去了?”
卫祈轩话音淡淡,让人听不出喜与怒,“嗯。”
众人哗然,这显然是一条劲爆消息,丞相大人从黄金单身汉恢复成了有妇之夫,间接导致各府嫡女成为备选丞相夫人这条路彻底被堵死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将嫡女送选丞相夫人已经没戏,以丞相大人炙手可热程度,还是可以降低要求做丞相贵妾,各府庶女立马登上备选名单。
京城中最有才名的庶女自然是正在西华门外罚跪的程大小姐。
一名官员似与程尚书交好,话里话外皆是为程大小姐求情的意思,“下官听说为了长乐郡主回府的事,好些人都劝说郡主消气,其实依下官看来,正在西华门罚跪的程大小姐也是情有可原。”见丞相大人面无表情,瞬间壮了胆,继续道:“依下官看来,长乐郡主无子,又是凶悍善妒,犯了七出,丞相大人的气量实在是下官不能及。反而看程大小姐虽是庶出,一直才名在外,又是一等一的美人,长乐郡主实在不该如此霸道,不为丞相大人的子嗣着想。”
金枝暗叹,行啊!当众送妾,还大言不惭地表示是为了卫祈轩的子嗣着想,当老娘肚子里的嫡子是摆设?
倒是金枝想诧了,全京城都知道丞相厌恶长乐郡主,以至于婚房都不入,日日睡在书房,哪能想到金枝失忆后,丞相竟然一改喜恶,对她另眼相看。
求情官员想的很好,程大小姐毕竟是程尚书的的庶女,大家都是朝廷命官,抬头不见低头见,丞相既然厌恶长乐郡主,在别人都给了丞相纳妾这台阶下的情况,是个正常男人都没理由不收貌美且才情兼备的程大小姐为妾。
只要丞相点头,程大小姐有了依靠,今日口不择言冒犯天家之事,自然有丞相担待着,也就不了了之了。而他戳了长乐郡主脊梁骨的事,程大小姐必定知恩图报,在丞相大人枕边吹些耳旁风,本就遭丞相厌恶的长乐郡主还能翻天不成?
求情官员自认为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正准备等着丞相点头,他也好通知程尚书今晚送程大小姐入丞相府。
冷眼旁观的金枝自然不会让他得逞,笑话,以程大小姐呲牙必报的性子,难道要让这女人进相府给自己添堵?
她大步一迈,从假山后走了出来,高声道:“刚才是哪位大人说本郡主犯了七出,本郡主竟不知道自己所犯何罪,劳烦大人再说一次。”
众人愕然,无不震惊长乐郡主竟从假山后走了出来,那些......编排郡主的话,郡主全都听见了。
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求情官员顿时冷汗淋漓。
见那求情官员不敢言语,金枝以手支着后腰,挺着根本看不出来怀孕的肚子,露着慈母般的微笑,“本郡主的嫡子估摸着年底出世,各位大人到时记得来丞相府吃满月酒呀。”
众人陪笑,皆回,“一定,一定,真是恭喜丞相大人,恭喜郡主。”
求情官员见金枝瞅着自己不言语,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直让他慎得慌,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道:“郡主怀有身孕,伺候丞相时多有不便,程大小姐仰慕丞相已久,郡主何不成人之美?待程大小姐入了府伺候丞相,郡主也能安下心来养胎。”
金枝懒得与那官员打迂回战,十分直接地对卫祈轩问道:“你喜欢程大小姐?”
这么直白......这让一国丞相如何拉的下脸回答?
卫祈轩毫不迟疑,“不喜欢。”
金枝看着求情官员,十分自然道:“你看,相爷都说不喜欢程大小姐了,大人还要逼迫相爷纳她为妾?”
众人皆擦了擦汗,长乐郡主这帽子砸下来,谁还敢再言一句?逼迫丞相,普天之下已经找不到人了吧。
求情官员被当众打脸,也只能灿灿道:“下官不敢!既然丞相大人不喜程大小姐,下官也会带话给程尚书,让他规劝程大小姐。”
金枝神色一凌,冷厉道:“面对程大小姐,可不止规劝那么简单,身为女子,不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实为不孝,辱骂先帝册封的郡主,实为不忠,这等不忠不孝之人,还有何面目留在世上?”
众人再次哗然,长乐郡主这是要将程大小姐往死里逼,将程尚书得罪个尽。
好个长乐郡主,竟如此凶悍,这是要杀一儆百,堵住各府前仆后继各府邸想送入丞相府为妾的庶女。长乐郡主开罪程尚书又如何,本就结了仇,还怕仇恨深浅?长乐郡主有魄力!
金枝扫了众人一眼,见众人不言语,眼见震慑目的已达到,很是满意。暗道:不给你们点下马威,当老娘是病猫?胆敢送人入相府,谋我家产,看我不把你们赶尽杀绝!
长乐郡主善妒凶悍,丞相惧妻才会不纳妾之事明日必定出传遍京城,众人皆想,恐怕丞相在家里採了哪位通房丫头,这丫头隔日就要被长乐郡主打杀了,真是最毒妇人心。
金枝不知道她的凶残形象明日会被人编作好几个版本传唱京城,但卫祈轩也不会让人以此事骚扰她静心养胎。
惧妻?一国权臣怎会惧失了势的区区侯府嫡女,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卫祈轩的目光落在金枝身上,有着淡淡的柔,一股莫名的躁动不断冲击拍打着他的心房。
五年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终于在那一夜捅破那层关系后,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面对爱上她的事实。
虽然在外人眼中她名声不佳,但实际相处才知,她善良美好,就是小脾气多了些,爱闹别扭。他一直以来不碰她,是因为他在等她长大,等她变得成熟,能胜任母亲的职责,谁料计划赶不上变化。
可叹,他的自尊心在作祟,那一日同她大吵了一架,她求了封合离书,他写了,却没敢交给她,最后气得她回娘家。
他以为她气消了,也就自己回府了,没想到传来了她落水失踪的消息。
生离死别,他不相信她就这样走了,搅乱一池春水,又擅自离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他在西华门再见到金枝时,就确定这个女人将成为一辈子的羁绊,却打定主意不再放手,更是甘之若饴。
众人见卫祈轩压根没有辩驳、说情的意思,也不敢再为程大小姐求情,识趣的官员还是占了绝大部分,无不感慨,传言不可信,不可信啊!丞相大人这根本是夫人虐他千百遍,他待夫人如初恋。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广平侯世子夫人,可就不认为卫祈轩不说话是宠爱金枝的表现,金枝成婚五年,哪一次回娘家不是向她支招勾引丞相的事,虽然最后下药得了手,可她不认为一个孩子就能拴住丞相的心。
广平侯世子夫人暗道:不行,她要搬救兵为金枝解围。视线往人群里一扫,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广平侯世子正与人谈笑风生。
她三步并作两步,倒也不见慌张,为广平侯世子择了个理由将他带了出来。
广平侯世子虽有疑惑,却也知夫人实乃稳重之人,出了人群才追问:“何事?。
她指着金枝所在之地,急道:“爷,金枝出事了,你快过去。”
这对他无疑是晴天霹雳,金枝是他亲手交与卫祈轩,前脚他才安心的离去,后脚就出了事,待回了府,他如何同爹娘交代?“金枝出什么事了?可是肚子......”
她急忙解释,“不是,不是肚子,都怪奴家没有说清楚,金枝被好些官员围住,正被轮番声讨。”
他大急,想来也知道文官们不好惹,一个个皆是巧舌如簧,朝堂上口若悬河尚且能逼得对手吐血而亡。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金枝,如今以一敌众,岂能讨到便宜,到时被气得动了胎气,那不是九死一生?“快!快带我去。”
一路上广平侯世子夫人简单说了事情缘由,广平侯世子听了后,顿时义愤填膺,“都是些为老不尊不要脸的东西。”
刚抵达战场,就见朝堂上与程尚书交好的同僚王大人向金枝理论,“郡主严重了,程大小姐敢爱敢恨,为了爱情可以抛下所有,实乃性情中人。”
金枝刚想说话,就听一道熟悉的男声插了进来,仔细一听,竟是她大哥。
广平侯世子怒道:“等王大人你的闺女同男人私奔时,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况且,本世子的妹子不过拒绝了一厢情愿的程大小姐入相府,你还恬不知耻妄想强行塞人!当我广平侯府嫁出去的小姐太好欺负?”
广平侯府出来的,果然名不虚传,一个比一个彪悍,想当年隆恩眷顾下养成嚣张气焰,又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王大人脸色铁青,他闺女清清白白,何时同人私奔?不找回场子,他闺女还要不要嫁人:“世子这话实属欺辱我王家,我王家闺女习的皆是《女戒》、《女训》,从不抛头露面,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岂能让你往头上扣屎盆子!”他怒不可竭指着金枝,咬牙切齿,“看你们广平侯府出来的小姐......”
卫祈轩身子向前,将金枝遮得严严实实,对上暴跳如雷的王大人,清清淡淡道:“本相夫人秀外慧中,蕙质兰心,习的是三从四德,忠君爱国,王大人可要向本相讨教一番?”
众人无不是抽气声。
明白人暗叹,果真如此,丞相惧妻成瘾。不明白的人也听明白了,长乐郡主惹不起,丞相会为她撑腰。
王大人忙收敛厉色,卑躬屈膝,直道:“不敢,不敢。”
卫祈轩朝着广平侯世子招呼道:“大哥是来寻金枝去面见汝阳长公主的吧?”
广平侯世子愣了愣,倒也反应极快,知晓卫祈轩这是让金枝先离开是非地,他好清理战场,忙点头道:“汝阳长公主多日不见金枝,想念得紧,特意催我来寻金枝,我这就带她去见汝阳长公主。”
金枝朝着卫祈轩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言,算了你有良心,没将姐卖了。
卫祈轩笑了起来,朝着金枝低语,“嘴上功夫倒还不错。”
金枝轻哼一声,转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