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气派的府邸面前,货郎们经过时都会停了叫卖声,只有节奏的摇着拨浪鼓,来提示自己的存在。
五姐儿和六姐儿惊疑不定的远远站着,玉格儿说,她感激镶蓝满洲旗的都统大人、佐领大人挑了她做官学生,如今她不能继续上学,辜负了这恩,要来告罪。
可大人们知道她们是谁么?会见她们吗?
她们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见不着的,玉格只是把昨晚写的请安兼陈情告罪的帖子恭敬的交给门房之人罢了。
“走吧,事情还没有办完。”玉格对五姐儿和六姐儿笑了笑,又领着她们往回走。
此时离到官学签到的时辰,还有两刻钟。
不过官学就在承恩胡同和棺材胡同的交接处,倒也不怕赶不上。
又走到一户还算齐整的宅院面前,玉格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一个妇人过来打开门,意外的看着玉格三个,“你们是?”
玉格正要答话,东海从妇人身后冒出头来,“玉格?你怎么来了?”
“额娘这是我官学里的同窗,叫玉格。”东海这人熟了之后话很多,又转过头对玉格道:“你是来叫我一块儿上学的?哎,你怎么书包袱也不拿一个?还带着家里的姐妹?”
说完,东海瞪大眼,“你真不上学了?”
妇人皱着眉头扯住东海的领子,“还没睡醒?胡说八道什么?”
谁得了官学的名额会不去上学。
“哎,不是!额娘您先放开我!”东海觉得失了形象,奋力在妇人手底下挣扎。
这儿还有两个小姑娘在呢!
玉格终于找到话缝上前拜见,“见过伯母,东海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不上学了,今次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妇人看向玉格,他自己不上学了,来求她什么?
玉格道明来意,“昨儿听东海说,他堂弟南山也到了入官学的年纪,我昨儿刚入学,置办的书本笔墨,一应都是新的,如果伯母和南山不嫌弃,还请伯母能从中说合。”
听到此处,妇人已经明白玉格的困境,多半是家里遭遇什么变故,无力供养他继续学业。
“额娘,”东海替玉格求情。
妇人心中也有思量,看了东海一眼,对玉格问道:“你这事儿和官学里头说过了没有?”
玉格摇头,“尚未,打算今日到官学说明缘由。”
妇人笑道:“倒不是嫌弃不嫌弃的,只是你的书本笔墨都是官学里头用的,要做了官学生才用得着,这会子我们也不知晓南山他能不能进官学。”
五姐儿抿着嘴不说话。
六姐儿咬了咬唇,失望直接漫到脸上,看起来很有些可怜。
“额娘!”东海瞧着不忍。
妇人一手把他推开,看玉格面色平静,心道这孩子倒是个极沉得住气的。
等不到玉格开口,妇人只好自己接着道:“依我看,不如这样,今儿你没带书,我们这头也没准备,不如让我家东海替你告假一日,明儿你再和官学里说?”
玉格知晓她这是想趁着比别人早知道消息,早些去走门路。
不过玉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好,辛苦东海了,多谢伯母。”
见玉格答应,妇人也很高兴,爽快的笑道:“你那书我们就先定下,一共是五百文是吧?我先给你一百文,明儿你带着书过来,我再给你剩下的钱。”
妇人数了钱给玉格,玉格双手接过,又道了一遍谢。
她没提过了一道手的旧物要更便宜些的事儿,对方也没提。
妇人挑了挑眉,又笑看了玉格一眼。
说话这会功夫,也快到了东海去官学的时候,玉格不再耽搁,提出告辞。
东海拉住她,小声道:“你等等,我们一道儿走。”
妇人装作没听见,转身进了屋。
不一会儿,东海就拿着书包袱飞快的跑了出来。
一路往官学走,东海一路叹着气,“怎么就?你昨儿不还说可能没那么糟糕吗?这怎么才过了一夜,就这样了?”
说到这个,六姐儿比谁都气,她红着眼道:“谁能想到呢?他们特特的留了玛法(爷爷)的那份印子钱不还,不就是故意害咱们家吗?”
六姐儿越说越伤心,许是吃饱了,这会儿说话格外清脆有力气,“我们玉格儿好不容易做了官学生,昨儿头一天上课,回到家还点着灯温习功课呢,他都不能读书了。”
六姐儿的声音低落下去,又很快愤然起来,“他那么爱读书,往后一定能出息的,生生给他们毁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这也太过分了!”东海极是同仇敌忾,“听说印子钱利高得很,他们欠了多少钱?”
玉格看着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的两人,转头和五姐儿相视一笑,两个憋不住话的凑一块儿,她们是完全插不上话了。
送东海到了官学附近,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官学,东海舔了舔唇,六姐儿也舔了舔唇。
玉格笑道:“渴了?”
六姐儿一时没觉出玉格在笑话她,老实的点了点头,又舔舔唇道:“没事,我忍着吧,一会儿找一捧干净的雪。”
玉格领着她们寻了一个路边的小茶铺就要进去,六姐儿死活不走,“随便找捧雪就行了,喝什么茶啊?玉格儿你不是还要留着钱做买卖吗?你不能有了钱就乱花呀!”
玉格笑着点点头,“对,所以才要出来多听多看,研究研究到底做什么买卖。”
六姐儿皱紧了眉头,怀疑的看着玉格。
玉格笑着解释道:“咱们三个最远也没走出过三条胡同,不寻人打听,怎么知道往哪儿走,去哪里看?”
她今儿带她们出来,还真不是乱花钱瞎晃悠。
做吃食虽然是门槛儿低的行当,但要想挣钱也需要有手艺,再一点一点做出口碑来,她们手艺一般,也亏不起本钱,所以才更要格外的慎重。
五姐儿和六姐儿听着有理,这才跟着玉格进了茶铺。
小茶铺简陋得很,门脸不大,屋里只摆了一张桌子,门口摆了两张桌子和八个条凳,上头用两根竹竿撑着块油布,能遮雪却不挡风。
茶铺里,除了守着火炉的店家,没有一个客人。
这会儿时辰还早,当差的上学的做买卖的,这会儿都没功夫坐下来喝茶闲聊,而那有闲暇的,大约也不会愿意在冬日里这样早起。
店家热情的招呼了她们往屋里坐。
茶铺里只有一种茶,茉莉花茶,还是高碎,即筛花茶时筛下来的末子,形状虽然不好看,不过茶味极浓,价钱也便宜,点一壶茶,可以一直续水,在茶铺里坐上一整天,才只要五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