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第七重鬼界

几经生死才跟大师兄走到今日,遇见大师兄是他此生的幸运也是他命里的劫。

许久之后,洛月明才轻声道:“有的人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愿你来生也能如我一般,遇见真正护你之人。”

宋子轩不可置否,没了阴差们的折辱,身体也逐渐透明起来。

不仅是他,其余亡魂也是如此,看样子很快就要烟消云散了。

洛月明能给予他们的,只是在他们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为他们烧几张纸钱,念几段《往生经》,再多的,他也无能无力?了。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心地善良之人,我即将消失在天地之间,离开之前,还想托你帮我一个忙。”宋子轩的声音沙哑,身上的囚衣破烂不堪,露出身上凌|乱的伤痕,显得无比清瘦,“若有朝一日,公子遇见了我师尊,帮我把?此物交到他的手里。”

洛月明微微一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宋子轩将一样物什交到他的掌中,而后一阵阴风吹来,整个人就化作了万千光点,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待他再度缓过?神时,便见掌中横着一支白玉簪。做工极为精巧,触手温凉,其上刻着云纹,宛若活了一般蜿蜒流动。

只是不知为何,玉簪断了一角,许是常常攥在手里把?玩,断裂的部分已经磨平了棱角,变得无比圆润了。

“虽是萍水相逢,但既是他的遗愿,我自然帮他完成。”洛月明将玉簪收回衣袖。

再一抬头,就见长情头顶的那盏长明灯又动了起来,似乎要将他们往更深处引去。

长情一开始还口口声声,言之凿凿地说,这地牢里必定有他师弟扶摇,结果就差把?地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瞅见扶摇的身影。

为此,长情也颇为尴尬,见这长明灯又亮了,遂略显几分迟疑道:“这长灯里藏着扶摇的一丝元神,绝对不会出错。我想扶摇此前必定在此地待过?,可后来又被鬼差带去了别处。我们只须跟着这盏长灯,势必就能寻到扶摇。”

其实实话实说,一路上走来,洛月明大致揣摩出了鬼界十?二重是做什?么的,就好比人间的风月观,行得都是些皮|肉|事。

扶摇生得又不丑,年岁还小,来到这种?地方,指不定被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光看宋子轩便知,扶摇的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届时恐怕又要亲眼目睹一番不可言说之事。

长情一心要寻回扶摇的元神,也不待二人答应,率先追随长明灯去了,洛月明生怕这货误打误撞,回头把自个儿也赔上了,遂偏头同谢霜华互换一个眼色。

二人心照不宣,双双跟了过?去。

一路上那长明灯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异常的亢奋,带着三?人九转十八弯的,还真他娘地寻到了一处洞府。

入目满是自头顶悬下的鲜红色幌子,以及绢丝羊角灯,散发着昏黄的暖光,在头顶暧||昧不明的晃晃悠悠。

才一驻足,洛月明就特别没出息地打了个喷嚏,只觉得此地诡异阴寒,说不出的瘆人,好似有一双眼睛自他们靠近,就一直藏在暗处,偷偷打量着三?人。

“心魔……”

“嗯?”

洛月明话才一出口,立马被谢霜华凌厉的一记眼神生生逼了回去,舌头一打卷,赶紧又道:“大师兄,这里是第几重鬼界,大师兄可知晓?”

谢霜华的脸色稍霁,这才抬眸逡巡一周,淡淡道:“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第七重销魂殿。”

洛月明一听这个第七重鬼界的名字,立马就知道这里不简单。

若说第一重是人间烈狱,第十二重是淫|邪窟,那么这个第七重居然颇有几分人间勾栏院的意思。

不仅周围景物半明半寐,还依稀能嗅到淡淡的胭脂水粉香。

长情可不管这里是第几重,也不管是销魂殿,还是什么修罗殿,一心都是师弟扶摇。

当即追随长灯的指引而去,才一踏上台阶,那地上的红毯就怒盛着诡异的幽兰,仿佛在迎接几人的到来。

“你别冲动,此地诡异,千万别着了什?么道!”

洛月明赶紧追了上去,觉得头顶垂下的幌子碍事,还伸手扯了一下。

忽觉有液体滴落下来,抬手一摸,一片鲜红,洛月明的喉咙骤缩,缓缓抬起头来,入目就是一张放大的苍白俊脸。

当即唬得他赶紧往谢霜华怀里一蹦,两腿往人腰上一夹,抱着谢霜华的脖颈嗷嗷乱叫:“大师兄,大师兄!一张脸,好大一张脸!”

“身为玄门弟子,自幼就少不得与一些行尸走肉打交道,你此前并非没遇见过?比这更可怕的东西,也未见你吓成这样。”

三?个人同行,一路上谢霜华和洛月明都腻腻歪歪的,长情看了不爽,又不太敢讲,此刻终于抓着了机会,忍不住道:“哪怕是个女修,也没你叫得凄惨……啊!!!!!鬼啊!!!!!!!!!”

话音未落,就见那长情宛如疯兔,明明上一刻腿脚还在往前迈,下一刻就原地转身,极迅速无比地折身往后一跃,脸色都白了几分,颤声道:“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到底是人是鬼?”

谢霜华:“……”

洛月明:“……”

“说!你到底是人是鬼!”长情提着剑,厉声呵斥道:“再要装神弄鬼,休怪我不客气了!”

洛月明道:“我说小道长,你怎么说也是玄门弟子,自幼便同行尸走肉打交道,怎么还会怕这种?东西?”

将此前长情嘲笑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洛月明翻身从谢霜华身上下来,深吸口气,提剑去挑开面前的幌子。

入目就是一张惨白的俊脸。

其实说是脸,也不准确。

准确来说,这是一张新鲜剥下来的人|皮,鲜血淋漓的。

此前滴落在洛月明脸上的血迹,想必就是从这人|皮上滴落下来的。

不仅如此,仔细看来,这人|皮的主人是个貌美少年,观面容也不大,五官精致,还颇有几分病美人的意思。

冷不丁落下来,也幸亏洛月明胆子大,要是换个胆小的,恐怕早就吓死了。

洛月明惊魂未定,比较好奇能把长情吓到鬼哭狼嚎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于是壮着胆子要凑过?去瞧一瞧,谢霜华极有先见之明地拉了他一下,摇头道:“月明,不许胡闹。”

就这么一句不许胡闹,洛月明差点还以为是心魔沉睡了,再定睛一瞧,大师兄的头发仍旧是雪白雪白的。

遂摆了摆手,洛月明无所畏惧地说:“怕什?么?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难道还会被这鬼东西吓到?”

缓步行了过?去,提剑欲将垂下的鲜红幌子挑开,哪知还未来得及挑,那红色的幌子就已经开始动了起来,洛月明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壮着胆子抬眸一瞧。

却见那头顶淅淅沥沥落着粘稠的鲜血,顺着幌子蜿蜒流下。

嘀嗒——嘀嗒——

也是这会儿洛月明才知晓。

敢情这些幌子并非一开始就是鲜红的,而是被鲜血染红的。

再顺着鲜血流出来的方向望去,洛月明才一昂起头来,倏忽一下,自头顶坠落什么东西下来。

骤然一看,好像是个人,眼珠子凸得很高,血淋淋的,皮肉下好似有蛆虫涌动,几乎将皮肉都撑开了,涌出雪白的,还在吞噬着血肉的乳白着小虫。

这距离实在太近了,以至于洛月明都能嗅到浓郁的血腥味,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喉咙就紧了,差点没鬼叫出声。

为了在大师兄面前,表现出自己特别靠谱,洛月明抬剑要将这东西挡开,哪知一推之下,这团血肉就死死黏了上来。

宛如无骨一般,攀附着他的长剑,往他手臂上蔓延。

长情这才见识到这鬼东西的恶心,当即就呵斥道:“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装神弄鬼?”

谢霜华浓眉都蹙紧了,仅仅一抬步就行至洛月明身侧,一手揽住他的后腰,一挥衣袖便将这鬼东西狠狠推开。

就听“砰”的一声巨响,这鬼东西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面上,顷刻间爆裂成一团血沫。

洛月明就跟害喜似的,忍不住又恶心起来,把?脸往谢霜华怀里一埋,谢霜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安抚道:“都说了不让你看,你非不听……胃里难受了罢?”

长情很久才缓过?神来,一听此话,当即便道:“装神弄鬼而已,看我过?去一探究竟!”

语罢,快走几步上前,掀开那层层的幌子往里走去,才上前几步,就被一具巨大无比的大鼓阻了去路。

这鼓奇怪得很,不似寻常的鼓,宛如一个孕中女子,挺着圆鼓的肚子,跪伏于地,旁边还悬挂着一个鼓槌,另外又竖了一块碑,上面写道:若有冤屈,击鼓鸣冤。

“可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长情哪里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拽那鼓槌,果真连敲了几下。

可发出的却不是什么鼓鸣,而是少年痛苦的呜咽声,声声入耳。他被鬼迷了心智一般,只觉得这声音鬼魅得很,让人听了极其销魂蚀骨,恨不得让其哭得再大声些。

发?了疯一样,加重力?道狠狠用鼓槌敲打着鼓面,将那鼓面狠狠敲凹进去,再极有韧性地狠狠弹回来。

那少年似的哭声越发?响亮起来。

洛月明从后面追了过?来,入目就见长情发?了疯一般,操起鼓槌,狠狠往他师弟扶摇的肚子上猛砸。

再见那扶摇身着一身灰扑扑的囚衣,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地,四肢纤细,骨瘦如柴,唯有一个肚子异常圆鼓,仿佛怀胎了数月的妇人。

更可怕的是,长情居然还用鼓槌狠狠往扶摇的肚子上敲,直将那孕肚都砸到扭曲变形,鲜血顺着腿|||根蜿蜒流下。

扶摇的嘴里还含着块令牌,露出玄色的一角,将脸皮都戳出了有棱有角的形状来,底下还缀着鲜红的穗子,双腕也被麻绳捆住。

只能在地上不断挣扎匍匐,可怎么都挣脱不开,抬起一双泪眼,满目祈求地望着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