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月明现如今对长情与扶摇,真可谓是厌恶到了极致,一见二人的面,当?即没了好脸,冷冷道:“早知今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让大师兄救你们的!”
“洛月明,事到如今,你竟还敢嘴硬!想不到,你不仅身怀妖丹,居然还是天生炉鼎之体,无怪乎你几个师兄都古古怪怪,原来都是受你的炉鼎之体所迷!”
长情一拂尘挡开想要争抢洛月明的修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压低声儿道:“洛月明,别做无谓的反抗了,你们是逃不走的。你也看见了,现如今有多少修士忌惮于你。倘若你落在他们手中,焉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我落在你们手里能有好下场么?”
“会!最起码我们道宗的弟子,不会碰你的炉鼎之体!”
洛月明听了,差点气笑了,暗道,这还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自己的命,什?么时候要交到一群牛鼻子小道士手里了?
当?即便提剑挡开二人道:“笑话,你们有什?么资格处置我?我没有行过恶事,我问心无愧!你们没资格审判我!”
“洛月明,我们已经就此事禀告了家师。”长情上前一步,心?平气和地同他讲道理,“家师的意思是,当?年小师叔的确行事鲁莽了些,那狐狸终究死得无辜。既然你与狐狸的妖丹融为一体了,不如随我回道宗,必定?能保你一命!”
洛月明听了,觉得像是听见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他居然有朝一日,还要承蒙道宗的“网开一面”,才得以苟且偷生。为的还是体内那颗妖丹。
而不是他这个人。扶摇听罢,似乎有点听不下去了,当?即忙道:“洛公子,你别怕,师兄说的话都是真的。只要你肯放下法器,随我们前往道宗,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道宗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洛月明听了,摇了摇头,彻底没了同两个人扯皮的兴致。随手一剑将二人逼退,摇头道:“我不会随你们去道宗的,哪怕是你们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去的。”
长情怒道:“谁要跪下来求你?此事由不得你说了算,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说着,一甩拂尘,劈手要将人强行带走。
可手还没触碰到洛月明的半分?衣角,就被从后面火速飞掠而来的长剑挡开,长情不敌,一把拽着扶摇往旁边一闪,凌厉的剑气在他肩头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汩汩往外涌了出来。
不一会儿就将衣衫浸透了。扶摇大惊失色,慌忙将他搀扶住,惊道:“师兄!你受伤了?”
“没事……扶摇,躲开!”便见那原本已经飞掠而去的长剑,又卷土重来,长情一把将扶摇推开,提起拂尘咬牙挡下,浩瀚可怖的灵力,宛如摧枯拉朽一般,虎口一瞬间崩裂流血,力不能及之下,往后连退了几步才堪堪停稳,话还未说出口,面色一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洛月明冷眼旁观,见状呸了一口,冷笑道:“我从前即便是救一条狗,伤好了,狗还知道对我摇摇尾巴。我救你们管什?么用?到头来喝我的血,要我的命!”
长情:“你……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么?天生炉鼎之体的血有让枯木逢春,起死回生之能,当?初,大师兄就是取了我的血,去救你的师弟。倘若不是用我的血来压制他体内的蛊虫,你明年再想见他,就只能去他的坟头祭拜了。”
洛月明的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来是喜是怒。心?里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都是骗鬼的,只当被狗啃了一口,原来哪怕他做了十件百件好事,也无法抵消他行下的任何一件恶事。
修真界原本就信奉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心?里早就对一切邪祟妖魔判了死刑,根本就不会多听解释的。即便有那么三五个人想出声为他说几句话,也宛如往大海里丢几颗小石子,泛起的一丝丝涟漪也很快就石沉大海了。
洛月明本来觉得自己的心?胸就像那无垠的草原,死都死过一回了,对这种事情?,应该勘破了。
可他未能勘破,原来死过一回的人,并非刀|枪不入了。
别人拿剑捅他,他仍旧会疼。别人诋毁污蔑他,他也会为之苦恼。
洛月明觉得自己诚然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人,面对着两个恩将仇报的小道士,没办法原谅了。须臾才摇头叹道:“今日来此围剿的每一个人,我都不恨,因为我知道,他们其中的大多数,只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而已。他们对我的憎恶,都是浮于表面的。他们不识我,我也不识他们,没什么好恨的。可是你们不一样……”
顿了顿,洛月明抬眸冷眼盯着面前的两个牛鼻子小道士:“你们不同,我曾经一次次地放过你们,现在已经为自己曾经的心?软付出代价了。说白了,道长对我的厌恶,其实来自于你那个短命的小师叔,你觉得是狐妖害死了你小师叔。我又刚好身怀那狐狸的妖丹,你当?初年幼,不曾为你小师叔声张正义,现如今就将对狐妖的憎恨,转移到我身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我又没有父母,长兄为父,大师兄说了,任何伤我的人,他必定?诛之。我不杀你们,但你们必须把我的血还给我。”
此话一出,长情神色惊变,当?即伸手去护扶摇,可是没有用的,洛月明气海里运转的灵力来自于谢霜华,既参杂着一丝神力,又萦绕着浓烈的鬼气,远比他之前的灵力更为凶狠霸道。
抬手隔空一抓,掐着扶摇的脖颈,将人提了起来,余光瞥见左右的修士提剑涌了上来,驱剑将他们逼退,而后在长情惊恐的目光中,曲指一划,扶摇的纤细白皙的手腕就划出了一道血痕。
“洛月明,住手,住手啊,洛月明!别动他!”
长情看得目眦尽裂,挣扎着要冲上来,又被一道凌厉的劲气逼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月明割开扶摇的手腕放血。
那血宛如有灵性一般,汩汩涌了出来,在半空中凝成一股血雾,洛月明伸手一抓,将这团血雾收了回来。之后随手将扶摇丢了出去。不冷不热道:“你们不是说我残杀同门么?那我索性将罪名坐实了,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你的宗门了,是我杀了你的师弟。”
顿了顿,他又冷笑:“小道长,可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旁人擒我,杀我,还需要自己苦思冥想地编个由头,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你们就不用了。”
长情怒不可遏,伸手紧紧捂住扶摇血迹未干的手腕,那一句“洛月明,我要杀了你”,怎么都吐不出来。
时至今日,他竟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单纯憎恶洛月明这个人,还是对当?年小师叔的惨死耿耿于怀了。
可他要带洛月明回道宗,的确又是真情?实意的。只不过就是觉得,修真界已经没有他的安身之地,也许入了道宗,能化解他身上的妖气。
结果所有的事情?,都在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并且无法回头了。
场上一片混乱,越来越多的修士剑断人亡,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微风吹过,整片秘境都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
洛月明被这甜腻的气味一熏,脑仁又开始绞痛起来,低头一看,那海棠花已经蔓延至了手背,宛如活物一般,生生扎根在血管里。
除非削骨剜肉,否则这蛊虫会继续蔓延,到了最后,他就真的如柳仪景所愿,成为这世间最低贱的炉鼎,人人可压,人人可欺,遍体盛开着鲜艳的海棠花,无数修士将对他趋之若鹜,跟苍蝇见了有缝的鸡蛋似的,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届时,那才真正就是万劫不复了。
洛月明再一抬眸,惊见头顶的天都笼罩着一层浓郁的血雾,自四面八方传来分枝踏叶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不一会儿就占据了整片秘境。
谢霜华一手驱剑,硬是在秘境之中,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银发都被鲜血润透了,灵力消耗得过于厉害,以至于面色发白。忽然伸手对着洛月明一招,沉声道:“月明,把手给师兄!”
洛月明点头,刚抬起手来,眼看着就能与大师兄远走高飞了。哪知身后那水镜忽然凭空出现,宛如一只硕大无比的瞳孔,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生生往里面吞噬。
无数个修士倒飞而起,被吸入了水镜中,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那水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不一会儿就高大数丈。
隐隐发出骇人的龙啸声,洛月明往后退了几步,一阵天旋地转,半边身子都卡了进去,慌乱之下,提剑狠狠扎在地面,一抬眸惊见大师兄被成百上千的修士围攻。
噗嗤一声,鲜血自人群中飞溅出来,那银发在半空中翩飞,宛如银蝶一般熠熠生辉。谢霜华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忽而一拔发间的玉簪,在掌心?处飞速盘旋,不断吞吐着灵力,嗖的一声,直冲洛月明身后的水镜。
洛月明咬紧牙关,暗骂老?丈人不干人事啊,作古多年了,居然还诈尸吃人,吃别人就算了,自己怎么说,也算是老谢家的上门女婿啊……
来不及多想了,那玉簪锵的一声,与水镜相撞之后,发出一声惨戾刺耳的龙啸声。自里面探出一只漆黑的龙爪,一把握住了洛月明的腰,将人连拖带拽地往里拉。
谢霜华一剑将周围的修士逼退,血气一阵翻涌,险些呕出口血来,猛扑过去,一手才接触到水镜,龙鳞就层层覆盖上来。
然后轰隆一声,与洛月明双双坠入深渊,化?龙而去。
慌乱间,也不知是谁低声道了句“谢霜华入魔了”。
之后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强劲的罡风几乎将整片秘境催成废墟。
所有人的耳边都回响着同一句话:谢霜华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