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见洛月明回身,欲去钳长情的下巴,扶摇咬紧牙关,大声道:“好,我说,我说!”
“这就对了嘛,非逼我动粗,好说歹说,我也是个名门正派的弟子,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还是很讲道理的。来来,你说说看,你和?你师兄究竟都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心酸血泪史?
扶摇无可奈何,只得含着艰辛的老泪,顶着师兄火辣辣的目光,以及左右豺狼虎豹般的眼神,十分?艰难地一一陈述。
“此话说来话长,还要从我小师叔说起,多年前,小师叔下山游历,在人间降妖除魔,济世救人,一日偶然机遇之下,在回宗门的半道上,偶遇了一位少年。这少年生得清秀文弱,遍体鳞伤,卧在草丛里?,眼看着就不行了。小师叔心地善良,便将之救下。”
洛月明一听,暗道一句不好,前人留下惨痛的经验,路边的男人不能捡,最好就是就地活埋了。一捡必定?要出事。
果不其然,便听扶摇继续道:“小师叔见其伤重,心生不忍,便将之救了下来,因为道宗有门规,不得与妖为伍。”
“什么?那少年竟然是妖?”这回换作越清规惊愕了,颇为不解道,“修真界向来信奉人妖殊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令师叔怎生还敢救他?”
“小师叔只是辈分?比我与师兄高,实则年岁相差不大,当初也是年轻气盛,入世不深,师傅觉得小师叔须得历练,遂才遣他下山游历,当初原本师兄要一同前往,恰好……恰好……”
话到此处,扶摇面露愧色道:“恰好我身上的蛊虫发作,身体虚弱,师兄为了照顾我。遂才没一同前往。我很多次都在想,倘若不是因为我,小师叔也许就不会与那狐狸相爱,也许后来也就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洛月明对扶摇口中的“小师叔”没什么印象,但听说道宗收弟子时,有一个毛病,模样不周整的,即便天赋再?好也不肯收。
道宗讲究“相由心生”,普遍觉得容貌不佳者,心思未必干净,简单来说,道宗不向丑人传道,这不牵涉于书外,只是原文里?的私设。谁跟洛月明杠,那就是谁赢。
因此,洛月明以为,扶摇口中的小师叔,必定?生得不丑,不仅不丑,也许还颇有几分?姿色。
按理说,只要是有几分?姿色的男人,别管是不是小道士,左右都逃不过原文里?小师弟的魔爪。
那为何原文里?没提一言半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你们的小师叔已经死了?”
“是,死在多年前,那时我还小,但也听了一些风言风语,因为小师叔与狐妖相恋,传扬出去有损道宗颜面,遂才将消息封锁了。”
扶摇说着说着,还抿了抿唇,求道:“你们就放过我师兄罢?这当真是门中秘事,我此刻说了,已经犯了大过,求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二人离山!”
洛月明笑道:“不急,不急,你既说是门中秘事,我等自然守口如瓶。再?者,长情先?是输给了我,后是大师兄救了你的命,你二人本就欠我们人情。更何况,你师兄在仙门三十六宗面前,言之凿凿,字字珠玑,说我是个狐妖,我总得知道,他为什么恨狐妖,恨到为此百般为难于我吧?”
话虽如此,主要是洛月明琢磨着,妖丹都同自己融为一体了,生剖是不能生剖的,这辈子都不能生剖,又不能一刀把长情给剁了吧,也不能把他舌头贸然割了吧?
就长情这张破嘴,没准前脚才下山,后脚就满道宗吆喝,说他身怀妖丹,人云亦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时候拿个照妖镜一照,洛月明岂不是原形毕露了。
索性顺势抓他一点把柄,没准还能有点意外收获也未可知。即便啥收获也没有,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听听故事也好。
想清楚这些后,洛月明又道:“你话都说一半了,也不差后半段,你若实在不想说,也不是不行啊,你师兄老是拿眼瞪我,瞪得我头疼,他既输给了我,生死有命,我一刀宰了他,不过分?吧?”
扶摇到底年纪小,入世不深不懂人情世故,也听不出来洛月明只是嘴上阴狠,当即一唬,赶紧道:“小师叔不好将那少年带回道宗,遂暂且在一间破庙里?休整。那少年伤势颇重,小师叔出于怜悯,便救了他。之后便要回宗,哪知恰好有山间村妇过来上香,说是附近有野狐出没,勾引她家夫君夜不归宿。希望神像显灵,保佑他们早日抓住狐妖。”
“之后呢,令师叔听闻此话,定?然对狐妖心生戒备,如何还会与之相爱?”越清规问道。
“的确如此,小师叔听闻此话,也许觉得是那少年所为,但见其身负重伤,年岁又尚小,不像是能在人间行恶的。但人不可貌相,又急着回宗,遂贴了张符咒在那少年身上,又顺手将其封入神像中,欲以庙中神泽,加以感化。之后便回了道宗。”
洛月明一听,当即一个好家伙,一听这故事的走向就决计不会简单,按照狗血文的套路,这个少年必定?要因此受辱。
没曾想,还当真被他给猜对了。
扶摇道:“小师叔回了宗门,不过几日又下山探望那少年,哪知就在这节骨眼上,那少年出事了。原是那村妇的夫君被野狐勾引,行了那种事,勾了凡人的三窍精魂。”
洛月明道:“被勾了精魄,那还傻等什么?不是说离道宗近?那还不赶紧扛着人上山,求道士们救命要紧啊!”
哪知扶摇摆了摆头,神色越发复杂起来:“他们并未带人上山,据说是那野狐在与那凡人交|合时,在其……在其身上种下了……之后,腹部鼓胀,宛如孕中妇人一般……”
一听这话,洛月明就懂了。敢情那狐狸是拿那凡人当个炉鼎,借用那凡人的身体,给自己养小狐狸的。
只是让他觉得很奇怪的是,孕灵丹在修真界那么普遍的么?竟然连只臭狐狸都有?
越清规道:“胡说八道!既是村妇的丈夫,必定?是个男子,如何能怀有身孕?简直一派胡言!”顿了顿,他转头道,“大师兄,你年岁比我们稍长,可听说过这事?”
谢霜华摇头:“不曾。”
反正不管是不是吞咽了孕灵丹,反正那倒了十八辈子血霉的臭男人,不仅被勾了三窍精魂,还揣了一窝狐狸。
那些村民都是老实安分?的老百姓,自然觉得此事既悬乎,又难以启齿,甚至都不好意思出去寻道宗帮忙——毕竟在他们眼中,男人能怀孕,就跟老母猪会上树没什么区别。丢人现眼不说,老祖宗的脸都被丢光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机灵鬼,就想了个法子,寻了个乡野散修上门商讨对策,反正都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关起门来不让外人知道。
还真就想了个法子出来,若想将那村夫的三窍精魂寻回来,必得将与之交|合的狐妖抓起来,之后再劈些竹子,制成一架木头驴子——这驴子很不同寻常,将那狐妖五花大绑,泼上黑狗血,口中塞着香烛,怀里?抱着公鸡,骑着木头驴子,围绕着村夫转,一边颠,一边大喊村夫的名字,借此招魂。
当然,具体的细节,扶摇实在难以启齿,也当真是说不出口的,总而言之就是一笔带过。
但无论怎么一笔带过,那少年受的屈辱也不会因此减少半分?。
原本就身负重伤,又被那些愚昧无知的村民这般折磨,想必不死也得废了。
只是让洛月明很好奇的是,那少年不是被封印在神像中,如何会被村民们发现。
扶摇很及时地替众人解惑:“那些村民抓捕狐妖前,便来破庙中上香祈福,恰好天边一道闷雷将那神像劈开了,少年便至里面滚了出来。”
“这么巧?”
“就是这么的巧,也是后来小师叔才知晓,是他贴在少年身上的符咒,乃道宗的护灵咒,只可用在凡人身上,不可用在妖物身上,否则便会引起上苍震怒。”
话一到此,场上气氛莫名的诡异起来了。
倘若那些恶事,当真是那少年行下的,那也不算冤枉他,即便手段残忍了些,但也算是咎由自取。
最怕就是,那少年是无辜的,还受此一遭折辱。救他的人,亦是让他蒙受奇耻大辱的人,恩怨情仇,如何分?得明白,理得清楚。
可故事原本就是有戏剧性的,无巧不成书,洛月明已经隐隐猜到了,后面的故事走向,绝对是迎面一盆狗血。喉咙一颤,满脸凝重道:“倘若那少年是无辜的,因你师叔之过,身受这般启齿大辱,怎生能承受得了?”
扶摇叹了口气:“师叔去时,便见那少年几乎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误以为他是咎由自取,但仍旧出手将之救下,还设法将那村夫的三窍精魂招回,灭了他腹中未成形的妖胎。那村夫醒来时,对此前种种印象模糊,只是隐约记得,勾引他的狐妖生得与那少年毫不相同。”